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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又回來了。」

陸言禮還記得,自己和林初進入蠟像館二樓後踏入的奇怪走廊,當他們穿過走廊, 從黑暗中踏入光明時, 就去往了另一個世界——

現在, 神像被毀,他們立刻從另一個世界回歸, 已經直接證明了神像就是讓他們去往另一個世界的源頭。

昏暗天光從櫥窗外照進來, 面目猙獰的蠟像們正在融化, 蠟油流淌, 這些非人的死物也像是在流淚。館內溫度不斷升高, 不知名的殺人怪物已經不見了, 唯有一滴滴蠟油落下,還有些蠟像終于被高溫融化, 攔腰倒下,肢體斷裂,堆積成山。

空氣逐漸變得灼熱,整個人都像是要被融化。汗水不斷滲出, 很快, 他整個人都要濕透了。但他並沒有離開, ——是四處張望, 尋找林初的身影。

對方身上,有他需要的東西。

不遠處,林初忽然出現在原地,她身上還殘留——類似動物的異變痕跡,耳朵尖尖立起,她茫然地愣了一會兒, 立刻回神。

「走吧。」陸言禮和她距離不遠,見她回神,叫上她一起離開。

林初左看右看︰「你——見于懷堯了嗎?」

「沒有。」

整間蠟像館里已經沒有活人了,死去的人和肢體斷裂正在融化的蠟像們倒在一起,分辨不清真假。因為高溫,天花板發出斷裂時不堪重負的吱呀響,建築碎屑嗶嗶剝剝往下落。

林初轉念一想,她是從另一個世界把于懷堯帶走的,所以現在……他應該回到另一個世界了?

躲過突然掉下的房梁,兩人向大門口跑去,這一回,大門敞開,沒有其他外力阻攔,當他們沖出門時,發現原本街道兩側走來的兩個厲鬼已經消失了。

「莊瓷,監測到了林初的蹤跡。」

「什麼?在哪里?」莊瓷一驚,立刻過去看。

電腦屏幕上,林初和那個早就被警方通報死亡的陸言禮一起走出了一家店鋪的大門。在他們離開後,那家不知名店鋪漸漸地消失了。

「快!我們現在馬上出發,盡快和她匯合。」莊瓷立刻發出指令,「大家一定要小心,一路上——清楚有沒有神像,如果有,記下位置後立刻遠離。」

林初並不知道另有一批人進入並打算尋找自己,他們離開後,哪怕厲鬼沒有守在原地,還是決定立刻離開。臨到街口回頭看去,那家蠟像館已經消失不見。

這條街已經徹底變成了無人區,所有的房屋無一不往外淌出鮮血,濃郁的血腥味與尸體腐臭摻雜在一起。抬頭——去,能看見一些窗口上站——分明已不是人的身影,隔——窗簾注視——他們。

「你不覺得奇怪嗎?這座小鎮簡直是與世隔絕,從隧道進來後,就很難和外界聯系上。」林初邊跑邊說,「我懷疑這也是那玩意兒被創造出的異度空間。」

「不過現在並沒有找到源頭。」陸言禮補充了一句。

如果他們找到了神像,毀掉後就立刻可以從中月兌離——現在,哪怕他知道這屬于異度空間,也無法離開。

「那種綠色的菌類孢子還有嗎?」陸言禮向林初索要。因為他被盯上的幾率非常大,很需要這個物品。

林初從口袋里取出一小瓶遞過去︰「只有最後兩瓶了,需要再進行培育。」

怎麼培育,他們心里都清楚。林初雖不是好人,還是提了一句︰「動物也可以。」

「我知道了。」陸言禮收下玻璃瓶,小心地放好。

許西河發送出了消息,卻一直沒有得到回應。他利用那個東西暫時逃月兌了惡鬼,但他卻發現,自己正被另一種詭異侵蝕。

他見到那尊小小神像時,會不由自主想要跪拜下去,思維也斷斷續續不大清晰,容易產生一些極端想法。

這就是它的恐怖之處。

它吸引那些厲鬼亡魂,讓周圍的人們陷入恐懼,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一旦相信,就再也逃不出它的控制。

許西河又一次給莊瓷等人發送消息,依舊沒能得到回應。

或許,他們被困在什麼地方了?

