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一直持續到深夜, 眾人興致高漲,蕭玉案也多喝了幾杯,雖有些昏沉, 但頭腦還是清醒的。蕭渡見他眼中染上醉意, 問︰「累了?」
蕭玉案指尖抵著額頭, 道︰「一點點。」
蕭渡道︰「我送你回房。」
蕭玉案沒有理會, 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抬手欲飲, 卻被蕭渡握住了手腕。「阿玉,你喝多了。」
孟遲笑道︰「男人嘛,一年到頭總該醉上一次。如今我們拿回了青焰,扳倒雲劍閣指日可待。今日不醉, 更待何時?」
蕭玉案輕聲道︰「讓我喝吧,我想喝。」
蕭渡松開手,「好, 我陪你喝。」
喝到最後, 蕭玉案已有五、六分醉意, 臉頰被燻得微紅, 眸子里好似含著一汪秋水。他撐著下巴,視線一一掠過眾人,最後落在一抹銀白之上。
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看顧樓吟的時候, 顧樓吟也在他。兩人目光相撞的剎那, 蕭玉案心中一動,喃喃低語︰「怎麼有人能長成這樣……過分……」
蕭渡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面色微沉,隨即嘴角漾出笑意, 道︰「阿玉喝夠了麼。」
大家醉得七七/八八,宴席也差不多該散了。蕭玉案打了一個嗝,軟綿綿地「嗯」了一聲。
慕鷹揚站了起來,「我送師兄回房。」
蕭渡斜睨他一眼,直接將蕭玉案扶起,道︰「阿玉,走了。」
蕭玉案沒有拒絕,在蕭渡的攙扶下和他一同離開。顧樓吟目送兩人離開,臉色依舊沉靜似水,只是擺在他面前的酒杯砰地一聲炸裂開,把孟遲嚇了一跳。相較之下,慕鷹揚的表情就很難看了。他泄憤般地飲了一口烈酒,冷臉退席。
蕭玉案腳步虛浮,走得跌跌撞撞,蕭渡干脆將他攔腰抱了起來。蕭玉案半眯著眼,看著蕭渡的下頷,道︰「蕭渡。」
「阿玉?」
「如果我們小時候沒走散就好了。」蕭玉案小聲道,「如果你沒有認錯人就好了。」
蕭渡胸口一陣刺痛,聲音越發溫柔︰「都過去了。」
蕭玉案闔上眼,懶得再說話。
進了房間,蕭渡把蕭玉案放到床上,替他月兌去外衣。蕭玉案眼睫掃了掃,醉意消退些許,道︰「我自己來,你走罷。」
蕭渡停了一下,道︰「倘若我說我不想走呢。」
蕭玉案看著他。
僵持片刻,蕭渡自嘲一笑,道︰「好,我走。阿玉別生氣。」
蕭渡走後,蕭玉案胡亂扯下月兌了一半的外衣,醉眼朦朧地躺著,意識逐漸模糊,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他睡得並不安穩,本夢半醒之間,他感覺有人推門進來,猛地驚醒,支起身體朝門口看去。
是顧樓吟。
顧樓吟沒有刻意隱藏氣息,否則也不會輕易被發現。蕭玉案以為他找自己有急事,問︰「出什麼事了嗎?」
顧樓吟走到他床邊,垂眸望著他,道︰「我來看你。」
醉酒讓蕭玉案的反應比平常遲鈍,他眼中流露出一絲茫然,道︰「看我……?」
顧樓吟靜了靜,道︰「也有事想和你商議。」
蕭玉案強打起精神,「你說。」
屋子里只點著一盞夜燈,在不甚明亮的光線里,顧樓吟的側顏清冷如琢玉,猶勝月華。
「合歡蠱一勞永逸的解法,唯有以心易心。」
蕭玉案揚了揚眉,「孟遲告訴你的?」
「嗯。」
沒想到顧樓吟大半夜尋來是為了這件事。蕭玉案靠著枕頭半躺,懶懶道︰「那她有沒有告訴你,我挺喜歡自己現在這顆心,不想和別人換?」
「說了。」
「那你還……」
顧樓吟道︰「我此生的執念與心魔,是你能安然無虞地活著。」
蕭玉案眯起眼楮,「什麼意思?」
「蕭玉案,你想救我麼。」
