北風嗚咽, 來自北——的寒意吹不到四季如春的藏雲宗。正值入夏,蟬鳴聲此——彼伏,天空中閃爍著幾顆星星, 明月高懸, 照亮了重重山路。
一場災難之後,人間暫歸久違的寧靜。
北荒帝君隕落, 神族失去君主,幾乎全部撤離, 只剩下部分妖魔肆虐,據聞,當——一——銀光墜落, 謝涔之手持無渠劍現——, 通——神力縈繞,威壓鋪天蓋地,不過揮手之間, 便將不周山等地的妖魔悉數化為灰燼。
這位臥薪嘗膽至今的藏雲宗宗主,終于選擇了拔劍。
原本那些唾棄辱罵他的宗門, 那些企圖借機想要奪走藏雲宗仙門之首地位的宗門,那些早已投靠神族的宗門,——見著局勢又變了, 又立刻轉變了態度,從不屑一顧變成了畢恭畢敬, 比誰都顯得殷勤。
他們連夜帶著寶貝上藏雲宗, 想再次投靠,發覺藏雲宗全宗關閉山門已久,又猜測謝涔之許是在不周山,連夜趕了過去, 並聲淚俱下地哭訴,自己當初是如何如何被逼無奈,——則暗中痛恨汐姮已久雲雲。
很快,原本分崩離析的修仙界,俱都——心協力,以謝涔之馬首是瞻。
只是他們——不容易親——見到了謝涔之,在下——恭恭敬敬地說話時,卻遲遲不見謝涔之開口。
有人——在——奇,忍不住悄悄抬——望了一。
男人廣袖垂落,衣袂上繡著繁復金紋,墨發雪顏,僅僅立在那處,便顯得冷清而高貴。
長眉舒展,那雙漆黑雙瞳,斂著玉一般的冷意。
冷漠。
又不盡是冷漠。
更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像是數萬——的天地之主,冷——俯視著——間螻蟻般的漠然,他看著他們的——神,不像是看著活生生的人。
似乎感覺到了這縷不加掩飾的目光,他突然抬睫掃來。
一股寒意陡至心底。
那人內心為之大震,猛地垂下頭,連呼吸都變得緊張了——來。
這絕不是之前那個藏雲宗宗主!
听聞神劍認他為主,只有他能阻止汐姮,而他原本就與天——有所牽連,難不成,真的如傳聞那般,——前這位是萬——前殺了無數神族的天衍?
這傳言並非空穴來風,當初在蓬萊時,在場的仙門親——目睹神族喚他天衍。
這般一看,定是如此。
那人心跳如擂鼓,越發畢恭畢敬,待到——側的萬劍宗掌門說完話,便連忙恭敬——︰「不知您接下來打算如何?若此番能徹底殺了汐姮、擊退神族,無論什麼要求,盡管吩咐在下!我等宗門定竭盡全力听您調遣,萬——不辭!」
在場幾人中,除了這些自己尋過來的宗門外,只剩下不周山的幾位仙——,以及藏雲宗的長老齊闞和右尊——殷 。
齊闞和殷 听到「殺了汐姮」四字,臉色都不太——看,俱強忍著什麼都沒說。
謝涔之冷淡——︰「他們只會卷土重來,守株待兔便是。」
幾位宗門掌門退下,不周山的幾位仙——又上前,畢恭畢敬地行禮——︰「此次若非神君親自出手相救,不周山數千弟子必無一幸免,神族的力量非我等能抗拒,那魔族的鬼都王……力量又變得極為駭人,仿佛一個怪物……」
謝涔之問︰「天劫石如何?」
四下沉默,其中一位仙——痛惜——︰「是我們無能,天劫石被那鬼都王毀了一半,剩下一半,靈力已遠不如前。」
他們至今都覺得奇怪。
那天劫石乃是支撐整個地脈靈力的基石,力量蠻橫霸——,連汐姮都不敢貿然行動,更遑論這些妖魔?他們當時急著抵御外敵,以為天劫石不會有事,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那鬼都王居然敢踫天劫石。
他何止踫了——,他還毀了——!
當時天——被驚動,十三——天雷劈下,天劫石的力量足以讓人魂飛魄散。
卻還讓這魔頭給逃了。
這是假的吧?
這鬼都王……到底是個什麼怪物?!
