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太太居住的地方果然比妾室的屋子大了很多, 也豪華很多,炕床上甚至看到了一塊玻璃炕屏——
走進去時房里早有人了,就是那兩個老玩家——們一個在臥房, 一個在會客廳,都神情嚴肅在翻找東西,誰也沒搭理新進來的任逸飛。
房間里的燈全點亮了, 十幾個蠟燭和油燈, 照得和白天一樣,就是光源黃了一些。
兩個老玩家翻找東西很快,從他們利索的動作中任逸飛都能品出爭分奪秒這四個字。
「染色翡翠, 不是。」刀疤女人拿著一個綠色的鐲子, 雙眼像夜間的狼。只是下一秒這雙眼就暗淡下來, 她恨恨地將鐲子摔在桌子上, 嘴里低咒了一聲,繼續翻找。
看來一次說錯不會死,——確實也需要付出一點代價。任逸飛一邊想著,一邊走過去拿起被摔成三瓣的鐲子。
綠色圓條鐲,正如刀疤女人所說, 染色鐲子,種水也不好,里面是豆青的底子,外面一層染色翠綠皮。
且不是現代的浸酸注膠工藝, 而是以前的染色技術。
染色翡翠……——
拍了一下自己腦門, 想起來了。
清末慈禧最愛綠色翡翠,那段時間緬甸那邊就進貢了很多綠色翡翠鐲子和擺件之類的。
這時候的翡翠——不算特別珍貴的玉石,也沒有後世的種水、色之類的講究,慈禧喜歡綠的, 那就推崇綠的。
于是當時就有了不少染色的綠鐲子綠首飾。
這一下就把時期搞明白了,這是清末的時候。
刀疤女人奇怪地瞥了一眼任逸飛,復低頭尋找錯漏。
她之前已經找過衣櫃和大大小小的箱子,這些箱子都開著,衣服首飾凌亂地堆在地上。
任逸飛一眼掠過去,就看到了某個箱子里的官員禮服和誥命服。
官員禮服在一邊,上面是犀牛補子(清朝官員身上的圖徽),——放著頂戴花翎。頂戴是陽文鏤花金,花翎是五眼花翎(孔雀尾巴毛)。
很典型的八品武官禮服。
官員禮服邊上就是誥命禮服。看它們擺在一起,應該是一對夫妻,丈夫給妻子請的誥命。
清朝命婦的禮服仍舊以漢族傳統的襖裙、鳳冠霞帔為主,只是身後有一塊補子。
一般來說,妻子的補子是隨丈夫或者兒子的,——清朝命婦的補子,不論文武,全部都要用禽紋。然而這塊補子上卻是一只犀牛。
清官服上的犀牛補子,是七八品武官,對應文官的補子是鷺鷥或者鵪鶉。
任逸飛走過去,拿起那件命婦禮服。
「清代命婦的禮服補子應該是禽紋。」——這一說完,犀牛補子立馬變成了鷺鷥補子。
「嗯?」怎麼是鷺鷥,鷺鷥可是七品。
命婦的誥命隨丈夫,很少會超過丈夫,任逸飛再看頂戴花翎就覺得不對勁了。
「應該是素金頂戴?」
果然,陽文鏤花金的頂戴就變成了素金頂戴,又一個錯漏找到了。
刀疤女人注意到了,遺憾從眼里一閃而過——她很快就收起了這點情緒。
每個小游戲的側重點都不一樣,這個找茬游戲就是考驗一個人的知識量,考驗一個人的眼力。
誰行誰上。
成了,三個錯誤都找到了,——多出一個,生命無憂。
任逸飛看看手機上的時間,過了十五分鐘了,——有十五分鐘。
如今得到的信息是︰清末,慈禧當政時期或者——後,七品武官的宅邸,端午節期間。現在就差一個準確地點,這個坐標軸就出來了。
坐標軸一出來,找錯漏就很快。
這都是他以前在片場偷學的經驗。其實很多劇組都會請歷史顧問,來檢查錯漏,可是偶爾應市場需求,只能對一些明顯錯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每到這個時候,作為顧問被請來的教授們就要氣地暈過去。任逸飛因為足夠安靜,偶爾也會成為傾訴對象,這些經驗就這麼學到了。
余下的時間他依舊在正屋尋覓,——對這個時代的認知多數來源于片場,沒有系統學習過,因此找了許久也沒有找到更多。
倒是同屋的兩個老玩家,就這幾分鐘的功夫又找出了一二個不妥當的地方。
當然,也各失敗過一次。
眼看著時間已經走到最後,只剩下三分鐘,任逸飛決定走到院子里,——前存疑的一個點指出來。
既然錯了不會死,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對了很好,若是錯誤,至少也得了經驗——
走過隨意丟在地上的衣服和文房用具,忽然,——看到了地上一個筆筒。
那是一個白瓷筆筒,雪白溫潤的胚體,上面畫著粉色的桃花枝,那桃花色澤柔女敕雅致,在幾片綠色樹葉的襯托下越發嬌艷——
彎下腰拿起了那個筆筒︰「這個年代沒有毛瓷吧?」
手中水點桃花樣式的白瓷筆筒有光芒閃過,白瓷變成了青瓷,上面嬌女敕的桃花也變成了兩尾青魚。
「呼……」這種杯子——是在一個年代劇里認識的。
任逸飛哪怕不拍戲的時候也會待在片場,只要留神听,留心看,——總能學到很多知識。
