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碗熱氣騰騰的砂鍋肉湯, 任逸飛看了——眼,像是一截人類的大腿,邊上有些蘑菇、竹筍之類的佐料, 清湯上浮著黃色的油脂——
果不知食材,看著倒是美味。
但是想到食材是什麼,他胃里的酸水就泛濫了。
原——他還不能確定, 這些肉食到了他跟前是否是操作失誤, ——今再不必猜,人家這樣指——道姓,就是故意的。
「既知是我, 為何拿這等骯髒東西辱我眼?」
任逸飛看著台上惡意挑釁的側夫人︰「你有——個腦袋夠我殺?」
他的怒火非因吃人, 而是因為他身為大妖的驕傲受到挑戰。這事和之前小妖頂嘴是一個性質, 並且還要更加惡劣。
不過這次他沒有選擇溫和還嘴, 而是直接展示自己的怒火。
當然,最好的應對策略是,不威脅,直接用行動說明自己的不高興。
今日一天,他見到的妖魔都是這樣處——糾紛。他們從不瞎逼逼, 直接殺了完事。
可見——量才是最有說服——的東西。
然而……戰五渣,心痛。
「鶴君因何惱怒?」側夫人浮夸地瞪大眼。
因何?眾妖魔都看——肉湯︰鶴君不吃紅肉,她這不是故意挑釁麼?誰給她的底氣,還不是青鴻?難不成這對師兄弟……
任逸飛的手腕上, 那根常人看不見的紅繩正有規律地閃著紅光, ——,和心跳一樣。
這是上——個給他來帶陰間體驗的東西留——的,不知該說是饋贈還是遺產的東西。
他將之和自己的極端情緒一起封鎖,原以為——輩子用不上它們了, 直到現在。
「你到底需要我。」精神世界里,白發紅眸的‘他’低笑著,眼神充滿誘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怕什麼?」
任逸飛閉上眼︰「——量,暫借。」
「驕傲如你,現在是向我求助?無法應付了嗎?」白發鬼伸出手,指尖相觸,十指相貼。
「真弱啊……算了。」
紅繩光芒大盛。
原本鶯歌燕舞的春日宴會,突然卷起秋日的肅殺蕭瑟之氣。
秋風如飛刃,割之百草折。
最——受不住的是樂伎和舞姬,她們痛苦地抱緊身體,卻依舊不能阻止自己——作輕煙散去的命運。
畫卷瑟瑟發抖,卷起青煙——縮回到原主人的袖中,連孔雀那只呱噪的八哥都嚇得閉上嘴,——動不動裝死。
這突然爆發的大妖氣勢壓得全宴席上的人都喘不過氣來。歌舞停了,酒也停了,其他妖魔看著台上——人,也都等著——個結果。
上菜的侍女更恨不得原地消失。
「怎麼回事?師兄桌上為何有肉?」師弟青鴻皺眉看——右側美人。
這位應該是偏夫人,但看這樣子竟是這宴會大小事務的掌管者。
怕是個受寵的。
果然,她雖然被問責,臉上卻沒有懼怕,對著這種恐怖壓抑的氣氛,依舊笑著看——任逸飛︰「妖生來就要吃人,也愛吃人。我拿最好的肉招待鶴君,怎麼鶴君反而不滿?」
說著,她拿起盤子上——塊人肉,張口露出尖銳獠牙,撕——塊,嘴唇的胭脂像血——樣。
「嗯,味道甚美。」
她繼續挑釁道︰「妾出生至今,還未曾听說有不愛吃人的妖。莫非,真——謠言所說,鶴君非我等妖類?」
她話還沒說完,妖風四起,——團煙霧將整個宴會包裹起來,眾妖身影若隱若現。
側夫人大驚,她急忙站起身,用力揮開白霧。
「鶴君,你對我做了什麼?」
談笑聲、歌舞聲、身邊人的呼吸聲……皆盡淡去,她揮開白霧,跌跌撞撞走下台階,眼前——切卻已全然不同。
方才還是賓朋滿座的宴會,——今在她眼前的卻是斷壁殘垣,四處荒草蔓延,有蚊蠅亂飛。
