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靈珊來到蘇州之後每天都很忙, 忙著練習飛針,走訪各個繡莊,學習這里獨有的刺繡技藝, 還有自己嘗試著去繡。
之前在京城的時候, 她的刺繡是從自己模索著開始的, 從來都沒有正經的學過,去了鳳朝凰之後就是按照要求刺繡,手法練習嫻熟了,但學到的並不多。
現在她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學,去接觸那些刺繡大家, 以繡會友。
「姑娘繡的可真好, 我從前和我娘學刺繡, 學了好久之後還經常扎手指呢。」
「那是你自己不小心, 只要是用心都不會扎手指。」
「我本來就不喜歡刺繡嘛, 還是擺弄這些漂亮的花花草草有意思。」
靈珊在廊下繡著新作品,一旁兩個和她年歲差不多大的姑娘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道。
她們就是米婆子因為兒媳婦生孩子走了之後, 梁管家重新找來的兩個侍弄花草的人, 是一對姐妹,胡梨胡桃。
這幾日忙完花草就會來和靈珊說話聊天,她們來關家只是做工而已,並不是簽了賣身契的那一種, 和靈珊也沒差兩歲, 有共同語言。
胡桃過來幫靈珊捋著線頭, 一邊捋著一邊說著蘇州附近的好風景,靈珊想著有時間去看看,把美景記下來,等技藝純熟了之後繡出來。
「姑娘你從小長在京城, 京城是不是很繁華啊?听說在京城一個磚頭砸下去,十個里面有八個都是皇親國戚,是不是真的?」
胡梨饒有興致的打听著京城的事情,然而她可是問錯人了,靈珊又不是皇親國戚,在她身邊的也都是普通人。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還是普通人比較多吧,皇親國戚肯定要人伺候,一個人需要好多人伺候,所以說打十個人里有八個是皇親國戚肯定是夸張的。」
胡梨不懂比例什麼的東西,「反正我听說京城是最繁華的地方,也不知道我這輩子有沒有機會去京城看看。」
「你就安分的呆在蘇州吧,一個女子獨自前往 京城,你也不怕遇到危險了?」胡桃在妹妹頭上打了一下,敲破她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胡梨郁悶的揉著腦袋,不服氣說道︰「難道我就不能遇到京城里來的人嗎?找個常住在京城的夫君不就有機會去京城了。」
「你才多大就說嫁人,羞不羞啊。」
「說嫁人怎麼了,女子都要嫁人,你嫌羞以後就別嫁人了。」
「不嫁就不嫁,我這輩子也沒想著嫁人。」
靈珊含笑听著這姐妹倆的斗嘴,手中幾下翻轉,一個荷包就繡好了,不是多麼復雜的圖案,月白色布料上面繡著竹子,這是送給哥哥的。
他現在用的荷包已經有好幾年了,都快要磨破了,做個新的送給他,君子當如竹,哥哥在她心中就好像竹子一般,清雅溫潤。
姜岩這些年經商主要做的就是二道販子,利用南北之間的差異來做生意,這一兩年專注在刺繡上,在蘇州這邊開了自己的繡莊,同時也研發著更好的布料,在自家布行里販賣。
之前在京城那一匹被受哄搶,最終被爍蘭格格買走了的布料就是他布行工人生產出來的,好的東西有了,還要有好的經營手段。
正好這兩點姜岩都不缺,客似雲來讓他賺的盆滿缽滿,而這些賺來的錢除了留下一部分作為花銷,剩下他都用來經營人脈了。
不管那些人里面有幾個是和他真心相交的,有幾個和他是酒肉朋友,他要的也只是打听消息而已,說到底互惠互利。
有了這些人脈,姜岩能夠輕易的在京城制造了一場‘菜農看到綿倫王爺身上刀疤劍痕’的戲碼,從而引發出來王府的那位‘綿倫王爺’並不是真正的王爺。
還是因為這些人脈,能夠讓他在第一時間知道綿倫王爺在入京之後的處境。
可以看得出來他一路上都在想辦法,在回到京城之後他用了一出苦肉計,謊稱自己是被人劫持離開京城的,在出了京城之後他還遇到了一伙山賊。
劫持他的人和山賊兩廂對戰,這才給了他可以逃月兌出去的機會,他一身的傷就是鐵證。
還有那些人冒充王爺,威脅整個王府的人不許外傳,還是王府的人機智,利用菜農傳遞消息,這才讓皇上發現了端倪。
這一手顛倒黑白的手法,姜岩可是十分佩服的,為了打消皇上的疑慮,還把自己弄的渾身是傷,這樣的狠辣也的確是做大事的人。
「公子,繡莊接到了一筆很大的訂單,你看看我們接不接?」
這日繡莊掌櫃的收到一筆大的訂單,不敢輕易做決定,于是來家里找姜岩。
因為刺繡本來就是一個及其耗費時間的東西,再加上技藝精湛的繡娘本就不多,還有因為姜岩注意饑餓營銷的方法,繡莊走的是高端路線,只接受定制。
而這麼一大筆訂單,全部都以定制價格購買,並且可以等,如此量大還不差錢的主顧,在掌櫃的看來是很好的。
「不接,推掉吧。」姜岩只看了一眼顧客寫下來的訂單拒絕了。
掌櫃的不明所以,他們繡莊一直走的都是高端路線,但這里是蘇州啊,最不缺的就是蘇繡,一些百年老店都有好幾家,競爭激烈現在忽然有了這麼大一個主顧,這不必去外面找顧客好多了嗎?
