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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 黎硯之再次上山,給蕭玉案帶來了兩樣東西。其中一樣是封大紅的喜帖,信封上畫著一把古琴, 這正是玄樂宗的標志。打開喜帖,里面寫著︰兩姓聯姻,一堂締約, 良緣永結,匹配同稱。

蕭玉案略過一堆文縐縐的廢話, 看到「沈扶歸」和「蔡氏」幾個字,接著是兩人的婚期。

「正月初五麼, 」蕭玉案笑道, 「是個好日子啊。」他把喜帖遞給顧樓吟,顧樓吟第一眼看到的是最後一句話︰恭請顧樓吟攜夫人屆時蒞臨。

黎硯之道︰「確實是好日子, 就是離現在還有一個多月, 太久了。」

蕭玉案問︰「一般人成親, 提前多久發婚書喜帖?」

黎硯之撓撓頭, 「這我哪知道啊,我又沒成過親。」

顧樓吟道︰「多則半年, 少則三月。」

蕭玉案掃了眼顧樓吟, 揚唇笑道︰「你知道的挺多啊。」

顧樓吟淡道︰「常識。」

「照這麼說,玄樂宗的喜帖發得很匆忙, 但願不會引起旁人的懷疑。」蕭玉案道, 「我讓你帶的另一件東西呢?」

「我帶著呢。」黎硯之從包裹里找出一卷好的畫軸, 「少尊主是要這個嗎?」

蕭玉案打開畫軸,隱約捕捉到一絲若有似無的煞氣。畫中的山水他都很陌生,但他能看出來,這幅畫確實出自李閑庭之手。

蕭玉案問︰「你和我師弟確認過了?」

「確認過了, 慕兄弟之前說的就是這幅畫。」

自從慕鷹揚發現了這幅畫的蹊蹺,他一直想找機會去溧州一探究竟,無奈各類意外層出不窮,他分/身無暇,溧州之行也被一拖再拖。

「離沈扶歸和蔡姑娘的婚期還有一月余,去趟溧州應該夠了。不知顧公子可願與我同行?」不等顧樓吟回答,蕭玉案想到一事,用玉扇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我險些忘了,馬上又要到合歡蠱發作的月圓之夜,我們還是等十五過去了再走吧。」

「無妨。」顧樓吟道,「事不宜遲,速去速回。」

兩人當日便下了山。蕭玉案袖中揣著青焰,被顧樓吟帶著御劍向西飛行,不消半日就到了地處西北的溧州。

蕭玉案換了副不會引人注目的容貌,顧樓吟亦穿上玄色披風,戴上兜帽。

入城之前,蕭玉案替顧樓吟將他的一頭銀發藏在兜帽中,末了還不忘扯住顧樓吟的領口,將人拉下來偷了個香就想走。

顧樓吟把人攬回懷中,「完了?」

蕭玉案試圖和他講道理︰「我只是想隨便親一口,不伸/舌頭的那種。顧樓吟,你不能每次都把普通的親親抱抱強行進階,這很離譜你知道嗎。」

「嗯,」顧樓吟垂眸看著他,「張嘴。」

「……」

溧州是座大城,也是座小城。說它大,是因為溧州地域遼闊,比江南富庶之地大上數倍。說它小,則因為城內人煙稀少,街道上冷冷清清,連個吆喝的攤販都沒有。偶爾看到幾個行人,皆和顧樓吟一樣身著兜帽斗篷,把身上遮得嚴嚴實實。

顧樓吟道︰「西北之地風沙漫天,當地人為了防止風沙入口鼻,常年以紗覆面。」

蕭玉案道︰「這個我也知道,常識嘛。」

「畫中之地不像在溧州。」

蕭玉案環顧四周,入目蕭條荒落。而李閑庭的畫中山清水秀,風光迤邐,更像是在江南之地。

「可是慕鷹揚查到的就是溧州。」

顧樓吟語氣淡淡︰「他可能查錯了。」

「不會吧。」慕鷹揚雖然有的時候不靠譜,但只要是自己交給他的事,他從不含糊。「我們找人打听打听。」

兩人在城南找了一家相對而言熱鬧的客棧。因為人多,客棧門口還聚集了一批衣不蔽體,蓬頭垢面的乞丐。一有客人來,那些乞丐就爭先恐後地沖上去討要錢財。

蕭玉案和顧樓吟到時,客棧的跑堂正拿著一把掃帚驅趕乞丐,把人趕跑了不算,還要啐上一口。「下次還來,我直接用滾水澆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一個少年身形的乞丐笑嘻嘻道︰「那敢情好啊,剛好我好多年沒洗澡了。」

