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來心里嘆了口氣, 回轉過身去,——著應對來人。
來的並不是太上老君,只是兜率宮的一個小童子, 憨憨地笑著,對著如來做——個揖, 「佛祖請了, 我家老爺說——, 佛祖是言而有信之人, 他就不親自來了,只叫小的來傳個話︰這事兒我家老爺已經報給道祖, 吩咐人在紫霄宮收拾好四間屋子——,不知佛祖什麼時候能把人送回來。」
那小童子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瞧著老實可愛, 說得話卻很給勁,「畢竟不好叫道祖等太久。」
如來就覺得自己心肝脾肺腎,無一不疼。
小兒輩的事,至于牽扯到道祖嗎?
他又不是說話當放屁的人!
唉。
只是如來這會兒還真得沒法一口答應下來,因為,「金光仙如今在南海紫竹林,觀音大士卻被我派去南瞻部洲——, 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以只金光仙自己,可能要晚一——回來」
小童子老實地听著,等佛祖說完——,——眯眯地道,「觀音大士素來敬重佛祖, 您若是去她那里帶走個把人,想來大士也不會介意吧?」
呃
這也太過咄咄逼人!
小童子卻接著道,「我家老爺出力,不惜得罪陛下,與靈山分擔罵名,佛祖可要厚道」
如來無法,不好說自己耍賴就不厚道——,只好道,「老僧曉得——,小施主放心,請老君安坐,靜候佳音便是了!」
門釘兒守在兜率宮大門口,等——好一會兒,——著弟弟急三火四縱雲飛來的圓滾滾的小身影,連忙叫他——去見自家老爺,「老爺回來半天了,你怎麼磨磨蹭蹭的,快進去吧!」
門墩兒撅噘嘴吧,哼哼唧唧地抱怨,「是那個老和尚磨磨蹭蹭嘛,又不怪我」
一邊說著,一邊被哥哥推——去。
太上老君正在和師弟通水鏡,——門墩兒一臉喜色的——來,便笑著捻著胡子道,「如何,如來可應——?」
門墩兒一五一十地把方才對話學了一回,然後又憨憨地跟老君道,「老爺,我瞅那老和尚挺憋屈,但是不像是要抵賴的樣子,想必過後就能送人來。」
老君長出一口氣,半顆心算是放下——,「好孩子,辛苦你跑一回,去玩兒吧!」
門墩兒把圓眼楮——成一條縫兒,「不辛苦不辛苦,老爺,要不要我帶著幾個人,去南天門等一等?哪吒不在,我怕守門的天王不認識,不肯放幾個師兄——來,若是咱們接一下就好多。」
老君忍俊不禁,「你倒比我們還心急,行,去吧,等接了人回來,老爺和三老爺一並賞你!」
門墩兒樂顛顛地挺著小胸脯,出去找幫手。
太上老君瞧著小童子跑——,這——回身與水鏡里的小師弟說話,「你暫且安心再等等,如來這會兒答應——,就不會反悔。等幾個孩子回來了,我帶著他們去找老師,叫老師給他們看看傷,等養得好一——,你再回來瞧瞧他們。」
要不到時候師徒相見,情緒激動,再一哭,只怕牽動心脈,傷地更重。
菩提在那邊,似悲又喜,難得的正經——,「等孩子們回來了,我再去謝哥哥。」
太上老君擺擺手,「謝什麼,當初也是我們這——長輩處置不當,害了他們,唉,叫他們遭了這麼多年的罪,我心里也有愧。」那一場封神舊事,現在想起來,成全了玉帝天庭,成就了靈山基業,可是對他們太乙玄門上下,卻是一次重創。
何嘗不是因為兄弟內訌,人心不齊——至?
也是自己這個大師兄帶頭糊涂的緣故。
菩提悵然,他又何嘗不是內心有愧呢?做師父,保護不——自己的徒弟,他至今都覺得自己無顏相見舊人
太上老君不忍小師弟為舊事傷情,便轉開話題,——著道,「這事兒說起來,還得謝謝悟空,要不是這孩子一棍子打趴下那大鵬,咱們也找不到由頭與如來算這筆舊賬。」
菩提也——,「我都沒告訴悟空,這里面事兒太多,到時候我再找別的理由獎勵他吧!」
老君——道,「你也別太吝嗇。」好說歹說,是救——四個師兄的命。
菩提一攤手,「弟弟如今就這點兒家當,哥你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要不哥哥你代勞算——!」
老子不知道!個小兔崽子~
倒是會順桿兒爬!
老君不其然又被打——一次秋風,捂著荷包的手直哆嗦,只覺得腎疼。
兄弟兩個絮叨了一會兒,菩提一拍手,「這事兒我還沒跟二哥說呢!」
太上老君道,「哦,是得跟他說一聲,畢竟還牽涉到哪吒,算——,我去與他說罷,我怕你那張嘴,一開口,就又把你二哥氣吐血。」
菩提笑嘻嘻地無賴道,「哪里會,明明是二哥氣性太小!可不是我氣他!」
拉倒吧!
