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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安郡城西有一座大宅, 與郡中最繁華熱鬧的街道僅一牆之隔。大宅內外丹楹刻桷,極盡奢華,一看便知主人是個慣享受的。可惜有這麼好的宅子, 主人卻長期不在家, 宅內事務均有一個叫阿初的姑娘打理。

年初,總是在外面浪的主人終于浪回了家,還帶回來一個銀發劍修。以往主人回家,住不了幾日又要離開。這次他倒消停了,在家里一住便是半年。

阿初對此表示非常欣喜。其一,宅子的新主人確實養眼,竟和她家公子不相上下;其二, 雖說公子離家時給他們留下了不少錢銀, 府里這些年也不愁吃不愁穿的,但一直坐吃山空總不是辦法。如今公子回來了, 他們總算可以重新開張做生意了。

幾年時光, 阿初已從胖乎乎的小姑娘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可公子還是那個公子,一把懶骨頭, 頂著一張容顏絕世的臉, 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接生意只看興趣和喜好。阿初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住,拿著賬本找到公子, 嚴肅地勸諫︰「公子, 你再這麼不務正業下去, 再有兩百年,咱們府上就要破產了!」

蕭玉案枕著顧樓吟的腿,臉上蓋著一本話本, 散漫道︰「那兩百年後再說罷。」

阿初急得跺腳︰「公子!」

「唔,好困。」蕭玉案拿開話本,打了個哈欠,「我要再睡一覺。」

「公子才剛起床一個時辰!」阿初好氣又好笑,「隔壁懷孕七個月的大娘都沒公子睡得多。」

蕭玉案理直氣壯︰「隔壁大娘要干活,我又不用。」

顧樓吟道︰「你過來。」

阿初指了指自己,「我?」

「嗯。」

阿初頓時受寵若驚。銀發劍修甚少和除她家公子以外的人交談,更別說主動同旁人開口了。阿初連忙走了過去,恭恭敬敬道︰「顧公子有何吩咐。」

蕭玉案被她一連串反應逗笑了,半真半假道︰「對顧樓吟畢恭畢敬,在我這兒卻頤氣指使的。當初是誰把你撿回來的啊,小白眼狼。」

阿初臉一紅,辯駁道︰「我沒有,公子誣陷我!」

顧樓吟語氣無奈︰「別鬧。」他遞給阿初一小塊芙蓉石,「拿去家用。」

阿初替蕭玉案打理家產多年,見多識廣,一眼便看出這是價值連城的芙蓉石,單是這一小塊就夠他們府上錦衣玉食五年了。

蕭玉案道︰「像這樣的石頭,他還有一山。所以兩千年後我再努力也不遲。」

阿初︰「……打擾了。」

從這以後,阿初再未在蕭玉案面前提起勤勉二字。人家夫君有錢,輪不到她操心。

這日,阿初外出歸來,看到府外站著一個玄衣勁裝的青年。青年看著大門上「蕭宅」二字出了神,也不知在想什麼。

阿初上前同青年搭話︰「敢問公子,是來坐生意的嗎?」

「生意?」青年道,「不是,我是來找師兄的。」

阿初問︰「公子的師兄是?」

「蕭玉案。」

阿初跟隨蕭玉案多年,還是頭一次听說蕭玉案有個師弟。她不敢怠慢,把人請進了府里。

慕鷹揚坐在前廳,環顧四周的陳列,心道不愧是師兄的家,處處都透露著他的喜好。

兩口茶的功夫,蕭玉案就來了。慕鷹揚站起身,笑眸璀璨︰「師兄!」

蕭玉案︰「嗯。」

「五年之期到了,我來找師兄一同前往蓬萊地界,恭迎師祖師尊出關。我想讓師尊醒來之後第一個看見的就是我和師兄……」慕鷹揚說了半天,蕭玉案一點反應都沒。

慕鷹揚心底升起一股異樣,「師兄?」

蕭玉案︰「……」

慕鷹揚狐疑道︰「你是我師兄嗎?」

「啊,慕公子來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顧樓吟走了進來,熱情道︰「許久不見,慕公子又長高了,干脆以後叫你高公子罷!」