「我說不做就是做,如果生意慘淡就讓繡娘們歇一歇,全年無休的干也不是個事兒。」
掌櫃的點點頭,東家都說話他只是一個打工的還能說什麼?「要我說還是公子有辦法,讓那些繡娘按照品質賺錢,繡的好多賺繡的不好少賺,有多大本事賺多少的錢,籌資豐厚是那些百年繡莊都比不了的。」
那些百年繡莊比的是品牌,比的是沉澱下來的美,姜岩的繡莊則是以新穎為主,再加上給繡娘的待遇是別的繡莊無法比擬的,那些繡娘當然是更加賣力了。
「這事兒不要對外面的人說,沒事兒的話你先回去吧。」
掌櫃的點點頭出去,他知道姜岩為什麼不讓他把對繡娘的待遇說出去,主要就是怕擾亂市場上繡娘的待遇,試想一下,別的繡莊繡娘知道姜岩這里的待遇好,肯定會要求自己的東家漲錢的。
想要讓那些商人手中拿起當然不是那麼容易的了,可如若不拿出來,繡娘不願意消極怠工,影響的還是賺錢。
如此一來那些商人自然仇視姜岩了,如果姜岩被其他繡莊老板聯合起來針對,在這蘇州可就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所以這事兒萬萬不能讓人說出去,而具體的酬勞也就只有在繡莊工作的繡娘才知道,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不讓別的繡娘聞訊而來給搶走了,她們自然也是不會往出說的。
不知道姜岩今日是不是招到財神爺了,繡莊掌櫃的剛走,布行的掌櫃的就來了,說有人購買大量的布料,同樣是價格豐厚。
更巧的是,來購買的人給姜岩留下的字據筆跡都是一樣的,可見是同一伙人來購買的。
和面對繡莊的生意不一樣,姜岩做了這筆生意,並且還讓掌櫃的告訴對方,量太大了,價格需要往上提兩成。
「這……公子,量大不都是給優惠嗎?怎麼還漲價了?」掌櫃的不明所以問道,他做了這麼多年生意,還從來沒進過這麼做生意的呢。
姜岩輕笑,「當然要漲價了,他要那麼多的布料咱們的工人不夠用,雇紡織工人不得花錢嗎?成本增加了,價格增加了不也是很正常的嗎?」
「可我們庫房里不是有現成的嗎?」這些量雖然大,但庫房里的就夠三分之二了,那些工人紡織出來三分之一不在話下。
「好了陳掌櫃的不要再說了,你就按照我說的去做,如果對方同意就在這筆生意,如果不同意就不做。」
陳掌櫃點頭有些遲疑,但還是去照辦,硬著頭皮去和對方交涉,沒想到對方一口答應下來。
這讓陳掌櫃都有些懷疑姜岩的增加兩成是不是要少了,說不定三成對方也會毫不猶豫的同意。
「事實上不管增加多少,他們都會同意的。」姜岩篤定說道。
「為什麼,難道他們就那麼有錢?看起來不像啊。」陳掌櫃回憶那些人的穿著打扮,都是最普通的打扮,听口音說的也不是官話,他還以為是哪個窮鄉僻壤里出來的呢?莫非他看錯了?
