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他哪里來的, 這麼大,哦,不, 這麼小一個,肉嘟嘟的女兒?
做夢夢來的嘛?
金蟬整個人都呆掉了。
他在恢復佛子記憶的那一天, 整個人都沒這麼無語過。
旁邊的小閨女繼續鼓動著腮幫, 嚼啊嚼的, 見他一直盯著他看, 就把肉乎乎的小拳頭伸過來,遞到他面前, 「爹爹吃嗎?」
金蟬一低頭,小肉拳頭伸開了。
胖乎乎的手心里,是、是一截香燭……
金蟬嚇死了,「怎麼吃這個, 快吐出來!」
他伸著手去捏小閨女鼓鼓的腮幫,想試圖給這孩子把嘴里的東西捏出來。
結果小丫頭把嘴里的東西利索地咽了下去,「爹爹,你想吃,我手里還有,嘴里的就不能分給你啦!」有口水,不干淨的!
金蟬噎得慌, 肚子里的話都說不出來了︰這位小施主,東西不能亂吃,這個話也不能亂說!
香燭不能吃!
我怎麼會是你爹?
雖然我轉世好多回,可每一世都是童男子!
金蟬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想了想,柔聲道, 「小施主,你娘呢?你躲在這里,你娘找不見你,會著急的……」
小閨女黑豆子眼烏溜溜的,「我娘很早就死啦……」她娘只是一只很普通的小老鼠,一窩一窩的生,不僅不記得她這麼個與眾不同的閨女,而且恐怕早八百年前,尸骨就化——灰了。
但是這話听在金蟬心里,就是一顫。
母親過世了?
「那,那你父親呢?」
小閨女側過身子,伸出肉乎乎的手指頭,在鼻子面前小小地往前一指。
有著瑩潤且粉嘟嘟的指甲蓋兒的手指尖,正對著金蟬。
意思很明顯。
鬧得金蟬也伸出竹節般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我是你爹?」
小閨女點了點頭,把手心里的香燭又展示了一下,「爹你不吃,那我吃掉啦!?」
不可以!
金蟬唬著臉把香燭沒收了,「這個不可以吃!」
小閨女嘆口氣,「爹你真嗦,佛祖都不管我吃這個……」
啥?
金蟬都哆嗦了,指著小閨女——,「佛祖都知道了???」
是不是在我不知情的時候,全靈山上下都知道我有了個女兒?
還是這是佛祖攤派給我的女兒?
小閨女誤會了,只以為是問的吃香燭這回事,無所畏懼地點了點頭——,「我經常去他那里吃香燭啊,原來都是當著他面吃完,順便陪著他听他嗦嗦說些廢話,他自然是知道的~」
「不過最近這些日子,我都是拿回來吃的,因為爹你一睡不醒,我擔心嘛,要回來守著你~」
……
這確定是佛祖攤派來的女兒無疑了。
金蟬從前一直覺——自己是個剛強的人,現在他只覺——心里有什麼東西坍塌了。
他形容不出來那是什麼,反正,就是從頭到腳的碎掉了……
而且他看著眼前這小胖閨女身上的大紅摻金衣衫,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是自己的袈裟……
金蟬尊——連嘆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對小閨女——,「你在這兒坐著,不許吃香燭,等下、等下我帶你出去找吃的……」
小胖閨女可可愛愛地瞅著他,小女乃音軟軟糯糯的,「都听爹噠~」
金蟬趔趄了一下。
他起身去房間里翻了翻,找到了箱籠里那件被撕扯得亂七八糟的袈裟,瞧著上面奇奇怪怪的裂痕,好像是牙印兒?
是小家伙力氣太小,撕不開,才用嘴咬的吧?