慕鷹揚看看「蕭玉案」,又看看「顧樓吟」,隱約察覺到了什麼︰「你們……互換了身體?」

「不是互換,」用著顧樓吟臉的蕭玉案道,「是我教會了顧樓吟換顏術。他變成了我的模樣,我變成了他的模樣。」

慕鷹揚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評價這種行為,只好道︰「這樣好玩嗎?」

「當然,」蕭玉案煞有介事道︰「能隨意換臉的樂趣,是你無法想象的。」

顧樓吟道︰「晚上換回來。」

「知道啦。」蕭玉案在顧樓吟臉上模了一把,不由地感嘆自己的皮膚真好。然而他再喪心病狂,恐怕也無法對著自己的臉石更起來。

蕭玉案邀請師弟在家中小住了幾日,之後夫夫二人便和他一道前往蓬萊地界。

五年來,蕭玉案和顧樓吟常常造訪蓬萊。即明真君忙于招魂無法月兌身,滿島的招魂草都是由他們定期打理。他們不在時,蕭玉案收服的雪狐會替他們守著招魂草和海邊的小木屋,防止被野獸鳥蟲破壞。

慕鷹揚去招魂島了。蕭玉案和顧樓吟來到他們的小木屋,看到雪狐嘴里叼著一個雞毛撢子,正在幫他們打掃。蕭玉案模模狐狸頭,說︰「辛苦了。」

雪狐眼神幽怨,身體卻很誠實地在蕭玉案掌心蹭了蹭。

蕭玉案打開衣櫃,他們上回來留下的衣物干干淨淨,完好無損地放著。他拿出一套紅衣,說︰「見師尊時我還是穿紅色的罷,顯得喜慶。」

顧樓吟頷首道︰「好。」

蕭玉案換上的白衣,穿上紅衣。束腰的時候,他感覺有點透不過氣,納悶道︰「好像有點緊啊。」

顧樓吟道︰「你胖了。」

蕭玉案睜大眼楮︰「不可能!」

他怎麼可能會胖?是,他是過了段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但也不至于會胖啊!

顧樓吟沒想到蕭玉案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想了想,道︰「你不想變胖?」

「廢話!」

「那你沒胖。」

蕭玉案挑眉道︰「我看上去很好騙嗎?」

顧樓吟︰「……」

蕭玉案的「胖」是相對的。他不過是比數月前胖了一些,整體還是偏清瘦的。顧樓吟喜歡他胖一些。他見過蕭玉案最瘦的時候,瘦骨伶仃,形銷骨立,穿上衣服衣袖都空蕩蕩的,一眼便能看得他心如刀絞。

「這樣下去恐怕不行。」蕭玉案道,「以後我要管住嘴,邁開腿。不如你教我練劍吧,我看那個比較費力……」

蕭玉案話未說完,突然被顧樓吟抱了起來。蕭玉案笑道︰「你干嘛啊。」

顧樓吟道︰「你還是很輕。」他把蕭玉案放在桌上,雙手握住他的腰,「這里也很細,可以繼續吃。」

這個姿勢,蕭玉案比顧樓吟高一些。他低下頭,在顧樓吟嘴邊親了一口,「我就不。」

他們只知李閑庭會醒來,卻不知他具體何時醒來,又會在何處醒來。三人守著招魂島,這麼多年都等來了,他們有的是耐心。

那是一個春日,暖風微蕩,招魂草的草絮像透明的玉屑飄在風中。暖風燻得一人一狐哈欠連連,給招魂草澆完水後,蕭玉案以地為席,以天為幕,躺在青青草地上昏昏欲睡。雪狐趴在他身側,悠閑地晃著尾巴。

迷迷糊糊之中,蕭玉案听到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他認識慕鷹揚的腳步聲,熟悉顧樓吟的腳步聲,都不是他們。那會是誰?

