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半個月後。
青霄長老終于再次現身, 說是蕭約的閉關已經到了收尾階段,境界穩固,道心清明, 不必再特意為他護法。
青霄長老出關後的第一件事, 就是召阮枝過來, 要看她的進益如何。
阮枝懷揣著無限的心虛耍——一套山河劍法。
青霄長老沉吟不語。
阮枝又耍——幾招空谷劍法。
青霄長老突然下場和她對招,嚇得阮枝邊打邊跑, 手中的相思劍——算穩當, 腳下幾乎出了殘影。
青霄長老沉吟片刻, 道︰「劍法進益尚在意料之中, 這御風而——的速度倒是快——許多。」
阮枝心說︰天天早上去扶搖閣搶任務, 誰搶誰知道, 不快也得快了。
青霄長老打量著阮枝,覺出她面色似乎有些疲憊,本欲和她多走幾招, ——是轉——話頭︰「你怎麼想起要練身法——?」
阮枝愣了一下,沒什麼底氣地道︰「我——是突發奇想。」
不。
是因為窮。
青霄長老若有所思地道︰「你本就練的是輕劍,以身姿靈動取勝倒——合適。先前你——停留在‘習劍招’的階段, 只一味地憑前人所留的劍招修習;如今看來, 你已然可以開始逐漸形成適合自己的劍道。」——
說完這番話,抬首來鄭重地看著阮枝︰「所以, 你決定要——輕便靈動的劍道——?」
阮枝一腔實話憋在嘴里︰「……」
青霄長老疑心自己是否太嚴肅——,以至于徒弟都不敢輕易答話——, 便刻意放慢了語速, 鼓勵道︰「阮枝,大膽地說出來!」
「我、我——沒有決定好。」
阮枝有種被檢查作業的壓力感,月兌口胡扯, 「劍道那麼大,我想都試試。」
「……」
青霄長老詭異地沉默——一下,捋——捋真實存在的胡須,「你這個孩子,年紀不大,野心不小啊。」
阮枝低下頭︰「您過獎。」
青霄長老︰「我不是真的在夸你。」
阮枝︰「……好的。」
因著被青霄長老叫去「檢查功課」,阮枝今天到扶搖閣的時間自然晚——些,剛要進門,迎面就撞上——交完任務的顧問淵。
顧問淵不知是去做——什麼任務,白色的弟子服上沾了些血跡,衣擺處最為明顯——正蹙著眉擦手,腳步略快,手背上的紅色乍看有種觸目驚心的感覺,仿佛這人剛去大殺四方回來的。
阮枝的腳步驀地停住了。
——只要顧問淵沒看見我,這段遇見的劇情能不能就——做沒發生過?
然後,顧問淵就和她對上——視線。
阮枝︰「……」
淦。
她緊急頭腦風暴,試圖扒拉出一點追求人的招式,奈何近來腦子里翻來覆去就是「錢」這個字,以至于她根本想不到這次該怎麼追求顧三狗!
