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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汪大夏雙指捏住一根插在吳典用額頭的一根針, 輕輕捻動。

啊!吳典用只覺得頭蓋骨似乎要生生從腦袋上剝離出來,「千真萬確!我不敢隱瞞啊!我的確不知,但是知道王恭廠的火器是如何到萬貨商行地庫卻沒有人發現的——求求你, 不要動針了!我知道的我都說!」

汪大夏停手,「快說!」

火器乃國之重器,這個比抓捕教主趙全更重要。

吳典用疼得全身是汗水,「把這根針抽出來。」

汪大夏︰「講完再抽, 若有隱瞞, 我再加一針。」

吳典用只得忍痛交代。

王恭廠是大明軍隊力量的心髒,以此對抗北方的鐵騎,南方的倭寇。

所以火器領用,需層層審判, 層層檢查, 才能發放到各個衛所手中。每個月的數目都必須對的上, 而且上官每個月都會檢查手下人的火器狀況和數目, 一些嚴格的上官甚至會每天抽查, 嚴防士兵們偷偷賣掉火器還錢,流入民間或者敵國。

如此嚴格的監管,互相監督, 互相牽制,白蓮教很難撬動牆角。

然而這批火器的確來自王恭廠。

王恭廠每天都日產新火器,平均每日需要耗費兩噸火/藥。火器需要精細的鑄造, 稍微不對,就容易走火炸膛, 傷害大明軍隊,而火器幾乎是純手工活,容易出錯, 所以出廠前需要技師們反復測量,一旦出現瑕疵或者缺陷的,就需拿回去修理,一些有重大的缺憾的,就干脆報廢,回爐重造。

正常出廠的火器會烙上編號,發放給大明軍隊,編號都可以追溯到使用的人和制造的人,以方便監管。所以想從王恭廠大批走/私火器相當難,幾乎不可能。

這些報廢的火器雖然會計入賬冊,但管的很松,堆在倉庫里把零件拆開,扔進爐子里重新鑄造。無人過問。

白蓮教就盯住了這些缺乏監管的報廢火器。他們收買了負責檢驗火器的技師,在檢查的時候指鹿為馬,偷偷拆掉一兩個零件,把明明可以正常使用的火器當成重大缺陷的廢品,送入廢品倉庫。

白蓮教的人經過送錢等等一系列的操作,被雇用在廢品庫里搬運打雜,看管廢品倉庫的保管員是個酒鬼,廢品庫了進了「老鼠」 都不知道,白蓮教雜工在「廢品」入庫後,偷偷把火器帶出去。

火器運出去後,技師會將零件歸位,變成可以正常使用的火器,然後運到萬貨商行的地下倉庫里。

由于每個月的耗損都有定律,一旦數目過多,會惹王恭廠懷疑,所以白蓮教不敢有大動作,每個月就像螞蟻搬家似的弄上十幾件,細水長流。

然而,積少成多,經過快五年的積累,白蓮教陸陸續續也積攢了不少,並摻和在貨物里運出北京城。

汪大夏把技師和白蓮教雜工的名字記下,交給錦衣衛,「連夜逮捕,以免夜長夢多,讓這伙人跑了。」

汪大夏抽出了吳典用額頭那根針。

吳典用顫抖著聲音說道︰「多謝。」

「下個問題。」汪大夏問︰「這兩年一共流出多少件火器?都流往何處?東西都在你的庫里,別說不知道。」

吳典用說道︰「本來火器出庫,就不關我的事了,教主說給誰就給誰,我如何敢置喙?不過,教主趙全是個有大野心的人,他總是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不滿足白蓮教依附俺答汗的現狀,他不斷挑起俺答汗和大明之間的紛爭,他好從中得利,他就是希望有一天大明和俺答汗之間發起十年前庚戊之變的大仗,最好打得天下大亂。」

「然後他帶著白蓮教欺騙絕望的無知百姓,攻佔幾個城池,自立為王,甚至一統天下,登基稱帝。所以我覺得就憑他的野心,這些火器基本上給了四大傳頭的鐵牛豢養訓練的死士們所用,教主有稱王稱霸的野心,依靠俺答汗,也防著俺答汗,一定不會將這些精良的火器獻給俺答汗。」

「所以,我覺得火器必定還在白蓮教手中。」

吳典用乞求汪大夏,「求求你,把針□□,我快要疼瘋了,一個瘋子對錦衣衛毫無用處。只要留我的性命,給碗飯吃,我願意效忠朝廷,配合錦衣衛,找到鐵牛,把所有流出去的火器全部找回來,鏟除白蓮教。」

吳典用這個「明奸「還真是有女乃就是娘,從「明奸」到「白蓮奸」的轉變,也就是上下嘴皮子一踫的功夫。

饒是汪大夏對吳典用恨之入骨,此時也曉得吳典用對錦衣衛鏟除白蓮教,追回流失火器的重要性。

但是,汪大夏不敢全信吳典用的話,這家伙兩面三刀,也太容易投誠了吧。

馬車外,丁巫暗自心算了數目,以每個月十五件火器為例,一年十二個月,就是一百八件,五年至少就是九百件啊!