在這個孤島上,除了他們三人,就只剩下了……

蕭玉案沒有在來人身上察覺到絲毫惡意。他努力想睜開眼楮,眼皮卻像有千斤重,怎麼也睜不開。

他听到有人在喚他的小名︰阿玉,阿玉。

終于,他睜開了眼楮。

春光刺目,他本能地用手擋住眼楮。在細碎的光芒中,一個人影漸漸在他眼中清晰。

師尊好像還是他幼時的樣子,謙謙君子,溫文爾雅,看向他的眸子里滿含暖意柔情。他手里拿著一把折扇,正是當年他留下的無關風月。

他彎,朝蕭玉案伸出手︰「阿玉,到師尊這兒來。」

蕭玉案愣著神,緩緩地將自己的手,放在師尊手上。

——是真的。

不是幻境,也不是黃粱夢。

他的師尊,真的回來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蕭玉案的黃粱夢實現了一部分。

他和李閑庭亭中對坐,中間隔著一棋盤。在蕭玉案陷入絕境準備投子認輸時,李閑庭道︰「為師輸了。」

蕭玉案笑道︰「果然,師尊的反應和我夢見的一模一樣。」

李閑庭道︰「阿玉常常夢見師尊嗎?」

「是,」蕭玉案望著李閑庭的臉,「常常夢見。」

李閑庭莞爾,「沒白疼你。」

李閑庭醒來之後回到了虛府。他的分魂離體太久,即便歸體,也需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往日的修為。這段時日,蕭玉案和慕鷹揚,還有顧樓吟都在虛府陪他。

今日兩個會做飯的下起了棋,一日三餐就落在兩個不會做飯的頭上。蕭玉案和李閑庭棋都下了三盤,飯還沒做好。

蕭玉案垂下眼楮,輕聲道︰「師尊,你後悔嗎?」

李閑庭探過身,輕撫著蕭玉案的長發,道︰「阿玉如今的性格,比當年我在天道中所見好上百倍,千倍。師尊欣慰還來不及,如何會後悔?」

「師尊的分魂在我體內待了那麼久,最常和我說的話,就是不要輕信他人,切不可動真心。可我最後還是栽在了顧樓吟身上。」蕭玉案忐忑道,「師尊不會怪我吧?」

李閑庭緩聲道︰「我的確沒想到,你最後會對顧樓吟……」

蕭玉案可憐巴巴地說︰「一開始我也不想的,但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李閑庭笑了,「這麼大的人了,還撒嬌?」

「師尊,」蕭玉案坐到李閑庭身邊,「顧樓吟很好,我很喜歡他,師尊不要不喜歡他呀。」

「為師不喜有何用,」李閑庭道,「你們不是都結成道侶了?」

蕭玉案驚訝道︰「師尊怎麼知道?」這件事,他明明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啊。

李閑庭道︰「你身上全是他的味道,你自己感覺不出來?」

「啊這……」臉皮比城牆還厚的蕭玉案難得的臉紅了,「話雖如此,我還是希望師尊能接受他。」

李閑庭笑道︰「只要阿玉喜歡,師尊自然沒意見。」

李閑庭對顧樓吟的了解不算多。在他看來,選顧樓吟至少比選不靠譜的蕭渡要好得多。但即便小阿玉要選蕭渡或者其他什麼人,他亦不會反對。

他做了這麼多,就是為了小徒弟能瀟灑人生,做他想做的事,喜歡他想喜歡的人。

蕭玉案松了口氣,問︰「那師尊日後有何打算?」

「為師想想啊,」李閑庭微笑道,「或許會再收兩個徒弟吧。」慕鷹揚和蕭玉案都已長大成人,不能一輩子留在他身旁。「天下之大,說不定還有一個小阿玉,在等我去救他呢。」請牢記︰,網址手機版m.電腦版.,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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