許西河沒有往不好的地方去想,這——過去多久,他們沒那麼容易出事——

現在……

許西河將那座神像取下,放進背包里準備帶出去。

這棟樓已經不能再住下去了,他必須換地點。

他一層層往下走,入目所見樓梯愈發破舊,上方傳來什麼東西跳動的咚咚向,許西河也沒有回頭看,——是不斷往外跑。

背包里傳來的溫度越來越冷,簡直像背——一塊冰,許西河反而——里安定了些,大步邁下最後一層樓梯。

他逃出去的一瞬間,立刻震驚在原地。

紙人。

到處都是紙人。

涂——簡陋五官偏偏又生動地畫出猙獰痛苦表情的紙人在半空飛舞,它們張——輕飄飄的長長手臂,鮮紅嘴巴一開一合,唱起了奇怪的歌曲。許西河逃出大樓以後,不少紙人飄到了他身旁,圍著他打轉。

準確來說,它們是圍著他的背包打轉。

許西河連忙把背包轉個方向背到身前,飛快逃離。他剛剛邁出步伐,身後便傳來巨響,回頭看去,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在地面炸開成一團軟肉,連骨頭都碎了,兩顆眼球骨碌碌滾向前方,被汽車碾過。

開車的也是紙人,透過玻璃窗向許西河露出了一個令人渾身不舒服的笑,嘴巴一張一合,許西河辨認出了它要說的話?

「去死吧……」

紙人反反復復說著無聲的三個字,隨後脖子一癱,整具身體蔫了下去。

許西河還沒有見過這樣詭異的情況,仿佛一夜之間整個世界都在鬧鬼。他捂緊了包往前逃,剛踏上斑馬線,一輛卡車便左沖右突從十字路口沖來——

他的確被撞上了,但……

撞上他的卡車忽然變得很小很小,簡直就像一輛玩具車。

不是錯覺,它的確忽然變成了玩具車。

車上還載著一個穿——公主裙的玩偶,臉龐精致漂亮的玩偶歪頭看他,站起身,向他伸出手,它的手里還有一張傳單。

「靈媒小鎮,去看——嗎?」玩偶女圭女圭聲音清脆,黑色玻璃珠子做成的眼楮一眨也不眨地看——他。如果不是它開口說話,——上去倒真的很可愛。

「什麼?」許西河很警惕,沒有貿然接過。他剛想逃離,卻發現自己站在了十字路口中央。前後左右密密麻麻擠滿了同樣款式的玩具車,所有的車上都載——一個相同樣式的玩偶,一雙雙黑色玻璃珠子做成的仿真眼楮齊刷刷盯著他。

「去看——吧。」

「去看——,去看——!」

「靈媒小鎮,去看——!」

越來越多雙玩偶的手臂揮舞傳單,發出紙張吹動的嘩啦啦聲響。

見許西河還是沒有動靜,玩偶們哇一聲哭出來,帶著哭腔的稚女敕嗓音苦苦哀求,鮮紅眼淚流淌在臉上糊成一片,很快就浸濕了地面。

許西河不想答應,可他沒有辦法,地面血水竟然一下子就漲到了他的小腿,堵得密密麻麻的玩具車跟——漂浮在血水面上,那些玩偶還在哭,哭聲逐漸變得尖銳,像一個小女孩歇斯底里的嚎叫聲。

「我去看——!」許西河逃不掉,只能妥協。

他伸手接過傳單的一瞬間,眼前一閃。再睜眼時,什麼玩偶、玩具車、血水、尸體……通通消失得無影無蹤,街道上行人正常行走,汽車駛過,留下一連串喇叭聲。只有他一個人站在路口,拿著傳單,滿臉不可置信。

如果不是手中的傳單,他幾乎要以為這是一次幻覺。

可那並不是幻覺。

許西河低頭,認真端詳。

傳單不大,整張紙都是令人非常不舒服的暗紅底色,浮現出一座小鎮的虛影,底下一排猶如血液淋灕出的幾個大字:歡迎來到靈媒小鎮!

翻過去後,又是令人更加不舒服的鬼影圖,一張小丑笑臉居于正中間,向顧客張開雙臂,底下寫——「來欣賞殺人文化祭吧!」

什麼殺人文化祭?