顧問淵看到她,腳步倒是停——一下,可是沒有開口的意思。
一道人影從後方快速跑——上來,眨眼便至。
這人穿著粉色衣裙,愣生生站在了顧問淵和阮枝中間,阻絕——兩人的對視。
「這位道友,方才多謝你出手相助。」
女修的聲音略顯羞澀,「听你的同門喊你顧師弟,我便……喊你顧兄吧。」
顧問淵掃了她一眼就別開視線,表情肉眼可見地變壞,腦中思考——一圈名門正派的——為準則,念及這幾番下來殺意太重,未免繼續招搖,忍住了沒有說出滾字——
誠然是一點兒相助的心思都沒有,只是搶著把那只精怪先殺——,好結束任務——這女的打又打不過,——特別礙手礙腳,——時就該順手把她打暈。
可惜快沒力氣。
「——慢。」
阮枝出聲打斷。
她看見這副場面,就知道自己這次的使命不是追求,而是「吃醋」。
在三號男主顧問淵這里,她需要扮演深情到扭曲的角色,「扭曲」這點主要體現在對顧問淵身邊出現的所有異性都抱有敵意,討厭所有試圖接近顧問淵的人。
不得不說,阮枝雖然臉上要表現出憤怒,但她的心中有一絲不合時宜的竊喜。
因為她實在是想不出來今天還有什麼騷話可說,半點追人的法子都沒有——,不如換個口味當——嫉妒女配。
顧問淵和女修齊齊朝她看來。
阮枝已經做好了預備工作,雙手抱臂,下頜揚起,趾高氣昂地用眼角余光輕蔑地看著這名女修,腳下的步伐那叫一個酷炫狂霸拽。
她身形一轉,堪堪擋在了顧問淵的身前,同這名女修在正面對線的平視角度上,依然保持著不正眼看人的氣人姿勢,一開口,就是老諧音大師——︰「什麼顧兄?雇凶殺人麼,——不嫌難听。」
女修臉漲的通紅︰「你……你在說什麼胡話。」
阮枝的手指——非常故意地在手臂上敲了敲,仿佛等的不耐煩了︰
「你是誰家的弟子?遞過拜帖——麼,怎麼隨隨便便就上山來?」
女修听到這話,臉更紅——,全然沒有最初的羞澀,都是赧然無光的無法啟齒。她確實沒有遞過拜帖,跟上山來的時候尋華宗的弟子提醒過她,她眼眶通紅地說自己是為——來看恩人是否安然無恙,才混了上來。
如今面對阮枝,女修——是用這套說法︰「我是為——來看顧……顧道友是否安好,一時心切才上來的。」
「哦。」
阮枝干脆道,「那你現在看完——,可以走了。」
女修氣得身體發抖,突然反應過來︰「我憑什麼要听你的?」
阮枝對答如流︰
「憑我知道你這位顧道友的全名。」
女修︰「……」
她艱難地道︰「顧道友到底是為我受的傷,我不能不管他。」
「不管他是為誰受的傷,——的傷只能由我來管,明白了嗎?」
阮枝說完,霸氣地要去搭顧問淵的肩宣誓主權,奈何顧問淵生得高,她這一爪子過去不僅沒成功搭肩,——陰差陽錯地打在了顧問淵的手臂上,「啪」地一聲,清脆響亮。
阮枝︰「……」
顧問淵︰「……」
阮枝得意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她靜默——半秒,飛快地圓場︰「听見這完美的肱二頭肌和我掌心發出的悅耳踫撞聲了嗎?我能模,你模不到吧,嘻嘻。」
女修︰「……」
顧問淵︰「……」
女修臉色精彩的可以去做調色盤——,她不平地斥責道︰「顧道友剛除妖歸來,說不定身上——有什麼傷,你怎麼可以隨意毆打——?」
這叫毆打嗎??
脂肪和肌肉的親切踫撞罷了。
阮枝親切地望著她,口吻溫柔又嬌俏︰「是的呢。你剛才沒听見麼,——歸我管,所以我是打是哄,都跟你沒有關系呢。」
好茶!
從今以後我阮枝就改名叫阮茶了!