金蟬嘆口氣,在腦中回想了一下,運手如剪,把殘破的袈裟剪成了幾塊布料,在自己的鐵缽盂上捻下來一塊兒,煉化——一根針,又拆了根金線,用這些簡單的東西,給小女娃縫了件短上衣和小裙子。
只是這料子雖厚重,卻也不能直接穿。
金蟬就又拆了自己一套中衣,縫了兩套小衣裳,可以換洗。
袈裟給咬的太碎,好布料只夠做一套外套的,那實在是沒法子了。
做完衣裳,金蟬看了看,他倒是會編草鞋,不過小孩子皮膚那麼女敕,穿草鞋多扎呢……
金蟬嘆了口氣,想起凡間那些殷食人家的小姑娘,精巧的衣裙、漂亮的首飾、可愛的鞋子……
她們都有的,他閨女為什麼不能有?
他是個菩薩,他閨女可以——到更好的!
不過這個小姑娘,如果想在靈山住下,只能出家做比丘尼……
金蟬想了想,自己這一生許給了佛祖,他閨女,還是算了吧……他要把閨女送到山下去!
金蟬收好針線,把衣服托著,往小不點兒眼前一遞,「會不會穿衣服?」
小閨女用力地點頭,「我什麼都會,爹爹放心吧!」
金蟬便叫她自己抱著衣服,去里面把身上那一身破爛換下來。
雖然穿——挺有範兒的,十——可愛,但是,細一——量,真的亂七八糟的很不像話。
過了好半天,金蟬見屏風里面吭哧吭哧的,好像是在用力的樣子,有點兒擔心,便問了一句,「穿的怎麼樣了,出來給、給我看看!」
雖然他有了閨女,是靈山上下都知道的事兒了,但是,叫他自稱爹,他還是叫不出口的。
里面遲疑了一會兒,好半晌,一個裹著毯子的胖丫頭,費勁巴拉地拖著一大團糾纏在一起的衣裳,怯生生地走了出來。
金蟬一捂臉……
最後他只好閉著眼楮先給小閨女穿中衣,等中衣穿得了,再給她穿上了外套。
小閨女高高興興地在金蟬幻出來的水鏡里照了半天,美滋滋地撲到金蟬懷里,「爹爹你真能干!」
金蟬也很有——就感,便又任勞任怨地再次從自己的鐵缽盂上揪下來一塊兒,煉制了一把梳子,把梳子齒兒磨——光滑圓潤,給自己的小閨女梳起了頭發。
沒頭繩,之前小閨女披在身上的破布料,便給撕——細條,然後纏在烏壓壓的頭發上,倒也別樣的好看。
很乖巧的包包頭,一左一右地頂在腦殼上,像兩個小揪揪,剩余的頭發披散著,顯得小女娃的肉肉臉又乖又可愛。
金蟬捏了捏她的肉肉臉,見小姑娘——了,自己臉上也多了些——意,「以後下山了,再給你買新衣裳,這幾件先對付穿,哦,對了,你叫什麼——字?」
小閨女搖了搖頭,「還請爹爹賜。」
可憐見兒的,他閨女滿靈山晃悠,連個名字都沒有嗎?
金蟬想了想,——,「那就叫福寶吧。」
福氣滿滿,一生康泰。
小閨女很是機靈地道,「那我就是金福寶啦!」
金蟬哭笑不——,很想說自己並不姓金,不過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金福寶就金福寶吧,听起來,更有福氣了。
他嘆了口氣,沒去詢問這孩子的來歷,只以為他小閨女是被誰給撿到靈山來的。
這也不怪金蟬誤會,福寶身上滿是香燭的煙火氣,遮掩了她身上那股子淡淡的妖氣,瞧著就跟個凡人家的小姑娘沒什麼區別。
再加金蟬被這一聲聲的「爹」給叫的暈暈乎乎的,根本也就沒——出心神來分辨,眼前這個到底是不是人……
不過,「怎麼可以給孩子吃香燭!會不會養孩子啊!」
有著幾世的凡人經驗,對養孩子略有心——的金蟬怒氣沖沖地抱起福寶,推開門,找佛祖算賬去了。
當然最後的結局是……
金蟬規規矩矩地跪在佛祖面前,「對不起……」
「師父,弟子知錯了……」
金福寶一模一樣地跪坐在她爹身邊,也低著頭,肉乎乎的手手撐在小短腿兒上,「對不起,爺爺,孫女知錯了……」
如來幾乎吐出一口老血……
他能說什麼。
平白做了爺爺的佛祖悠悠地嘆了口氣,「金蟬啊,前世記憶不消,你到底還是受了影響的。」
當初那個淡然平靜的佛子,如今變——魯莽沖動了。
還留戀起世俗之——來……
金蟬俯身,以頭觸地,「弟子知錯。」
知錯你倒是改呀!不改你知什麼錯!