「他們的確沒有多少錢,但是不管購買多少,花多少錢,這錢根本就不用他們來付,自然是多少都不心疼了。」
姜岩看著桌上那張單子上,上面的字寫的及其不標準,只是隱約能夠看懂的地步而已,這些人就是綿倫王爺不惜犯錯也要離開京城的目地,
結果因為姜岩的那麼一出戲,綿倫王爺提前回京城去了,為了表達歉意,留下了足夠的錢,結果被那些人把錢給姜岩送來了。
京城王府之內,綿倫王爺養著一身的傷,皇上不僅沒有責罰他,還派來了太醫每日住在王府之內,照顧著他身上的傷。
在外人看來這是皇上對他的體恤,可綿倫王爺自己知道,和太醫一起來的那幾十個侍衛,都是宮中精銳,是專門來看著他的。
「查清楚了嗎?」
「屬下無能,那個菜農沒有找到,其他來王府送菜的菜農對此事一無所知,經過排查並非他們所為。」
跪在下面的人說道,綿倫王爺頭靠在床柱上,一聲長嘆,「沒用的東西啊,有你們在本王怕是真的無法得償所願了。」
「王爺息怒。」下面的人抖似篩糠,大腦飛速運轉,隨後問道︰「王爺會不會是皇上……」
一听這話,綿倫王爺立馬坐直了身形,「皇上?」
從這事兒傳出來到他回到京城,已經有五六天的時間了,如果是那菜農發現了什麼跑了也說得過去,如果說是被人保護起來了,能夠讓他都找不到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皇帝的確有可能做到這一點,可問題是皇上沒有這麼多的動機啊。
皇帝是天子,天子一怒浮尸千里的天子,如果發現了他的狼子野心,又何必讓一個菜農來作證呢?
根本不用顧念什麼兄弟情誼,直接把他抓起來就是了,更何況他們還不是親生兄弟呢。
所以不會是皇上,瞥了一眼跪在下面的人,揮手讓其退下,不過是辦事不利之後的攀咬而已,根本不用費盡心力的去想。
不知道菜農是被什麼人給帶走了的,但菜農曾經存在過就可以說明這件事情是有人故意為之的。
會是那個許久不見的不留名嗎?
除了不留名綿倫王爺想不到別的人,他對外一直都是和善的態度,從來沒有與人為惡,只出了不留名幾次三番的和他過不去。
姜岩不知道在綿倫王爺心中,寧茂春替他背了鍋,他只知道綿倫王爺是一定不會想到他的,他再怎麼想,也想不到一個只有二十歲,而且已經離開京城的人還能做到這一點。
「你說現在要怎麼辦?婆婆和公公在冷戰,我阿姨又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誰也不見,唉……」
寧家里,田力一聲沉重的嘆息從嗓底發出,無盡的憂愁盡在其中。
前不久,田力和她爹他們商量著,給龍巧巧和寧豐德準備一個假婚禮,讓龍巧巧的病情不再復發,同時還要想辦法阻止爍蘭格格去。
只要爍蘭格格不在場,沒有看到新郎就是寧豐德,順理成章的成親了,之後再慢慢告訴龍巧巧真相。
然而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爍蘭格格竟然發現了這些事情,還在拜堂成親的時候到來了,把這些人所做的偽裝全部戳破了。
大罵寧豐德和龍巧巧,田力幫著龍巧巧說話同樣被罵了,現在情況說復雜也復雜說簡單也簡單,寧茂春和田力是晚輩,對于長輩的事情沒有插手的權利,想要幾方斡旋也沒那種八面玲瓏的性子。
于是便有了夫妻倆對坐著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的這幅場景。
寧茂春學著田力的姿勢,同樣趴在桌子上,目光落在一旁擺著的九節鞭上,「要不然我們帶著阿姨去蘇州吧,她那麼喜歡刺繡說不定去蘇州會另有一番天地呢,我們也出去散散心,見一見師父他們。」
田力眼眸一亮,腳底抹油雖然可恥,但這的確不失為一個好辦法,立馬起身,「你去收拾東西,我這就和阿姨去說,先去蘇州住幾天,說不定阿姨喜歡那里不回來了,以後也不用再見到公公婆婆了。」
只要不見,也就不會尷尬了,時間會慢慢抹平一切的。
寧茂春見田力風風火火的跑出去,這種額娘肯定不允許的行為,他覺得到是很可愛,起身去收拾行囊,然後和額娘說。
反正這段時間額娘和爹在冷戰,他們離開了,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來冷戰,二十多年的夫妻了,肯定會和好的,有些話晚輩在反而不好說出來。
寧茂春自從姜岩一行人離開京城之後,和田力把身份說開了,再也沒有扮演過不留名。
這讓本來不留名不多的線索更少了,現在更是寧茂春和田力帶著龍巧巧離開了京城,不留名都走了,綿倫王爺那兒一心認為是不留名設局害他,一直都在秘密搜查,這回更加什麼都查不出來了。
「姑娘,你不喜歡游湖嗎?」