毛瓷指的是特殊年代專門為主席設計的瓷器,代表了那個時代的藝術審美和陶瓷水平,其中——典型的一個樣式就是‘水點桃花’。
當時的劇組為了這個細節,——專門買了幾件仿照的現代瓷器,用作劇中人物的生活用品——出于好奇查詢過,後來還在博物館看到了正品的水點桃花杯,因此有些印象。
這點功夫,刀疤女人又找出了一個錯漏,她手里拿著一——短刀,錯誤被指正後,那把刀刀柄上的圖案有了一點點變化。
反正任逸飛是沒看懂這上面的差別,這是他的知識盲區。
此時距離結束——有一分鐘——
急忙忙走出正房,那個哀嚎的中年人已經說不動了,——抱著腿,臉上滿是掙扎後的淚水,——是人已經昏厥。
而其他人則在兩邊的廂房,——在找東西。
任逸飛幾步走到水井旁︰「端午那日,不汲水。」
端午那日不汲水,是清代北京城民間的習俗——是他不能肯定這里是北京城,也不能肯定今天就是端午那一日。
這是一場賭博——
緊緊抿著嘴唇,心里沒有底。
手機又震三秒,——拿出來,發現上面的積分已經變成了6,而另外,游戲進入了三十秒倒數計時。
「鞋子!鞋子不對!」左邊的廂房傳出一聲大喊,緊接著便是狂喜的大笑聲,「三個了!我三個了!」
5,4,3……
手機上的數字一秒變動一次,就像是指著額頭的槍,時間一到就要扣動扳機。任逸飛完全可以理解那個人的狂喜。
2,1,0!
眼楮一眨,——的眼前又是之前的車廂,並且——依舊舉著手臂,看著手腕上的手表,那上面,秒針剛剛跳了一格。
十點,零一秒。
一秒?居然是一秒?任逸飛猛地抬起頭,看到了那兩個表情輕松的老玩家,也看到了大笑的睡衣女人。
其他所有人,中年上班族、年輕男人、黑皮小子,都低著腦袋一動不動,原本正常的皮膚透出一種死人的青灰色。
任逸飛吞咽口水,覺得喉嚨有些干。
「果然,你活下來了。」圓臉男人看著——,「有時候一車的新人都不會活下來一個,不過看你剛醒的時候能迅速整理好情緒,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就覺得,你或許能活下來。」
「——們會怎麼樣?」任逸飛指著那些失敗者。
「會以各種原因猝死。」
這個無限流比荒蕪——角更簡單利落。一個是鈍刀子割肉,雖然痛苦,好歹活著。一個是快刀子割喉,痛苦是很快的,死亡才是永恆。
圓臉男人伸出手︰「我叫胡杰,你叫我老胡吧。要不要留個號碼?」
「好。」任逸飛說。
游戲結束後,圓臉男人,也就是老胡,——顯得活潑了許多。
「我在現實世界是個記者,」——模出一支煙,點燃了深吸一口,「我以前挺討厭這個工作的,怎麼也沒想到正是這個工作的積累讓我活下來。」
任逸飛明白他的意思,應該是作為記者需要接觸很多東西,所以知識量比常人稍稍多一些,這才讓他順利活下來。
「倒是你,你對古董之類的有研究?」老胡注意到他指認成功的不是清朝官服就是水點桃花杯,又看——非富即貴的樣子,就這樣猜測。
任逸飛笑著搖搖頭︰「沒什麼研究,不過恰巧知道。胡老哥進這個游戲多久了?」
「一個月了。」老胡滄桑地吐出一口煙,「不過我知道的也沒你們多,反正,回去多研究研究手機上的游戲規則,有時間可以玩玩那些小游戲。」——
剛說完,列車一個急剎,任逸飛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飛起來,眼前的車廂扭轉成一團漩渦,——吸進去。
「經理?」
任逸飛睜開眼,發現自己穩穩坐在一輛轎車的後座,空氣里飄著很淡的香味兒,運行中的車也很穩,邊上一個都市白領正緊張地看著——,眼里泛著桃花。
「怎麼了?」任逸飛面上不動神色,心里卻提起一萬個警惕,這些人是認識原主的,這才是演繹的真正開始。
「經理,我家到了。」都市白領小聲說,——帶著一種和‘男神’共處一室的羞怯和不自在。
「嗯。」
車行到前面一個路口就停下了,後座的都市白領下了車,和——說再見。
車開出去很遠,轉角的時候任逸飛——能看到對方站在原地望著這里,看來原主擁有能吸引人的特質,只是不知道是錢是臉還是能力。
「老板,現在回去嗎?」前頭司機問他。
「回去。」任逸飛伸手捏捏鼻根,一副自己累了的表情,「到了喊我。」
「是。」前面的司機注意到他疲憊的樣子,伸手按下按鍵升起擋板。
後車座變得十分安靜,任逸飛抽出身份卡牌︰
【玩家中有一人是殺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過七天。】
【角色任務︰成為一個無法被忘記的人。】
【身份︰玩家。】
【角色︰玩家。】
【關鍵詞︰小游戲。】
【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