蕭玉案明白了顧樓吟的意圖,好氣又好笑︰「不想。」
顧樓吟輕道︰「別鬧。」
「鬧的到底是誰,你自己心里清楚。」蕭玉案的酒完全醒了,「你的心魔是你的事,我的合歡蠱是我的事,兩者根本不能混為一談。」
顧樓吟道︰「你不願同我換?」
「廢話!」
「為何。」
「你根本不知道合歡蠱有多厲害。」蕭玉案煩躁道,「一旦沒有解藥,只能硬熬,一整個晚上生不如死……除非你找人解蠱。」
顧樓吟道︰「我不找旁人。」
蕭玉案冷哼一聲︰「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合歡蠱發作的樣子,只要身旁有人,我就會對著那人發.情——你也想變成那樣?」
「不會。」
「呵,你說的當然輕松。」
顧樓吟道︰「正因我見過你合歡蠱的模樣,你一日不痊愈,我心魔一日不能除,那我的陽壽……」
「顧樓吟!」蕭玉案咬牙切齒,氣得要從床上起來,「你拿這個威脅我?」
顧樓吟把手放在他肩上,「我不想死。」
蕭玉案愣住了。
顧樓吟輕聲道︰「救我。」
蕭玉案失神地搖著頭,「你……瘋了。」
顧樓吟久久地望著蕭玉案的眼楮,好似靜心隱忍許久終于破戒了一般︰「早就瘋了。」
白皙的手從蕭玉案的肩膀漸漸向上,在他脖頸處停下。前日種下的吻痕依然清晰可見。蕭玉案身體一僵,拿不準自己要不要躲,想不想躲。
顧樓吟道︰「疼不疼。」
「……現在不疼了。」
顧樓吟眸光一暗,「他咬你的時候,是疼的?」
眼前的顧樓吟太過反常,又給蕭玉案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直到顧樓吟傾身覆來時,他才想起這熟悉感從何而來——這是顧樓吟地魂給他的感覺。
脖頸間柔軟微涼的觸感讓蕭玉案呼吸陡地一緊,銀白的長發近在咫尺,蕭玉案想要伸手去觸踫,卻因突如其來的疼痛收回了手。
顧樓吟……在咬他。不是地魂,是顧樓吟本人在咬他。
四周都是顧樓吟清寒的氣息,身體反而變得滾燙。顧樓吟探起身,將他困在方寸之間,佔有的欲/念藏于眼底︰「蕭玉案。」
蕭玉案腦中一片空白,仿佛重新醉了一次。「……嗯?」
顧樓吟什麼都沒說,只是喚了聲他的名字。
顧樓吟再次低下頭,這一次,他口勿住了蕭玉案的唇。
他們不在幻境,他們身處現世。
酒香綿延于唇齒之間,蕭玉案揪著棉被,被親得心慌意亂,不知所措。是顧樓吟喝多了,還是他喝多了,怎麼會這樣,這一切都是怎麼發生的……
這時,一陣敲門聲響起,蕭玉案陡然清醒,推開顧樓吟,小聲道︰「有人。」
顧樓吟微微抬眸,隱忍道︰「嗯。」
「師兄,是我。」慕鷹揚的聲音傳來,「師兄你睡了嗎。」
蕭玉案默不作聲,假裝自己已經睡了。慕鷹揚又敲了幾下門,見無人應答,竟直接推門闖了進來。
蕭玉案︰「……」這一個兩個的,是把他這當茶樓了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顧樓吟坐在床邊,腳步聲越來越近,蕭玉案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揮手將燈熄滅,屋子里登時陷入黑暗。
慕鷹揚停下腳步,試探道︰「師兄?」
蕭玉案裝不下去了,道︰「這麼晚了,你來干什麼。」
「我給師兄煮了醒酒湯,師兄喝一點再睡。」慕鷹揚說完,朝床邊走來。
蕭玉案簡直要瘋,好在床前有一屏風擋著,屋子里又黑,慕鷹揚應該看不到什麼。「你不要過來啊。」
慕鷹揚疑惑道︰「師兄?」
「多謝。你放在桌上就好了,我待會去喝。」
慕鷹揚撒嬌道︰「可是我想喂師兄喝。」
漆黑之中,顧樓吟忽然握住了蕭玉案的手腕,再一次堵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