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 毛巾擦一下。」
他剛進門,一個同樣穿著制服的年輕人遞給他一塊干燥的白色毛巾,還有一張浴巾, 並且帶著熱情的笑容安撫他︰「——褥毯子——夠了,將就一下。」
突如其來的關心和細致的安排讓他突然有——安,甚至懷疑。
超越常理的關懷, 有時候讓人擔心背後的陰謀。
尤其是對——相信——界上有——需要代價的幫助的人來說。
任逸飛愣愣地接過東西, 柔軟的毛巾帶著溫柔的觸感,還有一點清香。他借著擦臉的動作將警惕和疑惑蓋住︰「謝謝。這里有換衣服的地方嗎?我——太舒服,濕衣服會加重病情。」
「那里。」工作人員指著一處, 「那個木門後面是雜物間。」
任逸飛看到了︰「謝謝你。」
「——客氣, 廚房正在熬姜湯, 一會——大家喝一點, 小心別感冒了。」制服年輕人笑著說。
「啊啊啊啊——」
他們說話的時候,房間里一個矮胖女人猛地摔在地上,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大叫起來,並且一邊翻滾一邊摔打自己。
「羊癲瘋?」房間里的人驚慌地散開。
穿著制服的年輕人也一下貼在牆上︰「她、她、她沒事吧?」
這聲音顫抖得——是自然,看——出‘演’的痕跡, 任逸飛在心里排除了這個莊園的工作人員是‘非自然存在’的選項。
這個‘羊癲瘋’來得又急又猛,大家反應過來的時候她臉上——經發青了,嘴唇也發紫,掐自己掐得夠狠, 完全無視了人類本能的求生欲。
是那個東西?任逸飛瞥了一眼腳邊積水里探頭探腦的骨頭架子。
驚叫聲此起彼伏, 他的視線從表情各異的臉上掃過。
這里十幾個人,——知道多少是npc,多少是玩家。他可以確定薩曼在這里,——是——知道哪個是。
一次相遇是巧合, 兩次相遇是緣分,——次……——能是人。
他想找到自己?
憑借兩次副本——多的相見,這個人就能找出他,他的觀察分析能力一定——驚人。
然——這個副本和其他的——一樣,所有npc身上都有內外兩重身份帶來的矛盾點和違和感。藏著瞞著身上的異常,——如大大方方展現出來。
任逸飛需要演繹的人,有內外兩種體現,虛假的貧家小子身份,真實的小康家庭——生身份。內外——一,矛盾明顯。
他——需要隱瞞或者掩飾這種矛盾,相反,可以利用它。
【有時候,我覺得‘我——是我’。】
「如果我就是顧星野,突然的某個瞬間,我會懷疑自己——是自己嗎?——大腦記憶和身體記憶產生矛盾,——細節和生活環境對立,我會怎麼做?」
真實的‘顧星野’的參考點太少,但是他可以加標簽。
左撇子,戴——高檔表︰家庭條件小康,家長開明,或者家長管束——多。
年輕俊美,蜜色皮膚,有肌肉,有淺淺笑紋︰愛笑,受歡迎,喜歡運動,性格外向,自信,或許還可以有——領導者魅力,比如應對突發狀況的能力和組織能力。
隨著標簽一點點填充,虛無的影子上慢慢出現清晰的臉︰
我到底是誰?我是真的我嗎?
他要飾演的,是一個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矛盾,迷茫之後尋求真相的青年人,膽子大,性格野,——服輸,天真坦然,熱情,善良,還有——倔。
各種想法轉一圈,現實——卻——是過了一秒,任逸飛——經走過去,抓住地上矮胖女人的手,並著急大喊︰「來個人幫忙,我一個人壓——住。」
其余人如夢方醒,紛紛跑來,一個按著腿,一個按著手,還有人拉手指。
可是某種神秘力量加持下,矮胖女人的力氣卻比十頭牛都大,幾個——年男人都壓——住。
任逸飛差點——推開,他咬牙用出全部力氣,一——手按著她的頭,一——手扯她的手。
矮胖女人的手心——燙,她身上也有——多汗,任逸飛下意識模了一下對方額頭︰——燙。
「她發燒了?」
矮胖女人再次掙扎起來,雙手用力掐著自己脖子,眼球都要凸出來。
「眼楮開始充血了。」一——手擦過任逸飛的手腕,抓住地上女人的手指。
焦苦香味靠近了任逸飛,抬頭一看,原來是個瘦高青年。
找到你了。
工作人員急哭了︰「我們莊園醫生意外撞破腦袋,瘋了。這會——去哪找醫生?」
莊園里還有醫生?醫生瘋了?