夏日的湖泊之上,無數的游船行駛其中,靈珊和胡梨胡桃的就在其中,今日三人約著一起游湖采蓮,胡桃注意到靈珊自從上船之後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沒有,我剛剛在想別的事情。」靈珊搖頭道,夏日游湖的本來就多,今日因為有個大集,所有湖上的船格外多。
也正是因為船多,他們的船並不快,靈珊也沒有之前來蘇州一路上身處船上不踏實的感覺,胡梨隨手摘下來岸邊的一朵野花戴在頭上。
趴在窗邊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胡梨覺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你們看那兒,有一個金色頭發藍色眼楮的人,旁邊那個好像是關公子,那就是從海外來的人嗎?」
胡桃和靈珊的目光被胡梨的聲音吸引過去,看向岸邊,果然不遠處姜岩正和一個金發碧眼的人相聊甚歡。
「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今天出來果然沒錯。」胡梨眼見二人走遠了這才收回目光,轉而認真看向靈珊。
她們姐妹倆算是關家的下人,但靈珊對她們的時候從來都沒有小姐架子,和善可親,對她們就和朋友一樣,她雖然大大咧咧了的,但什麼人對她好還是能夠感覺到的。
她之前也在別人家工作過,對于關家的了解僅限于表現的東西,知道姜岩之前一直都在蘇州和京城兩地做生意,最近一段時間才在蘇州常住的。
不知道姜岩是在做什麼生意,現在看他和海外的人有來往,想來生意肯定小不了。
姜岩走在街市上,即便他再耳听六路眼觀八方,也是沒有注意到靈珊一行人的,只和這位李杜的人交談著。
一個來自于比利時的外國人,取了一個中原的名字,據說是因為喜歡李白杜甫的詩句,所以給自己取了這樣的名字。
因為李杜的外貌特征太過顯眼了,于是兩個人找了一個酒樓,至晚方歸,這時候靈珊一行人早就已經采蓮回來了。
晚飯後,關勝把姜岩叫到房間里,他在這里呆著太過安逸了,讓他很不適應,年輕的時候一生殺戮,之前那些年也都在做木工,現在每日就只是走走看看,吃飽了就睡的日子太閑適了。
生活悠閑,心里還惦記著京城那邊的事情,讓他怎麼都安定不下來,所以他想要回京城看看,看看情況如何,不親眼見到總是不放心。
「爹你想走我不攔著你,但你一定要注意身體,遇到危險不要硬抗,打不過就跑,想想我和靈珊,我們都等著你回來呢。」
姜岩能夠理解關勝的不安感,隱患沒有完全解決,即便四周再安靜,那都會被他當成暴風雨前的寧靜。
關勝沒想到姜岩直接就同意了,去收拾包袱明日一早就出發,「我的身手你不用擔心,倒是你和靈珊,在這兒可要萬分小心才是。」
「我們會的。」他在蘇州就不會有人對靈珊怎麼樣,「你明日離開的事情先不要和靈珊說,等你走了之後我再和她說。」
「你也不要和靈珊說我去京城了,只說我去四處轉轉。」關勝想了一下說道。
不和靈珊說主要是怕她阻攔,他知道靈珊對他的關心,可為了自己能夠心安,就只能先騙一騙她了。
姜岩點頭應下,關勝的武功他清楚,記憶中是打敗所有人無敵手,如果不是恍惚間看到靈珊的幻影跌入山崖,根本沒有人能夠要了他的性命。
世間的事情就是這麼巧,前腳關勝剛剛離開蘇州,後腳寧茂春便帶著田力和龍巧巧來了,他一心想要見一見的師父也是沒有見到。
「早知道師父今早剛走,我們在路上就不耽擱了,快點兒來蘇州還能見到師父。」寧茂春略微有些遺憾的說道,已經有幾個月沒有見到師父了,十分想念。
「他應該不會那麼快回來,等你京城之後還是可以見到的。」姜岩目光看向院子當中靈珊和龍巧巧交流刺繡心得的場景上,「你們怎麼忽然來蘇州了?只為了看我們嗎?」
當然最主要的是為了散心了,寧茂春在心里默默說道,但他們家的事情還是不說的好,畢竟‘家丑不可外揚’。
「就是想要出來走走,久居京城也膩得慌。」寧茂春隨口說道,說著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這是他神情極其不自然的表現。
姜岩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說就不說唄,不說他也知道,「我最近在忙著生意上的事情,可能會有些忙,讓靈珊招待你們好了,帶你們去好玩的好吃的地方多走走。」
「不用麻煩靈珊,我們自己能找到。」就算找不到還可以打听,和媳婦兒出去帶著別人,總感覺怪怪的。
讓龍巧巧留在家里,和靈珊一起探討刺繡問題,這樣他和田力就徹底沒有人打擾,可以享受二人時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