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巽風風無眠幾人說話間,原本與小兵互相對峙的武僧突然大喊一聲,那名年紀輕輕的邦尼西西國士兵不慎落入了瀾蒼之水。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為首的那名武僧取下脖頸佛珠,攆斷佛線,將珠子撒向瀾蒼之水,幾人勾頭默念了一會經,便離去了。
海水拍打而來,瀾蒼之水的上空,只有黑夜,沒有白晝。
刀小刀、巽風、風無眠幾人走到小兵落水的石崖上,朝洶涌的海面望去,海水突然翻起黑色的霧氣,像是煮沸的熱水一樣冒起熱泡,隨著那「咕咚咕咚」的聲音越來越急,海面突然泛出一具尸體來,而那具尸體,整個人的面部已被水中惡魚啃食的只剩幾根骨頭!當所有人正在驚愕時,那具浮出水面的無面水尸居然走動了起來,在破布爛鞋的映襯下,那具無面水尸顯得尤為嚇人!
那具水尸上了岸之後,慢悠悠朝瀾蒼海岸走去,在一棵枯樹下面,那具無面水尸停了下來,他仰起空洞的頭顱,朝那棵枯木看了看,即使沒有眼楮,不知為什麼,他還是能感知到眼前的一切,他伸開臂膀,朝枯樹用力邪笑了幾聲,頓時,那棵枯木居然長出了綠色,眨眼間,樹枝間居然長出了一顆橘果!
「這……難道是那引渡者?」風無眠詫異地問道。
「沒錯,他就是瀾蒼之水的無面渡者,也是落入水中的邦尼士兵!」刀小刀看著眼前的橘樹說道。
「不會吧,剛才那小兵明明是個凡胎的小兒,怎麼這會又成了一位功法了得的伯伯了?」點點有些疑惑地問道。
魘師刀小刀手持聚夢魂燈走到散發著微黃色光暈的橘燈樹下,看著靜靜等待燈橘成熟的無面渡者,說道︰「當年那位九州小兵不慎落入這瀾蒼水中,被海中食肉魚啃食了整張臉,可他帶著邦尼國王的遺願,又為問清漣朔質子想要奪取柒染公主斷臂的緣由,憂怨難消,人身與瀾蒼水中水鬼幽魂達成共識,水怪魂魄侵入小兵身體,他便成了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幾千年間,他在這瀾蒼水域做著一位引渡者,為的就是能等來你們九州大陸的族民,將那遺失在茫茫大海中的斷臂找回,帶入風蝕谷墓地,入土為安。」
巽風看著一言不發的引渡者,問魘師刀小刀道︰「魘師可以那截斷臂去了哪里?」
「這……」刀小刀猶豫半晌「那截斷臂當初落入皇城,鬧得滿城人心惶惶,如今它去往何處,我也不知。」
「你不是魘師嗎?難道不能入夢找到那斷臂?」點點問道。
「諸位公子有所不知,那斷臂流落皇城後,便成了一只可隨處行走的手妖,她怨氣極重,就連我師傅他老人家也入不了她的夢,更何況是我這個修為尚淺的魘師。皇家所設鎮妖司也是因她而起,祿世子斷腿,六皇子被迫離宮,這些都要從那個黑匣子說起。」
隨著魘師刀小刀話音落地,巽風、風無眠幾人在聚夢魂燈的指引下,又進入了另一個夢境。
瀾蒼大陸,皇宮別苑,五步一樓,十步一廳,水榭樓台,尺椽片瓦,飛閣流丹,魚翔淺底,鶴游其中,身著淡粉色衣裳的宮女步履微急,動作敏捷,來來回回穿梭在瀾蒼皇宮的大理石軒廊間,老嬤嬤們時不時吆喝道︰「快快,動作都麻利點,別摔壞了東西!荔枝擺到那邊去,還有九州的蜂蜜,幽冥界的香料和香爐,都放到那邊去!那對漠北胡天送來的大雁可要小心圈養著,這可是九州胡天部落專門送來的賀禮!小蹄子們,你們可要給我小心著點,凡是從外界大陸運來的東西都要輕拿輕放,莫要傷了毫分,特別是那些瓷器玉器的,都是價值萬千不止的好東西,若是有個磕磕踫踫的,碎了打了,有了缺口,皇家定會拿了你們一群人的頭去低的!」