幾個玩家記下這個細節。
任逸飛繼續壓著,左手使力︰「這是什麼病?我見過犯病掐人的,還沒見過這樣掐自己的,簡直像是掐死敵。……你們別傻站著,問一問避難者里頭有沒有醫生,那邊的屋子里肯定有醫生。」
「來——及,她快窒息了。」薩曼一根一根地將掐著喉嚨的手指掰開,直接掰斷。
掰斷手指的行——直接有效,女人再想掐自己也沒用了。
同時,另外幾個人一起發力,終于把發狂的矮胖女人按下︰「繩子,綁起來,免得她自殘。」
她的雙手——綁起來,也終于呼吸到新鮮空氣,就是喘得——厲害。
「你沒事吧大姐?」見她好像恢復了神智,任逸飛關心地問,「剛剛那是怎麼回事?你帶藥了嗎?」
「我沒……」
她艱難開口,臉色才好看一——,下一秒又變了色︰「啊!啊!」
任逸飛——看到她眼楮圓凸,突然張大的嘴巴里有什麼東西伸出來,半透明的肉粉色,長長細細的,扭來扭去。
這個人叫——出來,嘴巴——堵死了,兩邊嘴角生生裂開,血肉模糊,那一——奇怪的有著細長身體的長蟲從裂開的嘴里傾倒出來,像潮水一樣四散。
「啊啊啊——」
四周人都大叫起來,並且朝著門口沖。他也‘嚇’了一跳,後退的時候直接——人推倒在地上。
貓從木桶里跳出來,一爪子拍死了一——,歪頭看看雙目圓睜嚇夠嗆的任逸飛︰「喵。」
真沒用的兩腳獸。
「謝謝你啊。」
「喵。」弱雞,真沒辦法。貓又一腳拍死蟲子,沖著任逸飛得意地翹胡須。
任逸飛︰……我——是讓讓你,別太得意啊。
「這是什麼東西?」有人尖叫著離開了屋子,也有人恐懼又好奇,一邊抓著門一邊回頭看,和張開手指縫看恐怖片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密密麻麻卷曲的蟲子在地上扭擺身體,身體表面光滑,半透明的肉粉色。
「血蛭?」——認識這種蟲子的人猜測,它們長得像近親。
「是線蟲。」一個人認出來,「有——大魚的腸胃里能看到,是寄生蟲——常見,就是沒見過這麼大的。」——
多人——知道線蟲,但是說起大魚月復——的寄生蟲,一下就想了起來︰似乎是有那麼一種蟲子。但是這種蟲子——什麼會從這個人的嘴巴里出來?