太上老君很不避諱地翻——個大白眼兒給小師弟。
菩提指著他哥痛心疾首,「形象,道門魁首的形象!」
老君懶得理他,把水鏡一關,去找還算省心的二弟說話聊天去。
水鏡暗下去,消散不——,菩提揉了揉胸口,只覺得憋悶的心情散了不少,便懶散地往憑幾上一靠,剛想歇一歇,就听見外面長廊傳來了熟悉的噠噠噠的腳步聲~
「師父父父父~~」
熱嘟嘟的小猴子從外面跑——來,熟練地把自己像個小炮彈一樣丟到師父懷里,歡快從他每一根濕乎乎的淡金色小毛毛里散發出來,就連脆脆的小女乃音里都透露著喜色,「師父,我把身外身法學會啦!」
菩提抱起崽崽,嫌棄地道,「這一身汗,悟空是個臭寶寶——!」話是這麼說,卻溫柔地掐著法訣,把小徒弟弄干,怕他著涼感冒。
小猴兒才不怕呢,打著滾兒在師父懷里撒嬌,「悟空是好幾萬個臭寶寶啦,師父要不要看看?」
崽崽數著手指,很是得意地道,「我身上,有八萬四千根毛毛,都能變成身外化身!」
菩提模出小梳子來給徒弟梳毛毛,淡定地道,「哎呀,這一個悟空就夠師父頭疼了,要是弄好幾萬個,那可了不得,這碧游宮還不成——猴山啊!」
嘻嘻嘻~
小猴兒驕傲地腆一腆小胖肚嘰,臉上還帶著一點羞羞,「不都是小猴子啦!」
嗯?
菩提奇怪了,「不都是小猴子?那還能變出別的來?小螞蟻,小耗子?哦呦,那師父可要注意了,不要被悟空偷偷鑽被窩——好!」
小猴兒給師父逗得咯咯笑,抗議道,「——不是那些呢!我變給師父看!」
崽崽盤腿兒坐在師父跟前,後腦勺對著菩提,叫師父給梳毛毛,自己則揪了少少一撮毫毛,手指一捻,碎成一團,放在手心,噴出一口仙氣,往空中吹去,心底里掐訣念咒,喚一個「變」,那些細碎的毫毛,立時變作一二十小猴子和
一二十的胖女圭女圭?
這——活蹦亂跳的小東西們,——要動作,小猴兒又念——一聲「收」,便又變成毫毛,收回——悟空身上。
崽崽回頭看著師父,大眼楮靈光閃爍,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道,「師父看到了嗎?」
看是看到了
十多個光不出溜的小屁孩兒,齊齊出現在眼前,確實挺震撼的!
菩提捏著梳子,目瞪口呆︰「怎麼還變出人身來了?」
小猴兒嘻嘻笑著道,「我也不知道,不過這人身,與從前爺爺給我變的人樣子是一模一樣噠,許是那時爺爺施展的法力還未曾全部消除的緣故吧?」
菩提想了想,「等會兒師父問問你爺爺去,莫擔心,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左右都是你的化身,能用就行!」
小猴兒點點頭,「他們跟小猴子跑得一樣快,手腳也很靈活噠!」
就是光著有點兒不大雅觀
小猴兒跟菩提粘牙,「師父師父,你幫我問問爺爺,怎麼叫化身變出來的時候能穿著衣裳嗷,要不我都不敢在外面用這個法術了~」
菩提也替徒弟犯愁,本來好好一個身外化身,弄成這樣,這跟耍流氓有何區別?這還是崽崽年紀還小,若是長大
怪不得小徒弟過來的時候,都沒帶著他那些小伙伴。
想來也是不好意思。
菩提把小徒弟的頭毛梳得整整齊齊,蓬松光亮,又把球球重新給他放好,安撫道,「成,師父這就問去~」
小猴兒一反常態,蹭就竄起來跑掉——,「師父跟爺爺慢慢說,我去找哥哥玩兒啦!」
小東西,還知道不好意思。
菩提笑——一回,起身在屋子里轉了一圈兒,心里有——忐忑,但還是接通——給老師的水鏡。
水鏡那頭,鴻鈞道祖很是稀奇,「我還以為你那個裝不住的性子,跟你師兄掛——水鏡,就得立時就給我來信兒呢,怎麼還拖沓——一會兒?」
菩提大驚,「老師,您連這點兒時間都瞧得出?我這可是凡間,跟您那里差著倍速呢!」
鴻鈞道祖哼一聲道,「我想快就快,想慢就慢,你管我?這天底下有什麼是我不知道?」
菩提嘿嘿一樂,「弟子哪敢管您老人家的閑事兒啊~」
鴻鈞道祖不理他,只顧著問小孫孫道,「悟空呢?怎麼不——?」
菩提氣他,「悟空一听說我要跟你水鏡,立時就跑——,說去跟小朋友們玩兒去——!」
鴻鈞道祖——不信呢,悟空哪回不粘自己粘得跟強力膠似的,老道君吹胡子瞪眼地道,「不要離間我們祖孫的感情!」
菩提無辜臉,「您看您,——還說自己無——不知的,我說實話您老都不信!」
鴻鈞道祖就瞪他,「你又弄——什麼ど蛾子!」
菩提樂得不行,「這回可真不干我的事兒!」把剛——悟空身外化身的事兒說——一回,鴻鈞道祖一想那個場景,也給逗樂。
老頭琢磨琢磨,「下回你過來,帶著孩子來我瞧瞧。」
菩提驚訝地道,「您老現在不給個法子啊,要等去紫霄宮,還得個十年八年的呢!」
這——探完親回來沒多久啊,說好十年一去,也能不說話不算話吧?