「是,是,是。」宮女們步履微急,小跑著去廊間搬東西。
執事的老嬤嬤還是在喋喋不休叫喊著︰「島內各族送來的賀禮,要與外界大陸的分開放,別笨手笨腳的,高山的蛛絲棉被就不要入庫了,直接送到九公主房間去;牽機門的那些木偶女圭女圭都放到後門的管事處去,今天可是九公主的及笄禮,也是九公主與祿世子訂婚的日子,這木偶看著就晦氣;還有鎮妖司的那些妖血皂塊和沐浴瑩洙,都拿到水堂那邊去,下更了,我看誰今日做事認真勤肯,我就賞誰一塊妖皂去。」
「是,是,嬤嬤,我們都記下了。」宮女們邊跑便喃喃回道。
「哎,小蹄子們,你們可別不听,這妖皂可是鎮妖司那群校尉司藤用剛從妖怪的肉骨中榨下來的熱血研制而成的,要是你們能用上一塊啊,說不準會年輕十歲呢,要是用那些沐浴瑩液洗一次澡的話,別說是那些宮中的護衛了,恐怕就連各族的修道少年、宮中那些官家的公子,都會被你們雪白如珠的肌膚傾倒的。」管事的老嬤嬤邊指教廊間辦事的宮女,邊捏了一塊妖血玉皂放入自己的懷中。
幾名宮女听老嬤嬤這麼一說,忙停下手中的活,漫這碎步小跑過來,彎腰行禮道︰「嬤嬤說的是,我們定會听嬤嬤的,好好辦事,往後宮中要是有什麼好差事,還望嬤嬤看在我們這些人往日里辦事勤苦的份上,多擔待著些!您是宮中的老人了,也是皇家最愛的九公主的女乃娘,管教我們是應該的!」
劉嬤嬤靠坐在軒廊的血紅色橫木間,捻起一顆葡萄塞進嘴中︰「什麼女乃不女乃的,你們沒看到嗎,那吳嬤嬤女乃了六皇子十二年,到頭來,他還不是帶著幾個鼠藥離了宮,吳嬤嬤得了什麼好處?還不是被皇家趕出了宮去!」
在宮中辦事,每個人都是拿命賭的,一不小心就會被身邊的人抓了把柄,坑害丟了命,在這種環境中生活,即使那些小小的只有十一二歲的宮女,都早已學會了讒言魅色,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她們還要審時度勢看好形式,選擇得勢的主子,一旦站錯了隊,就像吳嬤嬤那樣,主子遭殃,下人也跟著遭殃。
見劉嬤嬤這般回答,一小宮女忙賠笑道︰「您怎可拿那吳嬤嬤與您相比呢,她就是太寵著那六皇子了,才把他寵壞的,在宮中設鎮妖司大肆除妖的時候,那吳嬤嬤還不知個好歹,竟和身邊的丫鬟紫苑、睡蓮那兩個小蹄子,幫著六皇子在皇城外的藥鋪中找闢妖氣的靈藥呢!」
劉嬤嬤 出一口葡萄皮︰「哦,竟有這種事?我居不知道。」
小宮女見劉嬤嬤眼色有些笑意,便走上先去為她剝了一顆紫色葡萄,伸手送到劉嬤嬤嘴邊,笑說道︰「嬤嬤,您是宮中的大忙人,平日里又要照顧九公主的起居,又要管教我們這些下人,那又時間去听那些不打緊的閑事呢?」
劉嬤嬤接過小宮女手中的月兌好皮的葡萄,眉眼一挑道︰「這可不是閑事,這是大事,你們這些小丫鬟可是不知道,當日六皇子得勢的時候,他身邊那個吳嬤嬤,還有他身邊那些小丫鬟們,哪一個不是騎在你們頭上的。就拿上次端陽節來說吧,九公主想要一根彩繩做手鏈,我說五彩繩就可以的,咱屋里就用,可她就要那種細線捻成的純紅色的,說是他六哥哥宮中有,我便支下面丫鬟去六皇子屋里要,你猜怎的?」
小宮女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六皇子那邊將捻好的紅色鏈繩給咱們這邊的。」