「死、死人了?」終于意識到問題嚴重的任逸飛煩躁地抓著自己頭發,雖也有恐懼,更多卻是——知道怎麼應對的暴躁,「這都是什麼糟心事?!」
他打手機,撥110,結果沒信號︰「草!」
任逸飛——信邪,又撥打,可就是一點信號都沒有︰「見了鬼了。」
風聲,雨聲,人們在雨——尖叫疾走的聲音,所有聲音匯聚在一起,——了一段讓人太陽穴突突疼的魔鬼樂聲,他們——覺得頭痛欲裂。
「別出去!外面——危險!這麼大的雨你是想死嗎?」雨里傳來憤怒的聲音,是之前站在門口的高大青年。
接著是另一個冷漠的聲音,那是莊園老板的︰「讓他們去。」
「別攔我!他說得沒錯,這個莊園有鬼,你要害我!」
驚恐的島民一把推開攔著他們的高大青年,他坐在雨水里,大聲怒斥︰「外面風大雨大——知道什麼情況,出去——會死更慘!——什麼——冷靜下來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
任逸飛戳著手機,臉上冒著冷汗,忽然,響起了音樂聲,一下打破了剛剛那種魔咒一樣的噪音。
「誰的手機鈴聲?」
嘶啞的小提琴聲穿透了雨幕,所有人都停下動作,循聲看去。任逸飛也抬起頭,目光透過全玻璃的門看到雨——演奏的小提琴演奏家——
知道他什麼時候站在那里,也——知道他——什麼站在那里——
知道小提琴的音色極美,小小的琴聲安撫著暴風雨下的絕望心情,情緒激動下往門外沖的人都停下來,駐足傾听。
這個音樂讓人變得平靜,他還要再听,卻看到小提琴演奏者斜斜向後倒去,他閉著眼,手里還拉著琴弦,倒在地上那一刻,琴音才戛然——止。
「快救人!」幾個人跑出去。
小提琴師——救回來,他還活著。制服年輕人給他披上浴巾︰「這是我們莊園的員工,以前在小劇場給大家表演——過最近莊園業績——好,——經——多員工離開了。」
制服年輕人扛著小提琴師走了,說是照顧同事,更像是落荒——逃——
奇怪,大部分有腿的都逃了。
轉頭看向屋內,方才蘑菇屋還有十幾個人,這一嚇,屋子里就剩下五個︰
任逸飛,抓住門把手又怕又好奇的一個大叔,邊上——冷靜的薩曼,一直待在角落沒動靜的眼鏡姑娘,還有個扎辮子的小女孩。
「她死了。」眼鏡姑娘踩著線蟲的尸體走過去,那——讓人頭皮發麻的蟲子——她直接碾死。幾個蟲子貼著她的鞋子爬,她卻連眉毛都沒動一下,——是低頭檢查死狀恐怖的矮胖女人。
是個狠人。
女人睜大眼楮,雙目血紅,嘴巴完全撕裂開,從嘴角血肉模糊到下巴,——經沒有了呼吸。
沒人覺得奇怪,這都吐蟲子了,還能活?
地上的尸體突然轉過頭,輕輕笑起來,發出沙啞的聲音︰「——快就輪到你們了。」
「啊——」抓著門把手的——年男人叫得像殺豬現場。任逸飛手里的手機直接掉下來,整個目瞪口呆。
詐尸?!
眼鏡姑娘也嚇一跳,——過她嚇一跳的方式是雙手按住尸體的頭直接扭斷。
這樣還——夠,她抽出一把小刀直接在心髒處補了兩下,順手割了脖子上的動脈,血液噴濺——出。
血霧吹開,空氣里有濃郁的血腥味,任逸飛怔愣了一下,回憶里紅衣女人的影像和地上的矮胖女人重疊。
「她好像也是……割破動脈。」任逸飛意外與自己的冷靜。
上個副本花籬安排的那一場幻境,也——是完全沒有好處,他能夠冷眼看待那個女人的死亡了。
「哈……」扭斷的頭還在笑,這個笑聲叫醒了回憶的任逸飛。半透明的紅色液體從矮胖女人的眼楮和鼻孔里流出來,甚至耳朵里也有,帶著魚腥味。
「下來陪我,下面好冷啊……」她嘴里涌出一股血,滿臉——甘地合上了眼。
尸體再也發出沒有動靜,慘叫的——年男人停下來,看著眼鏡姑娘,直接一個腿軟跪在地上。
這屋子里充滿了血腥味,像個凶殺現場,里面的活人比死人更加可怕。
「下面好冷?」薩曼重復這句話,想著之後的深意。
眼鏡姑娘用腳踩踩胸口處的傷口,然後踢了一下膝蓋,卻連應激反應都沒有。
「死了。」她確定道,順道將匕首上的血液擦了,插回靴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