鴻鈞道祖道,「那過兩天,你不過來看看那四個?」
哦。
菩提就卡殼——,素來無賴的人,在老師面前低下頭,吭吭哧哧地道,「弟子有——沒臉」
鴻鈞道祖哼一聲,「有臉沒臉的,把自己徒弟丟給老師父,就算有臉了?行——,別做那賴賴唧唧的慫樣兒,等他們回來了,我告訴你,你帶著悟空一起回來,我給他看看!」
好吧。
菩提關了水鏡,長長地嘆息一聲,給自己打氣︰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怕什麼,去就去!
回到靈山的如來把大鵬丟在地上,心里也默念著類似的話。
觀音還在南瞻部洲給自己和西方教兢兢業業地尋一條出路,吃苦受累的,自己在這里,就要無緣無故招呼也不打地,牽走她的坐騎——!
也不是無緣無故。
如來低頭看著在大殿正中趴著的大鵬,真是氣不打一出來。
阿難靜悄悄走進來,小聲兒道,「我佛,佛母來了」
如來面沉似水,來就來,她來了我還得跪迎怎麼的!
跪迎倒是不用,出門迎一迎還是得的。
如來嘆口氣,「你去給文殊普賢兩位送信,叫他們帶著坐騎過來,然後你親自去一趟南海紫竹林,看看惠岸龍女哪個在,叫他們去南瞻部洲給觀音送個信,你直接把金毛牽回來就是了,不用在那里等觀音回信。」
阿難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沒成想自己竟給摻和到里面了,這事兒一出,那不是把觀音得罪得死死的?真是後悔不迭,只恨自己沒找個借口不來大雄寶殿伺候,只是這會兒也不能推月兌了,只好鎮定著應聲是,領命退——出去。
實則外面正在招待佛母的伽葉,都快羨慕死他。
佛母孔雀大明王,素來是個豪橫的性子,當初能一口吞——如來,又在被如來破背而出後,叫如來認自己為母,可見就不是一般好惹的人物。
這會兒自己的弟弟被捉去斬妖台受刑,哪怕留——一條命在,可也不是肯善罷甘休的。
別說直面佛母的伽葉了,就連如來听著大雄寶殿外的叫罵,看著眼前的炭烤黑鳥,都只覺得頭疼。
如來最後還是自己出手,把大鵬身上的傷治好了。
好歹不能叫他像個黑炭頭那樣見人吧。
還有被打斷的翅膀,也給接上。
但是被天庭消去的法力,還有一身修為,是徹底回不來了。
大鵬退化成——一只凡鳥,連口吐人言都不會。
佛母把如來臭罵一回,接了弟弟揚長而去。
伽葉站在一旁,都不敢做聲,還是如來出言道,「去把七寶林八德池的金須鰲魚抱出來,等阿難回來,連著那三位,一起送去南天門。」
伽葉道,「我佛,就這麼給送回去,不用」他默默地做——個下黑手的姿勢,不其然被如來瞪了一眼。
「此時正是我們靈山關鍵時候,不拉攏人心也就罷——,怎可胡亂得罪人!少廢話,不可多動歪心思!」你有什麼能耐能躲過道祖慧眼?
伽葉訕訕地道,「弟子也只是不忿他們給我佛找麻煩罷——,明明這事兒是因著」
如來唬著臉道,「因著什麼?這是因著那大鵬不知道好歹,非要去花果山瑟!」
伽葉一噎,不敢吭聲——,如來擺擺手道,「你心思不明,暫且退下,自己思量思量去吧!」
等阿難風塵僕僕地從南海牽了金毛回來,就得知了一個好消息,他好兄弟伽葉,給佛祖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