如來覺——自己難得的暴躁了……
面對眼前的這個徒弟,還有徒弟的「閨女」,如來很是心累︰應付這倆人簡直要比他策劃取經之事還要疲憊。
但是不管怎麼樣,「金蟬,既然你認了她做女兒,就該知道,靈山容不下她了,你送她下山去吧……」
金蟬心中一松,趴著沒起身,「弟子謝過佛祖……」
抱著懷里的小閨女,站在靈山腳下,金蟬茫然了。
他能把女兒送去哪兒呢?
他低頭看看福寶的肉肉臉,雖然只不過個把時辰,但是忽然就舍不——了。
福寶吭哧吭哧地從懷里模出一個東西來,往金蟬眼前一遞,「爹,吃嗎?」
一粒皺皺巴巴,干干癟癟的蓮子。
是他入定的時候,給小老鼠的。
要是當時知道這是自己的閨女,他肯定會奪門而出,然後去蓮池里,揪一大把新鮮的蓮蓬來給他閨女吃!
還要把蓮心剝掉!
金蟬把那顆蓮子拿過來,捏在手心,心里又酸又甜,——了——,「爹爹帶你去吃好吃的!」
小福寶拍著手歡呼一聲,「好吃的~~」
「爹你真棒!」
不過,「爹爹,什麼是好吃的呀?」
金福寶這句話問出來,金蟬眼淚都快下來了……
他閨女太可憐了!
金蟬抱著小老鼠精,直奔靈台山而去!
在他幾輩子的記憶里,就靈台山的飯菜最好吃了~
先帶著他閨女去叨擾一頓吧~
他記得那里有許多小妖,應該不會嫌棄他閨女是個小老鼠變的吧?
金蟬再一次來到了靈台山,他看著滿山深深淺淺的桃花,忍不住笑了,看起來,「今年又吃不上桃子啦……」
福寶已經在爹爹的懷抱里睡了一覺了,這會兒听見一個敏感詞,立時揉著眼楮醒了過來,睡意濃濃地呢喃——,「要吃……」
小吃貨!
金蟬點了點閨女的鼻子,「爹爹今天就帶你來吃大戶!」
他吃素,他閨女還小,正在長身體,可不能不吃肉!
父女兩個落在靈台山門前,守門的,是個棕色的小熊精,穿著一身道袍,圓頭圓腦的坐在石凳兒上,把手肘拄在腿上,大熊掌撐著臉,正在看著遠處發呆。
金蟬抱著閨女走進了才發現,不是在發呆,是睜著眼楮睡著了。
「呲~呼……嚕嚕嚕……」
小呼嚕——十——有節奏感!
金蟬站在那兒,就笑了。
春日暖陽,桃花芬芳,蜂忙蝶舞,正適合——瞌睡~
一個青衣的小道童躡手躡腳地從角門里走了出來,沖著金蟬招招手,「法師這邊來!」
金蟬學著小道童的樣子,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了。
福寶在爹爹肩頭,捂著嘴巴偷笑。
進了角門,小道童探頭看了看,見小棕熊沒有被吵醒,這才松了口氣,不好意思地做個揖,「失禮了,法師到我靈台山,可是有事?」
……
啊,那肯定是不能大喇喇地說,是來吃飯的了。
金蟬的印象還停留在小靈猴和他師父搬去了碧游宮,這靈台山里只有幾個小妖看守的那個時候,自然也不會說是到這兒來赴小靈猴桃林之約的,想了想道,「多年前曾路過貴寶地,承蒙招待,此番特意上門答謝!」
哦,這樣。
小道童笑——,「法師不必介懷,每年我們靈台山幫助過的路人,沒有八十也有一百,這不算什麼的,再——同為修行之人,互幫互助,也屬常事。」
「法師下回若是遇著我太乙玄門子弟落難,搭把手,也就是了。」
眼見人家寥寥幾句,就要送客了,金蟬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幸好福寶機靈,女乃聲女乃氣地小聲兒道,「爹爹,福寶肚肚餓……」
小道童奇怪地看了金蟬一眼︰穿僧袍,光頭,是和尚沒錯吧?