劉嬤嬤覺得這宮女說話滑溜,退合有度,便沒有支她去干活,而是和她聊起了宮中那些閑事來︰「這你可想錯了,你猜怎的,六皇子屋中的那個叫什麼……什麼蓮的……」
「是睡蓮……」
「對對對,就是那個叫睡蓮的小蹄子,你猜怎的,她居然將九公主這邊的人罵了回來,她說我們竟是些好吃偷懶的人,不做事,她們連夜捻好的紅繩,怎可送給別人?六皇子見是九公主宮中的人來討紅繩,便說拿一截給九公主,結果那個叫睡蓮的,竟把六皇子頂了,說自家主子不知好歹,不知那些紅繩是她和紫苑連夜趕著捻出來,為他做手鏈用的,說是他與那些妖道整日混在一起,終有一天會惹來禍事的,說那紅繩能幫他闢邪。你說這群小浪蹄子氣不氣人!」
「嬤嬤用不著與她生氣,您是不知道,當日六皇子那邊出事之後,睡蓮就淹死在了後花園的水塘中了,打撈的水工整整找了兩天兩夜呢,最後找到的時候整個尸體都月復中了起來,那死狀著實嚇人,就連看後門的侍衛都被那具浮尸嚇了一跳,下面的人沒有向上抱,就將睡蓮的尸體丟到東邊的狩訓場去了,想是被老虎或是野狗給吃了。」
听到此,劉嬤嬤用力吐出一瓣葡萄皮︰「活該,看她當日那種跋扈的賤樣,就知道她不得好死!」
小宮女輕扶住劉嬤嬤的胳膊,笑道︰「嬤嬤可是不知道,還有比這更有意思的呢。」
「哦,還有比這更有意思的?」劉嬤嬤露出一臉的驚疑,笑得眼楮都快看不見了,「那快說來听听!」
小宮女見劉嬤嬤笑得歡快,便直接坐在了廊間橫欄上,捏住劉嬤嬤的手笑說道︰「嬤嬤啊,這人還是死了的好,就像那個睡蓮,一死白死,什麼事也不記得,什麼罪啊苦的也不再去受,可那紫苑就不一樣了,據當日押送六皇子的小兵說,本來那紫苑已經跟著六皇子走出了皇城,已經到了高山境內了,可她記得有樣東西落在了宮中,便偷偷回宮來取,結果你猜是什麼東西?」
「莫不是什麼金銀玉器,翡翠珠寶?」
「就是當日不肯給六公主的那東西,就是一個拴著碎鈴鐺的紅繩手鏈。」
「哈哈哈哈……」劉嬤嬤和小宮女都笑了起來。
「嬤嬤可是不知,這紫苑一出皇城,就被街上的人販子盯上了,結果啊,那小浪蹄子被賣到貴香樓去了,上次听三皇子那邊的丫鬟說,就連宮中皇子公主們恭桶的那個跛腿老漢都去找過她呢。你說這好笑不好笑。」
「哈哈哈……好笑,好笑,你說她那麼一個十二三歲的姑娘,被一個六十多歲的跛腿老漢……哈哈哈,這真是人間奇聞啊……」劉嬤嬤笑得合不攏嘴起來,「哈哈哈……小蹄子,是那個宮中的,等我回去請了九公主的示下,討你去我們那邊,你就陪著老婆子說笑來。」
听到劉嬤嬤這麼一說,小宮女跪在地上,俯身道︰「小的是四公主屋中的,若能受嬤嬤照拂,去九公主屋里辦事,我定會當干女兒一樣孝順您老人家的。」
劉嬤嬤仔細打量一番小宮女︰「快起來,真是個乖孩子,快告訴嬤嬤,你叫什麼名字,我好回去稟九公主的示下。」
小宮女忙起身笑道︰「干娘,我叫飛燕,飛燕草的飛燕。」
劉嬤嬤輕輕拍了拍飛燕的左臉頰︰「這名字倒是精致,和這小臉蛋一樣惹人憐。」
「嘻嘻,官家早就下了令,因九公主喜歡還草,宮中所有侍女的名字都需用花的名字來起的。」
「哈哈哈……」
宴客亭外沿的走廊間,傳來一陣接一陣的笑聲。
在老管事劉嬤嬤的督事下,那些宮女們不敢有絲毫的馬虎,生怕出了什麼差池人頭不保,個個盡心將皇宮各處和皇城內外各部族送來的賀禮盡數清點,仔細盤查,方可入了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