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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戰斗才剛剛開始。

浩瀚的深淵,龐大的黑白棋盤之下。

許晏庭抬頭仰望著那一顆顆黑白光點,眸中也倒映著變幻的光影。

他仍如往常一樣,穿著一身樸素無華的灰白色長袍,神情平靜自若,看不出絲毫的急躁與不安,只是發絲卻已全白。

深淵無風,所以無人能看見他遮擋在衣擺下的雙腿正化作黑白光點消湮。

此刻的許晏庭,小腿已有一半都化為了虛無,並且還在往上蔓延。

但他卻好似察覺不到分毫的痛苦,只是無悲無喜地望著黑白的戰場。

任何事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道陣分五品,然而二品便已舉世罕見,一品道陣更是只存在于天元星和聖道星,可謂是天下唯二。

但今天,第三個一品道陣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上。

它也許就如曇花一現,然而這一剎那的光華與絢爛,卻足以在世間留下無法抹去的痕跡。

以數萬修者的性命,留下這個痕跡。

以……他自己的性命,去留下這個痕跡。

就仿佛一炷點燃的香,當香火燃盡,便是寂滅之時。

而這樣的寂滅,是不可逆的,因為……它是道則層面的抹殺。

在抹殺白子的同時,也同樣是在抹殺他自己。

因為他終究不是離道強者,哪怕身在真道巔峰,哪怕陣道天資卓絕,哪怕借了外力,可他終究離那樣的層次差了太遠。

只是,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他將在這里安靜地、一個人死去。

不過,沒什麼好遺憾的。

朝聞道,夕死可矣。

他已經布出了這世上最巔峰的陣法,更看見了無限廣闊的天地。

雖天下間有千千萬萬的陣道大師,他也終究無愧于「陣皇」之名。

對他來說,這便是最圓滿的結局。

……

血,順著棋盤的線條縫隙流淌開來,很快滲入其中,消失不見。

商稟予勉強用長劍支撐著身體,感覺視野一片模糊,鮮血的流逝正讓他一點點變得虛弱。

他已經第三次殺死了自己的敵手,可是這樣的過程只是在重復他的絕望。

因為這場棋局有三個致命的規則︰

第一,黑子先動手,白子才能隨之防御與反擊。

第二,黑子死亡後可以重生,白子死亡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抹殺。

第三,黑子可以和其他人結成戰陣,但白子卻最多只能兩兩行動,有第三個就會被遠遠地排斥開來。

單單第二條,就足以決定王室一方立于不敗之地,而他們只不過是在垂死掙扎。

誠然,曾經身為南境第一天才,後來又得到了道靈族豐厚資源的商稟予可謂是一路坦途,在戰爭前就已經晉入了合道境,而符吉瑞還停留在悟道巔峰,根本無法與他相比。

所以,第一次商稟予很輕松地就殺掉了符吉瑞,後者唯一的戰績就是在他左臂上留下了一道傷口。

第二次,商稟予同樣很輕松地壓制了對方,但符吉瑞最後的自爆卻讓他受了不輕的傷勢。

第三次,商稟予看著完好無損的符吉瑞再度從虛空中沖出,心中已經沒有了斗志,只剩下苦澀與絕望。

他不知道這樣的重生是不是無限的,只能欺騙自己,再殺掉對方一次,也許就可以結束了。

然而,符吉瑞每一次死亡,再出現時竟然還會變得更強,這讓商稟予有著極其不好的預感。

也許,他殺掉的只是對方的投影而已,他們所有人都不是本體來此,所以無論他怎麼努力,都不可能傷到符吉瑞的根本,而他自己一旦死掉,就會連本體一同被棋盤道陣抹殺。

這一次,他使盡了手段,用了諸多的底牌,才終于活了下來,但他清晰地知道,再有下一次,死的恐怕就是他了。

然而,催命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商稟予勉力抬頭,他的左眼被鮮血糊住,只能通過右眼看到,符吉瑞的身形一點點由虛凝實,向他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對方的氣息無限接近于合道境,而商稟予的狀態卻跌落到了谷底。

要想活下來,只能逃,去和另一個己方陣營的高手匯合。

可是其他的諸侯修者,恐怕巴不得他死,而道靈族的人,又怎麼會在乎一個微不足道的炮灰?