「???」
女修一臉被震塌——三觀的表情,她看看顧問淵,又看看阮枝,最終將仍存期待的眼神定格在了顧問淵的身上,希望能听他說點什麼。
不料顧問淵掃了眼身前莫名氣焰高漲的阮枝,應——一聲︰「嗯。」
女修︰「……」
女修哭著跑走了。
阮枝目送著她遠去的粉色背影,感嘆道︰「造孽啊。」
顧問淵略為玩味地道︰「你是指你自己?」
阮枝剛想搖頭說「是指你這個藍顏禍水」,脖子剛一動,就听到了一聲不妙地「 擦」聲,並且她的視野就此卡在某個角度,沒辦法自如地將腦袋轉回去。
「等等!」
阮枝的聲音驚恐中夾雜著一絲不確定的僥幸,「我的脖子,是扭了嗎?」
顧問淵︰「……」
阮枝憑著記憶逮住——顧問淵的手臂布料︰「顧師弟,救人一脖,勝造五級浮屠。」
顧問淵笑——一聲。
這聲音落在風中,輕忽得像是幻覺,分明他前一刻的情緒還極壞,這會兒卻能毫無防備地笑出來。
阮枝覺得自己被侮辱了︰「你不要笑——」
話語卡在半途。
她的後頸被一抹冰涼覆蓋,激得她忍不住打——個寒顫。
顧問淵的手在她後頸的某個部位按——下,而後指尖稍一用力,微弱的關節摩擦聲再次響起,她的視野就正常。
阮枝松了口氣︰「謝謝。」
「不必。」
「要的要的。」
阮枝心有余悸地道,「不然我就要以螃蟹的姿勢走回去了。」
顧問淵又笑——一下。
唇角短暫地掠起,便被——轉身的動作遮掩住了。
阮枝沒看到他的表情,正垂首給自己按摩後脖頸,捏了十幾下,突然听見顧問淵的聲音︰「你不走?」
她抬首,才發現顧問淵站在一段距離外,並沒有直接離開。
「?」
阮枝朝後看——一眼。
「就是你。」
顧問淵耐心出奇的好,大約是此刻心情不錯,「阮枝。」
阮枝一副「事情不是已經結束——嗎」的懵逼表情。
顧問淵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提醒道︰「不是說我受傷歸你管麼?」
「呃。」
阮枝迅速拿起——自己的人設,三兩步跟——過去,視線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受傷了?」
「在左手臂,本來處理過。」
顧問淵頓了頓,側首看她,臉上的表情十分和善,「剛才你那麼一下,應該崩裂。」
阮枝︰「……!!!」
去旭日峰的路上。
阮枝一直在回想自己剛才那一下到底有多大的力道,眼神時不時地往顧問淵的左上臂瞟一眼,沒看到血跡滲出的痕跡——是因為包扎著所以還沒有滲透出來?
旭日峰上比望闕峰可熱鬧多——,雖說符修一門沒落已久,但顧問淵的師父棲宿長老致力于將這一道發揚光大,多年來在外努力尋找弟子,湊起來也有二三十人。
顧問淵的住處在較為僻靜的北端,有段難走的路隔開內外,進去後便有種進入另一個空間的感覺。
屋子沒有阮枝住的那間大,同樣有個小院子,只看上去莫名有幾分陰冷的感覺,沒什麼人氣。
就像顧問淵本人,那雙手冰冷得不似活人。
阮枝走到這里,已經不再糾結于力道的問題,事情已經發生,該做的就是如何應對。
她反客為主,一進院子就招呼顧問淵坐下︰「你坐在這里。」
顧問淵︰「?」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姑且——是看看她想要做什麼。
顧問淵依言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
只見阮枝從儲物袋中拿出了幾樣物品,甚至還有包扎用的布,而後鄭重地看著——︰「請放心把你自己交給我吧,我要開始。」
「……等等。」
顧問淵往後仰——仰,避開阮枝伸過來的手,素來從容不迫的臉上終于出現——一絲裂痕,「你是什麼意思?」
「月兌你衣服啊。」
「!」
阮枝指——指桌上的藥罐和紗布︰
「然後給你上藥。」
「……」
顧問淵的眼神飄忽地晃動了幾遭,不明白這些人的觀念是什麼時候突飛猛進到了如此開放的地步,亦或是只有修士如此?
「不是你讓我來的麼?」
阮枝看著——,認真地問,「——是說你在害羞?」
顧問淵的手按在石桌邊沿,抿了抿唇,提醒她︰「我以為,這種情況下該害羞的應該是你。」
「哦,這個啊。」
阮枝有理有據地道,「因為我喜歡你,——然是求之不得,怎麼——會害羞呢?」
顧問淵︰「……」
你說的好他媽有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