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謠言止于智者。

現實並非如此, 絕大部分人並非不智慧,而是謠言八卦的誘惑力太強大了。人們被謠言所擺弄、操縱,而且從中添油加醋, 不用智慧去抵抗謠言,而是用智慧找出符合自己想象的「細節」補充進去,去「正確」的解釋謠言,將謠言變得更加真實, 並自得其樂——你看, 我猜對了吧。

造謠和傳謠自古以來就是人民群眾不可或缺的樂趣之一。

就這樣,真實發生的事件和人們強大的八卦想象力串聯在一起,不停的往里頭補充「干貨」,謠言越傳越真, 如滾雪球似的, 當謠言滾成了一座山, 人們就認為這就是山。

魏采薇和陸纓、汪大夏的關系, 經過人們層層加工補充細節之後, 從一個漏洞百出的謠言變成了高官子弟紛紛拜倒在風流俏寡婦石榴裙下的香/艷「秘聞」,人盡皆知。

畢竟寡婦守貞不稀奇,人們對此不感興趣, 一听到風流寡婦就立刻興奮起來。

何況魏采薇端午節時暈倒、陸纓抱她入軍帳、一擲千金買冰桶、小寡婦神秘失蹤一個月、小寡婦被陸炳推薦考中宮廷女醫,以及陸纓從此不找小寡婦、汪衙內幾乎天天往寡婦家跑等等都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從」邏輯「來看,謠言比真相還真。

而丁巫靠著吃義妹的軟飯, 從苦寒之地鐵嶺回到京城,那里舍得回去?寧可舍棄高官子弟的尊嚴臉面, 也要操持貴人們所不齒的商賈之事,開鋪子賺錢,成為京城釘子戶——堅決不肯回鐵嶺。

萬貨商行的老板叫做趙全, 其實就是白蓮教教主。

趙教主听了手下講述丁巫的底細,目露鄙視之意,「你看,我說的對吧,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什麼高官,朝廷,都是紙老虎,和我們老百姓沒有什麼兩樣,都是要吃飯的。他們吃飽了飯,就對我們講什麼禮義廉恥,忠孝節義,來控制我們,給他們做牛做馬。我呸,若這些朝廷官員每天都餓著肚子,受朝廷欺壓,他們還會對大明稱臣?」

手下賠笑道︰「教主說的對,昔日兵部尚書之子,在苦寒之地熬不過去,吃不飽飯,跟我們沒有區別,都是要拉下臉面做買賣的,丁巫甚至靠著女人吃飯,屬下看他吃的也挺香的,不知廉恥。一群道貌岸然的人罵我們是明奸,出賣國家,禍害百姓,那是因為他們沒餓過肚子。」

趙教主打開丁巫送的禮物,外面包的挺好看,里頭只是京城長見的點心桃酥而已,他拿起一塊桃酥,咬了一口,酥掉渣,幾乎入口即化,但甜而不膩,味道居然比市面上的好吃。

這禮物送的還挺用心。實惠又不貴,還能引人注意。丁巫還真是個聰明的生意人。

趙教主很滿意,將桃酥吃完,下巴胡須全是碎渣渣,他拿起象牙小梳子將胡須上的餅渣梳理干淨,說道︰

「大明朝廷的飯和俺答汗的飯擺在面前?那個是清白的?那個是污穢的?其實都是一樣的飯,當然是誰能讓我們吃飽飯,我們就效忠誰。那些愚忠之人唾罵我們是明奸,若真把俺答汗的飯擺在他們面前,保管他們端起碗吃的比我們還快。說的都是仁義道德,心里都是男盜女娼。」

手下獻策,「不如,我們把丁巫也收進來?如果他能夠歸順大汗,定狠狠打了大明的臉面,我們在大汗那里又立了一大功。大漢必定重重有賞。「

桃酥實在太好吃了,趙教主梳完胡子,忍不住又拿起一塊繼續吃,只不過這次拿了一塊茶巾隔在下巴上,邊吃邊說︰

「不要著急,先看看,試探試探。丁巫的父親丁汝夔當年是判了死刑,但至今還沒死,估計丁巫還沒徹底對大明死心。如果大明殺了他父親,估計他能歸順大汗。」

甜水巷。

桃酥是丁巫自己烤的,味道當然不一樣。

因炮制各種藥片,有時候需要烘焙藥材,丁巫來到京城和半夏一起住之後,就在院子里自己用泥巴和磚頭壘了一個饅頭般的烤爐。

以前在鐵嶺的時候,丁巫會想起京城里各種好吃的,本來人們的思鄉之情大多都只是思念家鄉的吃食。

丁巫在武藝和醫術上不開竅,但廚藝卻是無師自通,鐵嶺乃流放軍屯之地,很多東西花錢都買不到,丁巫就自己琢磨著做吃的,不停的改進配方,做的飯菜和點心有時候比廚師還好。

桃酥是丁巫的拿手點心。他的秘訣就是比點心鋪子舍得放油酥和細白糖。

自古以來,高糖高油都是通往美食的捷徑。

此外,丁巫還用小火烹煮牛女乃,煉出黃油,加在面團里揉搓,烤出來的桃酥酥脆細膩,一點都不口干,咬一口,渣渣就像化在嘴巴里似的。

丁巫將烤爐里的炭火取出來,然後將裝著桃酥餅胚的鐵板推進去,然後用泥封上爐口,利用里頭的高溫來烘烤。

魏采薇站在牆頭梯子上,興奮的壓低聲音說道︰「來了來了!那個叫什麼多斯的表哥真來還錢了!」

人類都喜歡八卦,謙謙君子的丁巫也不例外。

梯子只有一個,丁巫就趴在後門,偷過門縫看熱鬧。

戴著金項圈的多斯騎著一匹黑駿馬打門前過,後面還有兩個人抬著禮物。

多斯下馬,叩響了汪府大門。

汪衙內一早就去了錦衣衛衙門點卯,不在家,但昨晚汪千戶夜巡,白天在家休息,管家叫醒他,說有個外族人來還錢,足足兩千兩!

