杌千叮嚀萬囑咐的, 拜托說了一大堆,廣林——法,只好答應他。
結果等進了正殿一瞧啊, 咪咪正趴在老道祖的後脖頸上呼嚕呢——
道祖盤腿兒坐在蒲席上,袖著手, 略拱著背, 頭也往前探一探, 後背剛好出來一個平緩的小台兒, 姜黃色的小貓咪團在那里,睡得肚皮一起一伏, ——道祖眼楮也閉著,倒是悠閑的很。
廣林的腳步就緩了一下︰他是進去,還是不進去?
杌在門口小聲兒地道,「啾~啾!好廣林, 把我咪咪抱過來呀!」
廣林心說,我怕你家咪咪撓我,也怕道祖給我兜頭卷出紫霄宮去。
他對著四個徒弟揮揮手,示意孩子們先在旁邊的蒲團上跪坐下來,自己也安靜地坐了,打算等著——道祖打瞌睡醒來再說。
但是他忘了,自己徒弟里面, 有個跟著悟空在紫霄宮來去自如的球球呢!
球球原本在師兄紅草懷里坐著呢,一——道祖的後脖頸叫旁人給佔了,立時就不高興了︰那必定得是他哥哥地位置才行!
小白狗子從師兄懷里一躍而起,熟門熟路地撲到老道祖懷里,抓著道祖的道袍,就往人家肩膀上爬, 一邊爬一邊呲著牙低吼︰嗷嗚嗚嗚……
睡成一團的咪咪一下子就醒了,伸了個懶腰,起身挪到道祖肩膀上,往下一瞅︰哪兒來的傻狗!
小黃貓沖著傻狗呲牙咧嘴的哈氣︰哈~~~!
喵嗷嗷嗷汪汪汪!
兩個滾在一起,你揮爪子我下嘴,一下就打起來了!
滿正殿飛的白毛毛。
杌在門口喊得撕心裂肺的,「閨女啊,斯文!!!不能下死口啊!!」
我的天爺哎!
廣林一捂臉……
他三徒弟就是這麼一個屢敗屢戰的小廢物~
丹參幾個才要站起身去幫著自家兄弟,——道祖睜開眼楮坐直了,慢悠悠打了哈欠,伸出胳膊,一手揪住一個後脖頸,把這兩個小家伙給分開了。
小黃貓在道祖手里悠閑地舌忝舌忝爪子。
毛發凌亂的球球已經張著嘴哇哇大哭了——
道祖嘆口氣,把拎著咪咪的那只手往門口一遞,杌立時跑——來,把自家閨女接了——去,抱在懷里,沖著道祖嘿嘿一樂,轉身又對廣林道,「對不住對不住,小孩子打架,別生氣啊!」
說罷抱著啪啪扇他嘴巴子的咪咪,頭也不回的跑了。
鴻鈞道祖把球球抱在懷里,大手輕撫上去,小混沌身上的傷口慢慢愈合了起來,——道祖很是溫和地哄道,「不哭了呀,你——,這不都好了?不疼了,乖哦,哭太丑,哥哥看見了該笑話你了!」
不提哥哥還好,一提哥哥,球球哭得更凶了,「我要給哥哥發水鏡,咪咪打我!!」
「那還不是你先沖著人家凶的!」
「那是因為它搶哥哥地盤!道祖不可以抱它!就是不行!」——
道祖笑得停不住,點點小白狗子的黑鼻頭,「個小東西,還挺能替你哥哥看家!」
「咪咪就是個小貓,都不會說話,傻乎乎的,你跟——計較什麼!?」
球球嘟嘟囔囔地道,「反正就是不讓,嗚嗚嗚~」
在老道祖這里哭完了,小白狗子又奔著師父撲——去,「想回家,要哥哥,嗚嗚嗚嗚……」
哭可傷心。
廣林哭笑不得,原本在碧游宮,他怎麼沒發現三徒弟這麼粘人,抱著哄了一會兒,才帶著孩子們拜見了師祖——
道祖笑呵呵地把自己的第三代弟子們虛扶起來,笑著道,「都是好孩子,以前就不說了,從今往後,就跟著你們師父好好修行,可好?」
丹參帶著三個師弟,恭恭敬敬地道,「謹遵曾祖教誨。」
六耳跪在大師兄身後,終于拜了鴻鈞道祖,前塵往事一齊涌上心頭,再想想現如今的情形,自己的身份輩分,也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失落,又或——是松了一口氣,總歸是心中五味陳雜,不知該怎麼形容。
拜完了師祖,——道祖少不得又掏出些寶貝來,賞了孩子們,只做見面禮。
廣林笑呵呵地道,「今日也終于輪著弟子來與師祖打秋風了~」
鴻鈞道祖點著他笑道,「都跟你師父學壞了!」
笑鬧幾句,——道祖便與孩子們道,「出去玩兒會吧,在這紫霄宮里轉轉,認認家門,也免得以後出去,旁人要問,都不知自己——家長什麼樣兒。」
孩子們看——廣林,廣林知道這是道祖與自己有話要說,便溫聲道,「去吧,球球原來是紫霄宮常客,叫他帶著你們逛一逛,他哪里都熟!」
小白狗子驕傲地把毛茸茸的小胸脯給挺起來了,「我帶著師兄師弟們去,道祖師父盡管放心!」
六耳不大放心呢……
雖說鴻鈞道祖說從前都算了,可是紫霄宮異獸們,知不知道這個消息?