那幾個仙——想到當時的場面,至今都覺得像做夢,越發懊惱,謝涔之淡聲解釋︰「鬼都王體內流著謝家血脈,他能冒充我靠近天劫石,並非不——能。」
多余的沒有再說,那幾個仙——提了一下近——為謝涔之接風洗塵之事,得到默許之後,便退了下去。
如此又過了許多——,許多仙門陸續趕往不周山拜見天衍神君,只是不周山失去了天劫石,靈氣已不及從前,護山大陣無法開啟,四面重——布下了無數天羅地網,只允許少數修為高強之人通過。
入夜,萬籟俱寂。
不周山最高處的萬星閣佇立黑暗之中,飛檐重重疊疊,映著無數燈火,琉璃碧瓦光彩奪目。各大山峰俱燃著無數燈火,亮如白晝,猶如暗夜中匍匐的火鳳。
時不時有弟子提著燈籠,一路說說笑笑——在歷經這些劫難之後,如今的局勢于他們來說,便是值得慶祝的久違轉機。
「我覺得我們已經不用怕了!不用等很久,陵山君一定能殺了那些神族,萬——前他們就不是——手,現在肯定也不是——手!」
「那北荒帝君不是剛——麼?——了個最厲害的神,我們更不用怕了!」
「一時半會,諒他們也不敢再來。」
「……」
這幾個弟子正興致勃勃地說著,突然感覺後頸一涼,便倒地昏——過去。一股濃郁的魔氣控制著他們,讓他們重——睜開——,呆滯地往前走去,如——行尸走肉。
他們一路往前,直到來到萬星閣外,直直要撞門往里闖,守門的弟子橫劍攔著他們,厲聲——︰「天衍神君住在里面,無事不得打擾!你們是誰派來的?」
他們齊齊倒地不。
一股魔氣突然躥了出來,飛快地沖入緊閉的門扉之中,引——一片驚叫聲。
「有魔族入侵!」
「快抓住——!勿讓妖魔驚擾了神君!」
「——闖進去了!」
閣樓之上,謝涔之正閉目冥想,無渠劍安靜地守護在——側。
魔氣襲來剎那,無渠劍率先震動,一縷瑩白劍氣猶如銀絲,只在瞬息之間將魔氣絞殺。
只是傀儡。
無渠劍白光大盛,更多的劍氣猶如有了生命,急速往魔氣來的——向游走,只在瞬息之內,便鎖定了幕後之人的——位——
側無渠劍「唰」地出鞘,已經追蹤而去。
只是很快,無渠劍似乎遇到了什麼勁敵,劍氣震動,原地打坐的謝涔之突然睜眸,冷冽目光猶如利劍,穿雲破空而來。
他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形出現在黑暗的樹林中,握住劍柄,從空中緩緩落地。鞋底踩中枯枝的剎那,無數鋪開的枯枝落葉下驟然有光升——,透過萬葉縫隙,刺目耀——,重重疊疊。
「嘩啦——」
落葉塵土被吹開。
這是無數——符咒疊加而成的陣法,在腳底飛速旋轉。
是一——殺陣。
謝涔之站在原地,冷靜地打量著四周。
四面八——黑霧籠罩,這是魔族瘴氣,無聲無息地覆蓋了千里,就算是在不周山的地盤,由于瘴氣的主人太過強大,也極難被發現。
很顯然,是埋伏。
謝涔之能感覺到四周的靈氣在被迅速抽走,體內的靈氣受到了抑制,而越來越的魔氣聚攏了過來,隨著腳底陣法的運轉,天上的星月逐漸被黑霧遮擋,混亂的風聲擾亂听覺,無法再判斷任何——位。
「咻!」
一——白光朝他後心射來。
謝涔之側——抬劍,輕輕一擋,劍——一挑,「鐺鐺鐺」打落了更多射來的暗箭,手腕隨意甩了個劍花,利落地插劍入鞘。
「此等陣法,無法殺我。」
他嗓音又沉又淡,微帶一絲嘲意,「為何不現——?」
聲音穿透黑霧,清晰落入二人耳中。
重重瘴氣之後,衛折玉全——盡被黑霧籠罩,他抬著手,越多越多的瘴氣朝謝涔之所在的——向涌去。
強行吸收天劫石的部分力量後,他的力量已是增長不少。
這瘴氣素能迷惑人心,若是平時,——神族定是無用。
但是謝涔之所站處的那大陣,是汐姮親自用神力埋伏下的。
她和謝涔之力量相生相克,以她的力量去與謝涔之抗衡,衛折玉便能趁機用瘴氣迷惑他的心智。
衛折玉上——,汐姮凌空而立,掌心相合,掌心玄火涌動。
即——她听到了謝涔之的聲音,眉峰也絲毫不動。
「我不會正面和他打。」
來之前,汐姮無比冷靜,親口告訴衛折玉︰「他現在如此高調,幾乎全天下人都知——他在不周山,如果我再沖動一些,大概就真的如了他的意,中了他的計。他知曉我從不忍氣吞聲,一定這般算計的。」
這次她偏不。
她要找他報仇,但她這一次,會很認真。
她會惜命的,不是因為怕——,而是為了——邊的人。
汐姮想到什麼,突然垂——,瞧了一——衛折玉。
她沒想到衛折玉會來找她。
她猜誰會來,唯獨沒猜到是他。
衛折玉是那種為了別人鋌而走險的大——人嗎?他不是。
但是他總是這麼——她。
結界倒塌後,她看著結界外的少——,第一次產生了一種奇異的安心感。
如此意外,又理所當然——
像除了他,現在也不會再有誰,會來闖神族的結界了。
明明那麼拼命地要砍破結界,結界倒塌之時,她卻看著他發愣,衛折玉等得不耐煩,走過去直接抓著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他一邊走一邊冷笑著罵︰「一群沒用的蠢貨,天羅地網不留著——付謝涔之,倒是把你困住了!我看今——,誰還能攔著你走!」
她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的——後,他久不听她說話,突然扭頭看她,「你怎麼了?」
她看著他︰「衛折玉……」
「嗯?」少——挑眉。
看她這麼恍惚的神色,他不解地皺眉,以為她是哪里不舒服,抬手模了模她的腦袋。
汐姮原本想說,她要一個人去報仇,不想讓他一——去——
是感覺到頭頂的重量,與哥哥臨別的回憶又被勾——,話一出口,卻成了一句帶著委屈的「我哥哥——了……」
「衛折玉,我沒有親人了。」
衛折玉斂了笑,垂——,漆黑的——珠子沉沉地看著她。
汐姮盯著腳尖,自嘲地笑了笑,又開始覺得這話多余——衛折玉當然知曉了此事,否則他不會來找她,她現在——他說這些,又能怎樣呢?
「嗯。」
就在她沉默時,他突然點頭「嗯」了一聲,也沒說什麼,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緊。
他說︰「沒事,我也沒有親人,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