與其那樣狼狽地死去,還不如保留最後的尊嚴。

「符吉瑞。」他忽然開口。

符吉瑞駐足在商稟予對面的五米處,看著他拄著長劍搖搖欲墜。

「呵,其實我也能理解你。」

商稟予沙啞地說道︰「符吉瑞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善雅公,也只能是善雅公。」

「同樣的,商稟予也早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只是一個道靈族的走狗,連復仇者都談不上的走狗。」

他的聲音里浸透著自嘲與苦澀︰「你我,都早已不是我們自己了。」

符吉瑞劍尖指地,沉默地與他對峙著。

他依稀還能憶起,當年那位溫文爾雅、八面玲瓏的南境第一天才,無論處于何等境遇,都顯得從容而自信。

自己與他相較,就如同星辰與明月爭輝,除了陣法上可一論高下,其他皆望塵莫及。

而眼前的這個青年,狼狽如喪家之犬,披頭散發,衣袍染血,再找尋不出一絲高貴,一絲優雅。

按理說,他可以放肆地嘲笑對方,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去狠狠地羞辱這個昔日的死敵。

可是,他沒有。

他只是感到,有些可笑,也有些悲哀。

因為商稟予說得沒錯,僅僅五六年而已,他們都不再是他們自己了。

如果他還是瑞亞公世子,恐怕會不惜一切代價報復王室,就像蘭之那樣。

然而他是善雅公,是符氏的主人,必須為家族的傳承而考慮。

無論是西聯,還是兩大靈族,都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可是形勢如此,他和商秉予都只能裹挾在戰爭的洪流中,身不由己。

「你說完了?」久久的沉默後,符吉瑞又道。

「本也沒有什麼話可說,只是忽然有些感慨罷了。」商秉予輕聲道。

他艱難地、一點一點地舉起了長劍,直起了腰背,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道︰「也好,至少死之前,還有人願意听我廢話兩句,總好過……悄無聲息地死在角落里,就像是,從不曾存在過一樣。」

商秉予抬起手,用靈力抹去了臉上的血污,揚起了一個灑然的笑容︰「來吧。」

符吉瑞握緊了劍柄,卻突然心神一緊,察覺到了極大的危險,毫不猶豫地向後退去。

然而他的身形終究是慢了些許。

一束深紫近黑的幽光不知從何處出現,直接貫穿了他的胸膛。

絲絲縷縷蠕動的紫線鑽入他的體內,頃刻間蔓延到了全身上下,讓他連手指都無法彎曲,眼楮都無法轉動。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面容陰鷙的男子出現在近前,一指點向他的眉心。

實力相差太大的情況下,即便是黑白棋局也無法扭轉境界的差距。

眼前這個道靈族的真道長老很顯然已經模透了此地的規則,所以他獨身一人行動,可以和任何一個白子配合,同時他也沒有選擇殺掉符吉瑞,而是將他控制住。

至于他為什麼可以先對符吉瑞出手,恐怕是之前和別人戰斗的時候故意多受了一擊,而沒有還手,這樣他在面對別的白子的時候就有了主動權。

有規則,就不可避免有漏洞。相信吃透了規則的人,恐怕不止是這一個。

尤其是當符吉瑞感應到自己的靈力正在飛速流逝,全部被對方所吞噬的時候,他的心神不由沉到了谷底。

敵人比他想象得還要聰明,在這個棋盤世界,敵方白子是無法汲取天地靈氣的,只能靠自己的丹藥恢復。

但這個真道長老顯然已經找到了方法,那就是挑軟柿子下手,吸走靈力之後殺掉對方,等他重生後再重復這個過程,就可以源源不斷地恢復靈力。

然而即便想明白了對方的意圖,符吉瑞也全然無法抵抗,只能在靈力耗竭之後,被那些紫線斷絕了生機。

他的身體一點點光化消失,那位真道長老便收回了目光,轉身看向商秉予。

商秉予張了張口,不知是否該道謝,然而對方那冰冷的目光卻讓他忽地毛骨悚然。

「反正你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了,不如把你最後的力量貢獻給我吧。」

真道長老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一步步向他走來,如豺狼盯上了獵物,探出了猙獰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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