難不——是半路出家?
金蟬大囧,連忙解釋——,「這孩子是我收養的!」
哦,原來如此!
小道童再一看,小閨女身上那一身紅衣衫,不正是袈裟改的麼,只以為是金蟬半路撿了個衣不蔽體的孩子,把自己袈裟給改了做衣服,立時心生憐憫,伸手一引——,「法師若是不嫌棄,進來用碗粗茶淡飯,再行趕路吧?」
……反正能蹭著飯就行吧~
金蟬厚著臉皮,抱著小閨女,跟在小——童身後,進了——星洞——場。
一路走來,卻不像上次來時那麼冷清,各處都是人︰穿著——袍的青年或是少年,尾巴和耳朵還收不起來的半化形小妖,口吐人言的小獸和飛鳥,還有開啟了靈智、但是口中橫骨未化的各類靈物……
或是練武,或是講——,或是打瞌睡,或是三——兩兩地打鬧,把這斜月——星洞弄——是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金蟬看——目瞪口袋,「貴寶地,怎麼,怎麼就這麼多人了?」
那小——童笑——,「法師上次來,看來也許久了吧?去年我家老太爺,領著我家老爺和師叔們,回靈台山來住了,因此家里人就多了些,也熱鬧了。」
至于收了許多小妖這種事,那就先別提了。
問就都是從碧游宮新搬來的!
金蟬被這老太爺和老爺給說得一蒙,反應了一下才高興地道,「可是菩提老祖和小靈猴,回了靈台山?」
小道童與有榮焉,胸脯一挺道,「法師也知道我家老太爺和小師叔?」
……
靈台山正殿里,大家看著桌案後面的福寶的吃相,和逐漸摞高的盤子,又看看坐在自己這邊的胖烈烈,深深地覺——,小胖龍輸了!
人家小閨女這才叫大飯量!
金蟬看著閨女,——十——縱容寵愛,模模福寶的發包,輕聲——,「慢些吃,看嗆著!」
小胖閨女抬起頭,沖著爹爹燦爛地一——,「嗆不著,我把好吃的都塞到腮幫里啦,爹,等我們回家了再慢慢吃!」
……哦,原來這是一個作弊選手~
悟空趴在小胖龍耳邊——,「烈烈哥哥,那還是你最能吃!」
小胖龍抱著肩膀,驕傲地一抬頭︰哼~
球球坐在他後面,直想伸腳踹他!
吃貨有什麼好驕傲的!
這人今早非要在床上吃湯面,結果沒拿穩,好大一碗,全都蓋在床上了!
他們兩個不僅被罰清掃一旬的室內衛生,還要拆被子洗被子自己縫被子!
球球心里發了好幾百遍的誓︰他要是再在床上給敖烈拿早飯,他就是那個!
那邊金蟬已經被閨女感動得眼淚汪汪的了,伸手推了推小閨女——,「去跟哥哥們玩兒吧,爹爹跟這位爺爺有話說,好不好?」
金福寶很機靈,放下筷子,委委屈屈地道,「爹爹,我是不是回不去靈山啦?」
小丫頭女敕聲女敕氣地道,「靈山不好,我不喜歡靈山,你也別回去了,行嗎?」
上首的菩提一听這話,心——大暢︰這丫頭有眼光!他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