他不想出門,只想待在師父身邊直到回家!
誰知道球球偏就蹦到了他懷里,小狗爪子往前一伸道,「師弟,走,咱們出發!」
六耳如喪考妣般地,抱著三師兄,跟著大師兄二師兄兩個出門,以一種名為閑逛寫作送死的心情走了出去。
等孩子們鬧抓抓地走了,鴻鈞道祖點點自己身邊,與廣林道,「好孩子,——來坐!」
哎,好 !
廣林答應一聲,起身挪到老道祖身邊,恭恭敬敬卻又親親熱熱地坐了下來,「師祖,您有事兒,盡管吩咐!」
鴻鈞道祖道,「你四個師兄回了碧游宮,一切可都還好?」
金須鰲魚那四個,才從西方教那邊救助回來,——道祖嘴上不說,心里還是惦記的,這會兒廣林獨自來了,——道祖不免就問一問。
一說起這個,廣林就愁眉苦臉,與師祖告狀,「……師兄們給自己起的名字,忒不著調的,我師父也不管,您說,叫個胡大海,倒也行,旁的那都什麼名字啊!孫兒可愁死了!」
「我師父說,只叫師兄們隨心——欲便是了,自己的名字自己做主,我師兄們可開心了!」
「反正我是勸不動,唉!」
鴻鈞道祖笑呵呵地道,「你師父說得也有道理,他們在凡間被人騎|乘好幾百年,冷不丁得了自由,回了故土,能重新給自己取個喜歡的名字,也算是一個好開端。」
「他們在碧游宮,可住的還習慣?」
不提名字這事兒,說起旁的,廣林還是很開心的,「四個師兄不肯入師父名下續排行,只肯做師父隨侍,師父說,那倒不如給小師弟做個長老,師兄們也便答應了。因此如今碧游宮大事小情的,都叫我分給四個師兄打理了。」
「徒孫這也因此月兌開身,得了些空閑,能教教徒弟,也能出來轉轉,要不然像現在這樣,——來紫霄宮看您,哪里敢想呢。」家里那一攤子事兒,誰都能丟開手去,只廣林卻放不下。
鴻鈞道祖笑一笑,模模廣林後腦勺,「封神大戰之後,一直都辛苦你啦!」
廣林一听這話,眼圈兒忍不住就是一紅,笑著道,「——您說得,哪里就辛苦了!」
鴻鈞道祖嘆道,「唉,你師父那個性子,散漫的很……」
廣林連忙道,「師祖,我師父當年拼盡全力,事後又傷心太過……不管如何,他對我們總是盡心盡力的,沒一點不好,您對他也別太求全責備了吧?」
鴻鈞道祖就笑了,點點廣林道,「可看出球球是你徒弟了,這護短的樣子,可是一模一樣的。」
廣林不好意思地笑道,「那也是我師父和悟空值得護著,我們才這樣罷了!」
鴻鈞道祖嘆息一聲,「唉,也罷,這都是你們的緣分罷了。」
廣林就笑,「也是我們與師祖的一場緣分,當年我師父與大師伯二師伯打成那樣,您不也在緊要關頭,出來護著我師父了?」
「也算間接護住了我師父他們的兄弟情誼不是?」
鴻鈞道祖樂了,「好好好,你也確實是你師父教出來的,哄人的本事,不比你師父差!」
廣林笑呵呵地道,「師祖您開心就行~要不然好不容易來一回,再把您惹生氣了,回家我師父該抽我了!」
鴻鈞道祖道,「少唬我這個老頭子,你師父還能舍得?」
那倒是,確實舍不得。
碧游宮可沒有雞毛撢子和戒尺那類玩意兒。
鴻鈞道祖給孫孫揶揄一回,倒也不生氣,反而笑得十分暢快。
「唉,你師父多虧有了你們,又有了悟空,要不然那一場封神大劫,我能保住他一條命,卻未必能治得了他的心病,這許多年,我一直戰戰兢兢,就怕他哀毀——甚,以至于隕落呀……」
廣林道,「師父如今有了小師弟,恨不得替小師弟謀劃出去——百年,可有精神頭兒呢,師祖別擔心了。」
又道,「前陣子不是太乙救苦天尊去了我們家,陪著他小徒弟九靈元聖住——日?結果我師父把人家忽悠的,直接留下來,給悟空他們幾個小崽崽做了講師了!」
鴻鈞道祖雖每日里都透過水鏡——小孫孫悟空,但是旁的事兒卻也沒如何關注,因此這還是頭一回听廣林說起,不免有些好奇,「那青華就留下來了?他要給悟空他們講些什麼?」
廣林笑著道,「我听我師父說,是講些識鬼降鬼驅鬼的手段。」
哦,——道祖捋捋胡子,點點頭道,「這個好,悟空眼楮本就有著天賦神通,能識人本體,這見鬼也不是什麼難事,他若學會了這個,以後在三界歷練,也有幫助。」
廣林也點點頭,很是驕傲地道,「說起鐘靈毓秀,天資聰穎,再沒誰比我小師弟強的了!」
畢竟是上天鐘愛的小靈猴嘛!
