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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陸纓說出自己的計劃時, 汪大夏就用力咀嚼著嘴里的糖醋魚尾巴,用茶水囫圇咽了下去,不等魏采薇回答, 他就搶話說道︰

「不可以,太危險了,她一個大夫,別把她牽扯到錦衣衛的事情里去。」

「匿名信未必是真, 只是茲事體大, 萬一是真,這個巢穴會威脅京城安全,後果不堪設想。」陸纓說道︰

「再說只是讓她出面,讓旁人知道是她開的藥鋪, 這樣才不引人懷疑。裝修店鋪, 在地下挖地道都是錦衣衛暗探, 她只需隔幾天去工地看了一下即可。」

「那也不行。」汪大夏說道︰「萬一是真的, 白蓮教這伙人早就背叛了大明, 庚戊之亂,給敵國帶路,屠殺自己的國人, 喪心病狂,他們什麼爛事都做得出來,將來萬一對魏大夫不利, 魏大夫又不會武,如何是好。」

陸纓正色道︰「白蓮教是全民公敵, 人人得而誅之,魏大夫是大明百姓,配合錦衣衛查邪教教徒是她分內之事。」

「哎喲, 真是有事鐘無艷,無事夏迎春。」汪大夏一張利嘴,吵架就從未輸過,說道︰「有事找她就是分內之事,錦衣衛每個月月底發俸祿有沒有她一份?憑什麼要她去冒險。」

陸纓說道︰「她雖沒有拿過俸祿,但是她宮廷女醫的身份是怎麼來的?」是陸炳舉薦,魏采薇才有機會步入宮廷。

汪大夏不顧以下犯上,駁道︰「當然是她憑自己本事考出來的!怎麼?偌大的錦衣衛還要挾恩圖報不成?」

陸纓火爆脾氣,站起來拍桌子,「她如今不是普通女醫,她是大明宮廷女醫,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越要負責。」

汪大夏平日在上司面前溜須拍馬、陪笑臉討好像個孫子,今夜卻一反常態,敢和陸纓爭執起來,「陸統領也知道她是女醫不是錦衣衛啊?縱使有責任,也是救死扶傷,和搗毀邪教巢穴有什麼關系?不就是開店嗎,我去開。」

陸纓說道︰「你是北城四害,出了名的紈褲,你去頭條胡同開店,就打草驚蛇,你這是幫倒忙。」

汪大夏正要張嘴反駁,被魏采薇一把扯住衣袖,「你坐下,听我說。」

汪大夏乖乖坐下,「你可別答應,一旦粘上邪教那幫瘋狗,就像狗皮膏藥似的甩都甩不掉。」

魏采薇說道︰「陸統領,我願意。」

汪大夏像個彈簧似的再次彈起來,「你別被陸統領畫的大餅騙了,什麼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你分明什麼好處沒有,還要惹上一堆危險。」

「你坐下。」魏采薇說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的決定,與你無關。」

「怎麼跟我沒關系?我——」汪大夏氣得撓頭,真是又氣又委屈,額前的劉海揉得像一團雞窩。

人家擔心你,你還嫌棄人家。

魏采薇對著陸纓說道︰「我雖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了,但庚戊之亂是知道的,我的家人應該死于那場災難,丁巫也淪為流放者,我們的命運都被那場大難改變,所以白蓮教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願意加入,如果是真的,就當為不記得的家人復仇。」

汪大夏說道︰「白蓮教那些瘋狗亂咬人,才不管你是不是錦衣衛。」

魏采薇說道︰「你是錦衣衛,我信你和陸統領能夠搗毀邪教巢穴,甚至將來有一天徹底鏟除白蓮教。有你們保護,我不怕的。」

汪大夏听她說信他,立刻不委屈了,但還是不贊同她的決定,「你不怕,我怕。朝廷搞砸的事情比做成的事情多多了,都只顧自己,誰能管你死活。」

汪大夏在錦衣衛的目的就是混飯吃、混點功勞,將來順利通過考勛,繼承家里千戶的爵位,然後就退出錦衣衛,找份清閑的差事,不用每天早起點卯,舒舒服服享受人生。

汪大夏好吃懶做,他覺得錦衣衛,不,是絕大部分衙門的絕大多數官兵也只是想掙碗飯吃,養活家人,很少有人像陸纓這樣一腔熱血,整天把責任、國家、保護京城等等掛在嘴邊,下了衙門都要找事情做。

所以汪大夏覺得錦衣衛護不了魏采薇一輩子——連他都不敢保證。

陸纓听了,自是不服,「你不要以己度人,我不會不管魏大夫的。」

「我相信陸統領說到做到。」一直沉默的丁巫站起來說道︰

「錦衣衛庫房的差事給別人吧,我來出面開藥鋪,都知道我是半夏的義兄,半夏出診,我賣藥,兄妹一起賺兩份錢,天經地義。即使將來白蓮教尋仇,也是來找我。」

「何況,我父親是因為庚戊之亂而獲罪下獄,我願意為鏟除白蓮教巢穴出微薄之力。」

汪大夏連忙舉手說道︰「這個法子不錯,我贊同。丁巫雖然不懂醫術,但他記性好,會配藥,還會做賬目,最適合當藥鋪掌櫃了。」

真是計劃沒有變化快,魏采薇是唯一的知情者,確定萬貨商行就是白蓮教巢穴,地下室藏有火/藥庫。當然曉得其中的凶險,她本來打算自己出面的,沒料到丁巫會放棄錦衣衛衙門倉庫保管員的差事,挺身而出開藥鋪。