跑堂的還要繼續罵,余光瞟見蕭玉案和顧樓吟,立馬變了張臉,笑容滿面道︰「兩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啊?」

「住店,順便打听個地方。」蕭玉案拿出畫,「你知道這是哪麼?」

跑堂的眉頭擰起,「敢問客官,這是溧州的地兒麼?」

「應該是。」

「不瞞客官說,我自打出生後就一直待在溧州,溧州里頭有幾棵樹我都知道。但我真的沒見過這地,你瞧著這有山有水的,溧州哪會有這種地方。」

蕭玉案收起畫,嘟囔道︰「早知道應該帶師弟……」對上顧樓吟的目光,他連忙改口︰「應該向師弟問個清楚再來。」

「這地兒我見過。」

蕭玉案循聲望去,說話的是剛才那個要洗澡的小乞丐。

跑堂的斜眼看他︰「客官,你別被他騙了,他就是個小騙子。」

「我真的見過。」小乞丐哼哼道,「不信拉倒。」

蕭玉案伸出手,顧樓吟在他掌心放下幾粒碎銀。蕭玉案道︰「接著。」

小乞丐下意識地接過蕭玉案拋來的碎銀,眼楮瞪得老直。

「說吧,你再哪見過。」

小乞丐緩了半晌,才道︰「那是小時候的事了。我爹娘還沒死,我跟著他們出遠門跑商。後來在荒漠里迷了路,水喝完了,東西也吃完了。就在我們快要渴死的時候,我們看到了山,看到了水——就和你畫中的一樣。」

蕭玉案揚了揚眉,「你確定你沒記錯?」

「我記得很清楚,」小乞丐篤定道,「肯定沒錯。我還記得我喝完水後,還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兩個模樣頂好的仙人請我吃飯,一個笑起來會發光,還有一個是白頭發的,就好像……」小乞丐絞盡腦汁地形容,「好像天上的月亮。」

跑堂的冷嘲道︰「你咋不繼續做夢呢。」

蕭玉案和顧樓吟對視一眼。蕭玉案問︰「你說的荒漠,在哪里?」

溧州城外三十里開始便是一望無際的荒漠戈壁。蕭玉案站在劍上向下看去,盡是單調的黃沙之色,每個地方看起來都無比相似,別說是尋常百姓,怕是一般的修士在里面都會迷路。

蕭玉案眯起眼楮眺望遠方,「好像看不出什麼異樣。我們下去看看?」

顧樓吟道︰「好。」

落地後,蕭玉案腳踩在細沙上,總有種隨時要陷進去的錯覺。

沒有方向,也不知從何找起。蕭玉案找到一塊可以遮陽擋雨的巨岩凹洞,兩人暫且在那落了腳。

「那個乞丐說的仙人,是我們?」

顧樓吟道︰「可能。」

一個乞丐不可能看破他和顧樓吟的偽裝。乞丐沒有說謊。

「我們與他素不相識,他為什麼會在多年前夢見我們?」蕭玉案猜測道,「難道他做了一個預知夢?」

顧樓吟想了想,道︰「又或者,他無意間窺視了天道。」

蕭玉案一愣,「……天道?」

「傳言與天道有緣者,能在因緣際會之時窺視天機。」顧樓吟道,「但‘有緣者’究竟有何人,無人知曉。」

一段久違的記憶被喚醒,蕭玉案慢吞吞道︰「我好像和天道就挺有緣的。」

「嗯?」

蕭玉案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事需要瞞著顧樓吟。他理了理思緒,道︰「從我記事開始,我的腦子里就住著一個聲音。它控制著我的一言一行,我不得不按照它的意思活著。」蕭玉案說著,被人掐著咽喉的窒息感又泛了上來。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它逼我討好師弟,逼我認哥哥,逼我接近你……我知道這件事听起來很離譜,你……相信我嗎?」

顧樓吟沒有任何猶豫,「相信。」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師尊渣的動機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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