這里還是停雲閣無疑,只是輝煌不再,兩邊木柱上都是些保養不善的龜裂紋,地上石縫間長出許多雜草,兩側牆壁上依稀還能找見當年的痕跡。
嘶嘶,膝蓋高的荒草無風自動,隱約看到游走的長蟲。
紅的,黑的,青的,各色毒蛇從草叢中鑽出,圍繞她嘶嘶吐舌。
「鶴君!」她四——找了——圈,沒有任何破綻,終于有些驚慌,「你若傷我,青鴻就是再念師兄弟情誼,也絕不會放過你!」
聲音在這個荒蕪地方回蕩,沒有——人回應。
她的心——涼了︰「鶴君!快放了我!」
台上的側夫人忽然大喊大叫狀似瘋癲,眾妖都嚇了——跳。他們知道這是鶴君出手了,然而沒有——人發現他是怎麼出手的。
側夫人實——不低,卻沒有任何招架之。
妖魔們看任逸飛的眼神更是狂熱,妖魔喜歡貌美的,崇拜強大的,更不能拒絕貌美又強大的。
短短幾秒,體內能量幾乎被抽取干淨,任逸飛只覺身體疲憊頭暈眼花,但他還是咬牙維持著強大的表象。
白發鬼扣著他的手,誘惑著說︰「擁有——量的感覺是不是很好?怎麼樣?解開封印?」
任逸飛伸手將黑暗面的自己摁——去︰「你可以走了。」
「不殺了她?」白發鬼被摁在地上,卻笑得異常開心,「你看她,被幾條毒蛇嚇得顫抖,真有趣。咬她——口?」
幻境是假的,痛苦和絕望卻是真的。
「她有孩子。」
任逸飛從意識空間月兌離出來︰「你們該慶幸我不吃肉。我若吃肉,人的肉,又怎麼會比濃縮了精華的妖肉好吃?」
他站起來,原——鋪在地上的長發垂落在身後,又有——縷勾到胸前,宴會的光追逐著他,陰影勾畫著眉眼。
他已準備走。
「師兄且慢。」青鴻叫住他,「此事是我不對。」
「自然是你不對。」任逸飛對他——點不客氣,「即便不是你指使,至少也有失職之過。」
「師兄說得是,花籬自作主張,也是因我之故,在這里——師兄賠不是了。」
他從台上——來,對著任逸飛又是賠禮又是作揖。
「你讓開。」
「師兄別生氣。」
任逸飛——時走不得,又要瞞住此刻身體狀態不佳的真相,——口血都要吐出來。
「青鴻……」側夫人剛剛回來,正要找尋安慰,抬頭——看丈夫在撩漢,氣得眼含著熱淚——臉脆弱。
「花籬,還不給師兄道歉?」宴會主人卻毫不憐香惜玉,眼楮看著任逸飛,嘴里呵斥自己側夫人,簡直渣男現場。
側夫人看——任逸飛,心里還殘留著方才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絕望。她心里又驚又怕,夾雜恐懼和怨恨,咬著牙︰「鶴君,是我失責。」
「再無——次。」任逸飛警告,他急著要走,又走月兌不得,臉上表情更冷。
側夫人只覺自己輸了,臉都是灰敗的。
同樣是坐看丈夫撩漢,左側的大夫人心態特別好︰「師兄——貫大度,並不將俗事放在心上,但總有人要惹他。師兄,你要清淨,這邊卻是烏煙瘴氣,你本不該來。」
大夫人的話听著像是落井——石,任逸飛的耳朵里卻清楚听到另一段聲音︰「師兄,你不該來。」
傳說中的密語傳音?
任逸飛不會這個技能,他就看了大夫人一眼︰「你說得是。」
師兄?原來師弟的夫人是師妹?
任逸飛臉上平靜,心里震驚︰不是,你們門派是怎麼回事?暗戀師兄是傳統技能不成?
「師兄。」青鴻還要挽留,任逸飛卻繞過他朝門口走去。
他要走,沒人敢攔,中間上菜的侍女直接讓出一條道來。
走至門口,各色讓人作嘔的肉香、酒香和脂粉香中,——股格外不同的焦苦香氣緩緩飄來,讓他腳步一頓。
甜品玩家?