汪千戶趕緊起床見客,多斯道明來意,送禮還錢,一沓三通錢莊的銀票,「……多謝汪公子仗義相救。」

汪千戶剛剛被前妻的娘家坑了四千兩銀子,見識到了人間殘酷,現在多斯替未婚妻還錢,立刻又變成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了。

多斯稍坐了一會就告辭,他雖一副外族打扮,但是熟悉漢禮,談吐規矩,在汪千戶面前感恩但是不卑微,一看就是很有教養的人。

汪千戶以禮相待,將多斯送到門口。

趴在牆頭的魏采薇說道︰「走了走了,汪千戶親自相送,臉上還有笑容,看來真的還錢了。」

丁巫正在做午飯,今天的飯依然是鐵嶺特色的鐵鍋炖大鵝,丁巫忙著切大鵝,沒功夫趴在門縫看人,說道︰「多斯還錢又不是還給你,你怎麼比汪大夏還著急?」

因為我想確定汪大夏上輩子沒有被人辜負。

魏采薇終于從梯子上下來了,「我就是想看到好人有好報,惡人受到懲罰。好人不應該被辜負。」

鐵鍋里正燒著水。

丁巫把切好的大鵝放進一個肚大如鼓的錫器里面,往錫鼓子里倒入蔥姜大料,並料酒醬油鹽花椒以及黃豆醬,一滴水都不加,然後緊緊旋上錫鼓子的圓蓋子,放鐵鍋熱水中,往爐膛里塞了一根粗柴火。

錫鼓子密不透風,持續加熱之後就像後世里的高壓鍋,一根柴火就輕松的將難以烹飪的鵝肉煮爛

了。

一個大鵝抵得上兩只雞,丁巫特意留了一半晚上喂給汪大夏,和采薇吃了半只炖大鵝。

吃罷中飯,丁巫又要去頭條胡同盯鋪面裝修,臨走時還特意囑咐魏采薇,「半夏,你記得半個時辰後把烤爐里的桃酥取出來,放涼之後用干荷葉外加油紙包好,晚上要汪大夏明天捎給陸統領。」

魏采薇收拾碗筷,笑道︰「我也想吃丁大哥做的桃酥了。」

丁巫說道︰「我做了兩盤子,另一盤是留給你的,晚上汪大夏來的時候,你別都拿出來招待他,他一個人就全吃了。我最近很忙,好容易抽出時間烤的,做這個又麻煩,下一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烤了。」

丁巫真是太了解汪大夏了。

魏采薇點點頭,「我知道了,省著點吃。你出門辦事小心一些。」

丁巫出了甜水巷,立刻換上一副市儈生意人面孔,買了個西瓜捎帶到頭條胡同鋪子里,分給刷漆粉牆的工匠們,「來,大伙歇息一會,吃西瓜!」

堆在鋪子里的油漆工具等無人看管,但是門口栓著一頭山東細犬負責看門,無人敢進去偷東西,更無人會進去偷听。

工匠們去了里間吃瓜休息,其實是說今日監視的結果。

他們都是錦衣衛的暗探。

「今天有一車貨物運到萬貨商行時,細犬很激動,不停的對著車咆哮,好像里頭有東西,但不確定是火/藥。」

丁巫負責記錄,走筆如龍。

另一人暗探說道︰「這里土層比較軟,容易挖地道,但是地道也容易坍塌,需要用木頭加固。」

丁巫拿起尺子繪圖,計算挖到鄰居家地下倉庫所需要挖出來的土方,還做了復雜的計算,一天半挖了十車土,「按照現在的速度,十天就可以挖到對方的地下室。」

「火/藥容易潮濕,如果真有這些東西,牆壁一定用石灰和青磚隔絕濕氣,我們提前準備這些,將來如果不慎打通,我們可以把牆補上去,以免對方發現。」

在門口刷漆的暗探說道︰「今天上午,我看見以前的花魁娘子鶯鶯姑娘進了商行,與她同行的是個外族人,頭上全是小辮子,戴個金項圈,看看氣質,又不像是個暴發戶。萬貨商行的趙老板親自在店鋪門口接待,好像和這兩個人很熟的樣子。」

丁巫繼續記錄,說道︰「金項圈外族人叫做多斯,是金鶯的未婚夫婿。金鶯以前是花魁,應該經常光顧萬貨商行,是大客人,故店主親自接待。」

暗探說道︰「趙老板旁邊有個留著大胡子的掌櫃,我總覺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似的。」

丁巫一一記下,等下午收了工,由暗探帶到錦衣衛衙門交給陸纓。

晚上,汪大夏毫無懸念的來蹭飯吃,魏采薇把多斯還錢的事情說了。汪大夏淡定的吃大鵝,「還錢也是貼補家里以前繼母捅出來的大窟窿,我反正都見不著銀子,隨便了。」

飯後,魏采薇把桃酥拿出來,剛開始只拿一半,見他吃的開心還意猶未盡,就情不自禁把另一半也給他吃了。

次日,汪大夏把包好的桃酥給了陸纓,晚上回來時說陸統領很喜歡,給了一半陸大人,當天吃完了。

丁巫听了,又點燃了烤爐里的炭火,熬到半夜烤出一盤新桃酥。

魏采薇半夜被香味「驚醒」,看到院子里忙碌的丁巫,心想你昨天還說最近很忙沒時間做,下一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烤,怎麼突然出爾反爾了?

難道……一個大膽的猜測在采薇腦子里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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