許西河還沒有反應過來,一輛車在他身邊停下。他抬起頭,——到了黑色車身上白色油漆噴出的幾行大字——靈媒小鎮觀光車。車窗全都拉——窗簾,——不到里面。

其他行人像沒見到這輛突然冒出的詭異車輛似的,目不轉楮走過。

這是非去不可了。

許西河定定神,抱緊了身前背包,他來到前門,還沒說話,車門已經自動打開。

駕駛座上的人腦袋如西瓜般裂開,中間紅白液體流了滿身,兩只間距過大的眼楮盯著許西河看,似乎在無聲地催促。

許西河沒有辦法,踏上了車門。車內空無一人,只有他一個乘客。許西河抱緊了背包,目露警惕。

又過了很久,一個近乎三人高左右的女孩出現在街口,她臉上沒有五官,穿著——不清原色的長長的裙子。她低下頭,——身高不過到自己膝蓋上方的一個人,听他說完話後,很慢很慢地點點頭,緩緩邁開步子,向一個方向走去。

那個方向,正是大巴駛離的方位。

她經過的地方,行人的腳步忽然停滯住,一寸寸裂開——

她的頭發,已經逐漸被打濕,一縷縷黏在背後,這讓帶——她走的男人更焦急。

一旦她的頭發全濕了,她也會失控。到那時,他們就真的難以返回了。

焦急也沒用,他不能催。一旦催促,這個女孩便會為了「快一點」——加快失控的速度。

男人左看右看,打算找一輛車把她帶走。無臉女——在太高了,普通的車輛塞不下,蹲點了一會兒,發現一輛卡車經過,正等紅綠燈,他直接上去把司機喊下來打暈,艱難地引——女孩上了車廂,讓她坐好。

街邊的高樓樓頂,忽然出現一道血紅色身影。

那是一個身上衣物被濃稠血漿浸透的男人,他盯著底下的車輛,一動不動。過了很久很久,他——縱身一躍,往下跳去,輕飄飄落在地面。

鎮上居民對外來者的敵意已經達到了最高點,一旦看見疑似外來者,甚至會發起攻擊。尤其是陸言禮,他已經被警方證——死亡,如果再次出現,必然引起轟動。他決定——自己做好偽裝再行動,——林初則打算去找這個世界的于懷堯,問清楚發生了什麼。

至于她的手機,早就丟失了,連時間都是隨便找了個路人打暈以後翻——手機才發現的。

不——不知道,他們已經在蠟像館里待了小半個月,文化祭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來。

但現在,戲班子都已經沒了。他們成了唯二能唱的人,陸言禮脖子上的勒痕還在,說話尚且沙啞,更不用說唱歌。所以,一切還是落在了林初頭上。

「這兩首歌都是用來召喚它的吧,貿然唱了,也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林初說,「反正我不相信它真的能讓人復生。」

「或許可以,把過去或者未來的人帶到本世界,也算是?」說到這兒,陸言禮又想起了把他們逼入蠟像館的兩個厲鬼。

一個曾經寄生在自己眼楮里,另一個應該是從未來五月一號回來後卻被厲鬼殺死的他自己。

他們相遇後,也不知會怎樣。

或許,兩敗俱傷?

那麼,鎮里還剩下一個來自未來的自己,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他們最終決定分開走,陸言禮去找未來的自己,——林初,則打算找到于懷堯。她沒想到的是。自己沒過多久就和同伴們匯合了。

「你們什麼時候進來的?發生了什麼事情?」林初詢問道。

莊瓷等人立刻各自把自己的經歷說了,其他人還好,莊瓷的……林初皺起眉,顯然,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照你的說法,楚閑早就死了,可你還是見到了她,並且——了她寫的小說……」林初總覺得從莊瓷那兒听來的事跡有點耳熟。

這種寫下的事情卻變成了真——……她瞎編騙楚休時不也是這樣嗎?

如果陸言禮在場,他一定會比林初更震驚,因為楚閑寫的絕大多數小說,都和他的經歷有關。

可惜,他並不在場,——是來到了鎮上另一條街,打算利用雙魚玉佩復制品和本體間的吸引力,去吸引未來的自己。

一路上,想攻擊他的居民不少,但都沒有成功,反——讓消息傳得越來越遠,不少人都知道,曾經制造爆炸案的犯人又回來了!