錦衣衛庫房里的火器都沒有九百件,如此龐大的數目,一旦正如吳典用說的那樣,大明和俺答汗再次發動大的戰爭,天下大亂,白蓮教憑借這九百件火器的確可以攻佔城池,佔地為王。

教主趙全並非是幻想,真有可能發生這種事情。

丁巫連忙寫了個紙條,要錦衣衛交給汪大夏。

汪大夏看了,拔出吳典用頭上穴位的細針,說道︰「只要你誠心和錦衣衛合作,我們既往不咎,但只要有一句謊言,這些針會物歸原主,保管顆粒歸倉。」

丁巫在紙條上要汪大夏拔針,不要把吳典用弄瘋或者弄殘了,留他將來還有大用。

細針離頭,立刻就不疼了,吳典用覺得游離于身體之外的七魂六魄歸位,手腳也不抽搐了,好舒服啊。

眼前一黑,又陷入昏睡中。

「喂!」汪大夏拍打著吳典用的臉,「這是死了嗎?」

丁巫走近馬車,試探著吳典用的鼻息,「沒死,剛才半夏用銀針蘸著藥水,刺入穴道,強行喚醒,他已經到了極限,蘭柯一夢藥效還沒過,自然又睡過去了。」

好在已經獲得了重要的情報。

汪大夏將筆錄交給錦衣衛,連夜送到陸炳手中。

陸炳在半夜被護衛叫醒,得知至少有九百件火器從王恭廠流出,當場就有些不好了!

這比知道王老板就是白蓮教教主趙全更加可怕!

九百件火器,成千上萬的人會因此而死。相比之下,教主趙全從密道逃亡,成為漏網之魚,下落不明根本不算是什麼大事。

反復中風的人最忌諱熬夜和受刺激,陸炳這次兩者都佔全了,一時僵在床上,護衛熟練的拿出通竅的藥丸化開,喂給陸炳。

陸炳緩了緩,說道︰「陸統領在北城,王恭廠在西南角,路途遙遠,不要延誤時機。王恭廠的技師和在報廢倉庫打雜的白蓮教教徒我親自帶人去抓。」

護衛說道︰「可是您的身體……外面還下著大雨。」

「把我常用的藥拿上,再把宋御醫請過來。」陸炳起床,「快點。」

根據吳典用交代,技師和雜工都住在王恭廠附近的雙河庵胡同,兩家只相隔五戶人家,雙河庵胡同的居民基本上都是祖傳的手藝,幾代人都在王恭廠當差是,子承父業。

技師五代人都在王恭廠,祖宗們也沒料到第五代出了個反骨不肖子孫,背叛了王恭廠。

雜工是外來的,五年王恭廠招打雜的,雜工賄賂了招工的,混進了王恭廠廢品庫。

這兩人狼狽為奸,技工指鹿為馬把正品報為廢品,入庫後由雜工偷偷夾帶到家里,然後技工借口去雜工家串門,把「廢品」修好,再由萬貨商行的人以送貨的名義入了地下倉庫。

兩個人、四雙手、五年、九百多件正統制式火器,就這麼螞蟻搬家似的偷運出王恭廠,威脅大明安全。

陸炳生吞這兩人的心都有了。

陸炳坐上馬車,指揮抓捕,先命人將雙河庵胡同的兩頭設了路障,全部堵死。然後兵分兩路,分別去抓雜工和技師。

雜工自稱河北保定人,是個喪妻的鰥夫,無牽無掛,有人給他說媒,他都以思戀亡妻拒絕了,常年獨居。

但技師是京城本地人,妻兒老小俱在,是家里的頂梁柱。

陸炳指著技師的名字說道︰「只盯著他一人去抓,不要試圖用他的家人威脅他。和白蓮教同流合污之人,已經沒有什麼道德人性了可言了。他根本就不在乎家人的死活。」

手下領命而去。

由于兩家離的近,為了不打草驚蛇,雜工和技師同時進行抓捕。

大雨磅礡,行動開始,錦衣衛翻牆破門破窗而入,直奔床鋪,將睡的正香的雜工和技師從床上拉起來,嘴里塞了麻核,捆住手腳。

技師的家人從睡夢中驚醒,慌忙無措。

陸炳走近雜工的家里,錦衣衛從床鋪底下拖出一個櫃子,里面赫然就有五支火/槍,而且還是王恭廠最新仿造(山寨)西洋佛郎機國的燧發槍。

以往的火/槍基本都是火繩槍,需要先用火鐮點燃引線,然後瞄準敵人,引線燒到盡頭才會開火。

最新式的燧發槍沒有引線,只需撥動機括,槍膛里有硝石彈片自動打火,發射子彈。

燧發槍產量少,因陸炳和嘉靖帝的關系,目前只有錦衣衛已經全部換成燧發槍了,可見其珍貴。

人贓並獲,看來吳典用沒有說謊,竹筒倒豆子般全部交代了。

雜工被堵著嘴,雙膝被迫跪地,但是他臉上帶著笑容,雙目滿是諷刺,並不懼怕陸炳。

陸炳拔/出雜工嘴里的麻核,冷冷道︰「你笑吧,馬上你就笑不出來了。帶你去錦衣衛監獄,見識一下我們的‘好東西’。你是銷魂殿的人,一定知道銷魂殿的下落,找到銷魂殿,就找到了教主趙全。」

雜工呸了一聲,「你們這些朝廷的走狗爪牙,休想從我這里挖出任何消息。」

陸炳說道︰「是嗎?我很期待。」

半個時辰之後,錦衣衛最有經驗的獄卒說道︰「他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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