鴻鈞道祖又嘆一聲,遲疑了一下,才與徒孫道,「廣林啊,你那個三徒弟……」
他本想跟廣林說說六耳的真實身份,畢竟六耳如何,廣林這個做師父的,還是有權利知道一二的。
哪知廣林卻又笑著道,「師祖,我知道的。」
啊?
鴻鈞道祖小心翼翼地道,「你知道些什麼?」
廣林笑道,「師祖,弟子是不問,可又不是傻。自在來歷不凡,與咱們太乙玄門,有著很深的瓜葛,這我從山林里把‘受傷’的他撿回碧游宮,帶到二師伯面前的那一刻,就隱約猜出來了一些。」
「師伯,師父,還有您,對他的態度總是不一樣的,並不像是對著真正的猴妖的樣子。」
「自在一直以來的表現,也不是沒有破綻。」
「不——他在我面前,總歸只是個乖巧听話的小猴子,並沒什麼不好。」
「聰敏好學,乖巧善良,是個很好的孩子。」
「如今他既然願意入我門下,願意一個頭磕在地上,拜我為師,那他就只是我徒弟,從前的事兒,他不想提,我就不問。」
「師祖,您覺得,這樣行嗎?」
鴻鈞道祖笑一笑,沒說話,溫和地模了模廣林的後腦勺。
好半晌,——道祖才道,「你師父把你撿回來做徒弟,是他的福氣。」
有能力,有善心,包容寬厚,是為長兄,可以為師。
廣林笑道,「師祖,您這麼夸我,叫我師父知道了,保準他該酸溜溜了~」
祖孫兩個正閑聊,兜率宮太上——君派了人來,小道童一進來,先拜了道祖,又與廣林道,「我家老爺說,等師兄辦完事,再去見一見!」
廣林臉上就是一紅,咳嗽一聲道,「我知道啦,等下就去!」
小道童門釘兒哭唧唧地道,「師兄,我能不能在外面等你?」他家老爺看起來可生氣呢。
鴻鈞道祖好奇地道,「你師父又做什麼了?」
廣林支支吾吾地把紅孩兒的事兒說了。
鴻鈞道祖一听就樂了,「那行,你便去吧,我也沒什麼事兒了。」
廣林便做個揖,「等——後閑了,再帶著孩子來見您~」
鴻鈞道祖笑呵呵地應了,廣林便告辭出來,去後院兒接了四個徒弟,拉著哭唧唧的門釘兒,去往兜率宮。
路上廣林問老三,「沒又和咪咪打架吧?」
小白狗子驕傲地一挺胸,在小師弟懷里站得溜直兒,「——沖我哈氣來的,我沒理——!只要——不在我眼前,佔著道祖,我才不管它呢!」
哦,你還知道離了你,咪咪就還有可能去趴老道祖的後脖頸是吧?
小混沌氣嘟嘟地道,「等我哥哥來探親的,——那小貓還如何神氣!我哥哥保準能打得——那小臭貓!」
門釘兒抽搭一聲,好奇地道,「球球,你跟咪咪打架,輸了啊?」
小混沌立時炸毛了,「怎麼是輸,我那,我那不——是讓著——,——小,又是女孩子罷了!」
「男子漢大丈夫,哪里能真的對女孩子揮巴掌呢?」
哦……
門釘兒了然地看著小白狗子︰——以你不僅打輸了,還叫小貓給打了巴掌,是吧?
真可憐!
球球哪里——不懂門釘兒的眼神,飛撲——去一腦袋扎進師父懷里,嗷嗚嗷嗚地哭!
氣死啦!
直到見了太上——君,小混沌還哭得一抽一抽的呢,廣林眼神都呆滯了,心說下次啊,下次,再也不單獨帶著這小哭包出門了!
悟空不在,真是沒人能哄得住他!
這出門在外的,廣林也不好凶起來,拿出師父的威嚴來管孩子,不——師父一筆一筆,都給這小混球記在賬本兒上了!
等回家的!
與師伯見了禮,太上——君也把小混沌抱來哄一哄,「怎麼啦這是,怎麼哭成這樣?」
廣林——奈地又把這崽被咪咪打了一頓的事兒給說了一回,「……剛才提起來,又給氣哭了。」
太上——君也哭笑不得,抱著球球哄了一回,「可憐見兒的,我們球球好好修行,以後遇著咪咪那樣的,一個打——十個!好不好?」
球球眼里掛著好大顆淚,高高地抬頭,「嗯!」
廣林又把臉捂住了︰雖然說出來不仗義,但是他好想給小師弟退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