真巧。
他——意識看了角落那個高大健壯的男性妖魔——眼,恰逢那人也將視線轉來,四目相對,兩人皆是一愣。
視線收回,任逸飛繼續邁步︰罷了,身份尷尬,還是別給人添麻煩了。正好也讓他看看,自己能不能不依靠他人完美收場。
他走出門去,拖地的長袍——擺擦過光滑的地板,冷香飄過,妖魔們閉眼深吸了——口。
青鴻看著那瀟灑背影,又看滿座痴迷者,眼神漸冷,嘴上卻掛起一個笑容︰「師兄心情不好,我與他說說話,你們先吃著。」
說罷緊隨而去。
宴會主人也走了,留——兩個不對付的夫人。
「妹妹好本事,能把輕易不發火的師兄氣成這樣。」大夫人皮笑肉不笑。
側夫人花籬模著肚子,她已經恢復過來,也懶得再偽裝乖巧柔媚,對著自己的姐姐——臉瞧不上眼︰「姐姐,我們才是一家人,你不會為了——個外人,對自家人出手吧?」
「我們是一家人……呵。」
她看看氣焰囂張的側夫人,又看看那圓圓的肚子,仰頭喝了——口酒,就直接砸了杯子︰「我勸你,別太過分。」
「姐姐別惱啊,」她越是生氣,側夫人笑得越歡,「你這麼生氣,是因為青鴻,還是因為鶴君?」
記下記下,底——的玩家都在做筆記。
主辦方的愛恨情仇也是線索之——,尤其這種錯綜復雜的四角關系,能挖掘的秘密不少。
很多時候,關鍵線索就藏在這種對話中。
玩家中的薩曼坐在哪兒,大腦里還殘留著那雙眼。
奇怪,那個npc是在看他嗎?
因為角色,還是因為他?
薩曼有種直覺,那個npc是在看他,而非‘大鵬’這個角色。
他伸手捏住自己的鼻根,沒有任何憑證,只以感覺判斷,這不是他的作風。薩曼一——排斥沒有數據支持的‘直覺’、‘第六感’。
撇去那一瞬間堪稱異端的‘直覺’,薩曼開始分析之前的劇情。
剛剛左側夫人對下面白衣妖魔的話,藏著些別的情感。她的臉上,看著是女子間的吃醋惱怒,但那些細微的——閃而過的表情卻不是這樣說。
那一段話,看似重點在前半句,嘲笑右側夫人,其實‘你本不該來’才是她想要告訴對方的。
這個宴會不像是宴會主人說的那麼簡單,它別有目的,且這個目的,對那白衣妖魔,甚至其他人都不善,于是才有這樣的委婉提醒。
作為正室夫人,卻只能這樣委婉提醒,這次的宴會和宴會的主辦方,問題很大。
這種npc對抗性的關系中,玩家最容易渾水模魚獲取有效信息。
坐在最角落位置的薩曼退入黑暗中,身影像水波蕩開,慢慢消失了。
宴會中的npc第一時間注意到他的離場,嗤笑——聲︰又——個古怪的妖魔。
任逸飛腳步沉穩,卻是越走越快,外強中干說得就是如今的他。
強行借取被封印的——量,——場就是這樣。
只能做——分鐘的英雄。
別的玩家還有強力技能撐撐場面,他呢,他只有演技,嚇嚇人的紙老虎,看破就玩完。
就宴會主人那恨不得把他吞掉的眼神,——旦被發現不是原裝,或者被發現此刻虛弱,呵呵……接——來不是r級恐怖片就是十八禁。
沒一會兒,身後傳來有規律的腳步聲,不急不慌。充滿了貓兒戲耍老鼠的惡趣味。
任逸飛心跳如擂鼓︰別是他,千萬別是他。
「師兄。」
日。
「你來做什麼?」
任逸飛轉過身,果然看到原主的師弟——臉擔憂的過來。
「你我百年未見,師兄何必腳步匆匆?」青鴻幾步追上他,伸手欲攔,任逸飛往後撤半步避開。
他喝道︰「有何貴干?」
「師兄什麼時候學的幻術?我竟不知。」青鴻笑眯眯的,眼楮看著他,「這件事是我疏忽。不過,我還以為,以師兄的脾氣,花籬應已被鎮壓地底,不見天日。」
這家伙……用懷孕小妾試探?到底同床——場,這麼狠嗎?
「……看著孩子的薄面。」任逸飛說。
「騙你的,」青鴻的笑容消失了,臉沉——來,「你是誰?以我師兄的脾氣,見了肉食第一眼他就甩袖而去,哪里還會留——多說一句?」
他逼近任逸飛——步,將他逼進牆角︰「你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