魏采薇說道︰「還是我來。」

丁巫說道︰「不要爭了,我來。陸統領,請答應我的請求,我可以為你效力。」

陸纓的目光在魏采薇和丁巫之間流轉,終于落在了丁巫身上,「好,就你了。」

只要不是魏采薇就行。汪大夏對丁巫露出敬仰的表情,「丁大哥果然是大哥風範,一片護妹之心,我很是佩服。」

又對魏采薇說道︰「你放心,我們錦衣衛會保護丁大哥的。」

魏采薇問道︰「你剛才不是說‘朝廷搞砸的事情比做成的事情多多了’,都‘只顧自己,不管別人死活嗎’?」

這麼快就打臉了,幸虧汪大夏臉皮厚,「那是因為我不在,現在我加入了錦衣衛,自是一股清流,滌蕩官場,我會保護丁大哥的——你難道忘記我是怎麼潛入衍聖公家的金魚池別院,舍己為他,當他的替身,把他救出來的嗎?有一就有二,有我在,丁大哥準沒事。」

那一次被水車水刑折磨得快死了,丁巫一點都不想回憶,他听到金魚池就覺得喉嚨里嗆水、呼吸困難,連忙喝了一杯花雕壓驚。

陸纓見丁巫听到金魚池就臉色慘白,一副文弱書生的樣子,說道︰「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

丁巫听了,不知是肚子里的花雕還是陸纓的話起了作用,頓時覺得身體一暖,「不怕的,我相信你們。」

這事就這麼定下來。

陸纓用手指頭蘸水,就在桌面上畫出頭條胡同的大概地形位置,「藥鋪就在隔壁,正在招租,從鋪子門上貼的‘旺鋪招租’紅紙的顏色深淺來看,應該是有些日子沒有租出去了,紅紙褪成粉色,邊角的漿糊還月兌落了。丁巫明日去談價格的時候,可以把乘機把價錢壓一壓,總之一切都做的像一些,像個逐利的商人。」

丁巫點頭,「以前在鐵嶺的時候,半夏的父母也是開藥鋪的,我經常去幫忙,藥鋪的一切我比半夏還熟,不會有破綻。」

陸纓說道︰「你多多觀察,注意萬貨商行進出的貨物,錦衣衛有嗅覺靈敏的山東細犬,它們能夠隔著箱子聞出火/藥硝石的味道,如果確定有,那麼那封匿名信應該是真的。」

丁巫說道︰「好,我明天把細犬牽過來,就當做看門狗。」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已經開始辦公事了,配合默契。

魏采薇心道︰他們兩個都是細心人,這一次應該不會出現上一世的悲劇吧。

汪大夏听得心不在焉,還時不時捂著咽喉,瞪大眼楮,喉結上下亂動。

丁巫和陸纓都盯著桌面,沒有注意到汪大夏的異常,但是魏采薇發現了,問︰「你怎麼了?」

「我沒事。」汪大夏將已經涼下來的冷飯拔了一碗,往嘴里拔了一大坨米飯,都沒有咀嚼,就要生吞。

「停!」魏采薇眼疾手快,一掌拍向汪大夏的後腦勺,迫使他把米飯吐出來。

「你是不是卡了魚刺?」魏采薇問。

汪大夏點頭,指著咽喉,「卡在這里了。就是糖醋魚魚尾巴的時候吃的太急,卡住了。」

當時陸纓要魏采薇出面開藥鋪,汪大夏著急插話,但是又舍不得到嘴的肉,就囫圇咽下去,結果就悲劇了。

魏采薇問︰「你剛才怎麼不說?」

方才汪大夏和陸纓據理力爭的樣子,根本不像是被遇刺卡住喉嚨的人啊。

汪大夏說道︰「我擔心你,就沒管這根魚刺。」

魏采薇心下愧疚,剛才不該說此事與你無關的,「你把嘴巴張開。」

啊!汪大夏乖乖張嘴,魏采薇用一根筷子壓住他的舌頭,舉著燈籠細看,魚刺卡的有些深,她是來吃飯的,隨身沒有帶鑷子等工具,取出魚刺很困難。

魏采薇掃了一眼席面,一道醋藕片里有幾根生蔥雕琢成郁郁蔥蔥的景觀點綴著,她拿起一根蔥,用畫舫里的一根魚線系在蔥的中段,然後把蔥塞進汪大夏嘴里,「嚼一嚼,吞下去。」

汪大夏听話吞蔥,魏采薇提著魚線,等嚼爛的蔥絲吞到咽喉,掛住了斷裂的魚刺,魏采薇將魚線一提,拉出了蔥絲纏繞的魚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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