一時間,更多本土居民洶涌趕往陸言禮所在的街。陽光下,對方還有影子,可他慘白的膚色,和一臉病容,使他怎麼——都不像是個活人。

陸言禮環視了一圈周圍蠢蠢欲動的人,沒發現自己想要找的那個,——里有點失望,拎起自己從五金店搶來的一柄斧頭,他大步離開,飛快跑了一段路後,他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其他人沒能追上他。

此刻,他要找的來自未來的自己,正在鎮上某間房屋里。未來的他拎著斧頭,刀刃淌血,在他面前,于懷堯瞪大了眼楮躺倒在地,死不瞑目。

來自未來的陸言禮伸手合上了對方的眼楮,——後立刻離開。

于懷堯擁有照相機記憶,曾經——見過一些不該看的東西。林初已經和莊瓷匯合,等他們再把于懷堯喚醒,他的處境將會非常艱難。

經過小半個月的休養,他臉上的疤痕已經完全愈合,如果再和過去的自己站在一起,一定難以分辨吧?

來自未來的陸言禮隨意找個地方把大部分指紋血跡一擦,斧頭一扔,大搖大擺從這棟樓離開,躲入其他居民樓中。

現在,就等——那批人去找過去的自己算賬了。

不出他所料,林初和莊瓷等人匯合以後,意識到可以先叫醒于懷堯,便立刻查找監控。只是,當他們趕到那棟大樓後,卻發現于懷堯已經死了。

「是斧頭,一擊致命,凶手非常熟練。」一位調查員仔細——過傷口後得出結論。

這個結論讓林初有了個不太妙的猜想,眼皮跳了跳。

「有沒有監控?找一找。」莊瓷說。

大家搜尋過後,發現了安裝在大樓幾個角落的零星攝像頭,大多數都壞了,唯有一個在角落的攝像頭還在工作。他們從監控里——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離開,放大後還能看見他身上還有一些血跡。又搜尋一會兒,他們找到了被丟棄的斧頭。

「陸言禮?」

林初面上沒有表露,——中震驚。

真的是陸言禮嗎?他為什麼要殺于懷堯?

「再檢測一下,血跡包括指紋,盡量找出真凶。」一般不會是本地居民干的,他們現在已經瘋狂到殺人後當眾舉行歡慶儀式,如果真是居民,不會這麼低調。

林初知道莊瓷等人還是冒險去了一趟警察局,弄來了儀器,經過數小時比對後,最終得出結論。

指紋的確是陸言禮的,斧頭上的血跡也確實屬于于懷堯。

不過,到底是哪個陸言禮?

林初不太相信陸言禮會做這種事情,他的確夠——狠,但並不屬于蠻不講理肆意殺人的類型。

等等!

林初眼皮一跳。

她曾經和對方透露過,于懷堯擁有照相機記憶,哪怕他現在記憶被模糊篡改,只要把他喚醒,他立刻就能記起所有見過的畫面。

林初想到這兒,——跳忽然加速了一瞬。

假設,假設真的是陸言禮,不論是現在的他還是將來的他,那麼,他殺人的理由,是什麼?

于懷堯到底——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這個問題暫時不可得知。林初壓下了有些氣憤的組員們。當她回歸後,小組話語權立刻交到了她的手上。

「先不——急下定論,遇到陸言禮後不要急,問清楚。」

她再次看了一眼俯臥在地的于懷堯,忽然發現了什麼,伸手把他掀開。

他身下壓——一本浸透了血液的書。

林初就著血漬翻了翻,那是一本圖畫冊,還有圖書館的標識。

這本書……

林初眼皮一跳,這本書不就是陸言禮的嗎?他化名姜白的時候從圖書館取出,先被姜御取走,後來又被他奪了回去,一直被他隨身攜帶。

這本書為什麼會在這里?

難道,真的是他?

如果她再認真——清楚,或者仔細核對圖書館標識,她或許會發現,那個圖書館標識也是畫上去,——不是印上去的。但現在那本書浸透了血液,她根本不會去仔細核對。

等到那本書完全風干,再核驗也查不出來了,畢竟圖書館已經被炸了個干淨,光憑肉眼看,根本察覺不出差別。

來自未來的陸言禮就在他們對面的大樓,他偶爾掃一眼對面,並沒有露面,擔——引起他們的注意。

這就是他的算計。

他一開始就在說謊,哪怕是面對本世界未來和過去的自己,他也從來沒有說過真話。

他很早就知道,當世界混亂時,同一時空允許多個同一人存在。

可當混亂消失後,他們……只能存活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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