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任逸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表情困惑,一只手在半空模索︰「大娘,你沒事吧?怎麼了?」
大娘向後爬幾步,驚恐地指著尸體︰「死、死人啦!」
隔壁的薩曼披上風衣走出來,短靴踩出噠噠聲︰「站著別動。」
又死了人,剩下的玩家很快聚攏。
但他們並不靠近,眼里帶著防備和警惕。昨日的相互試探和陷害,終究還是造成這種惡果。
手頭有強力道具,可以保自己一命的玩家還能冷靜,那些本來也就玩過兩三次游戲的新手玩家就發苦了。
開團九個玩家,還剩下六個。
薩曼和他身後的年輕人,他們看著像是一伙兒的。老頭玩家,不慌不忙,似乎有什麼依仗。學生玩家,單打獨斗。外賣員,瑟瑟發抖。
還有一個至今不知道是誰。
鄰里是低端局的名號,中端局的配置。
信息提示不明確,線索太少,幾個沒玩過中端局的玩家簡直是兩眼一抹黑。
卡牌的提示指向性太低,他們只能推斷出,‘鬼’是個身高一米七幾的年輕人,生活中大概能接觸到化妝品,化妝技術也可以。
「還少了一個人。」這句話來自那個學生玩家,「這人要麼是偽裝高手,要麼就是‘鬼’。」
他眼楮看著其他玩家,帶著點緊張,但是目光坦誠。
他就是個身高一米七幾的年輕人,符合條件的還有兩人,外賣員和薩曼身後那個小弟。他感覺到眾人有些懷疑他,所以首先推出至今沒有露面的‘第九人’。
時間都要過了一半,他們卻連‘鬼’的真實身份都不知道,更別提角色身份。
「我們合作吧?」學生玩家接著說,他期待地看向老人玩家和薩曼,外賣員和跟班被無視了。
老人玩家想了想,點頭。
「可以。」薩曼說。
學生玩家自知經驗不足,需要大佬帶玩,他自告奮勇領了力氣活。比如,檢查尸體。
尸體上很多挫傷,幾處已經骨折。
「好像是活生生扭成這樣,然後殺死,再化妝。」他打了個寒戰,「這‘鬼’好變態,是不是本來就是變態?」
「為什麼要畫成笑臉?」老人玩家思考這個問題。
但是直到尸體消失、npc散場,玩家們還是沒有頭緒。
他們決定從頭理一遍。
「副本的名字是鄰里,‘鬼’必然是這棟公寓的住戶之一。」
老頭玩家首先開口。
「但是我打听過了,這棟公寓樓三年內沒有死過人。」老人玩家接著說。
「副本玩得多的人都知道,‘鬼’的真身若是死人,那它的死亡時間通常不會超過一年。既然三年無人死亡,那麼這個副本時間,應該是‘鬼’還活著的時候。」
其他玩家一愣,幾個還沒反應過來。
老人等著其他人一一回神,才略帶著自得道︰「npc和玩家身份不兼容,npc里沒有‘鬼’的真身。也就是說,‘鬼’的角色在我們玩家之中,‘鬼’的真實身份,也在我們玩家之中。」
他們的身體,或許就是‘鬼’的真身。
「會不會是已經死亡的三個人?」
「說不好。」
大家都沉默了,雖然已經圈定了範圍,但是要找出來也不容易。
「或許可以再思考這三個信息提示,所有信息都和‘鬼’的真身有聯系。斷龍山,指代不分是非維護自己孩子,情願背鍋的父母。游俠兒,是古代的流氓混混。長舌之婦,是喜歡說三道四傳播謠言的婦人。都是負面的形容詞。」
說著,薩曼看了這些玩家一圈︰「你們的身份身上,有什麼容易被人諷刺和嘲笑的點嗎?」
學生玩家想了一下︰「這個身份是個差生,留級兩次,看著考大學無望。至于家庭,除了貧窮,別的倒還好。」
老人接上去︰「孤寡老人,撿垃圾為生。」
「孤兒,臉上有疤,貧窮。」外賣員模了模臉上的疤痕,一臉無奈。
「農村進城,落魄、貧窮。」薩曼用著霸道總裁的口氣說出這幾個詞。
「我……剛剛失戀算不算?還有家里蹲,」跟著薩曼的年輕人干笑了一聲,「哦哦,還有貧窮。」
幾人面面相覷,說起來都是被嘲笑的點。也是,落魄到住在這里,能是什麼順利人生?
薩曼看著台階上消失的尸體,他抬起頭,右邊是他的房間,左邊則是那個盲人青年的。
第一次,那個年輕婦人是在樓下的廁所,嘴被劃爛了。
第二次,花襯衫死在盲人青年的門口,‘鬼’還在他的門口畫了一朵玫瑰。
第三次,中年婦人死在樓梯上,死狀恐怖,四肢扭曲,還被人盤成球狀,就好像……滾成這樣的。
他想起自己曾經攔住那兩個孩子,問他們為什麼作弄那個盲人青年,那兩個孩子卻理所當然地說︰「他就是瞎子啊,誰讓他是瞎子的?」
是否是家里人言傳身教呢?
如果是家庭影響導致兩個孩子走偏,那麼他們的父母就是是非不分的責任人,極有可能是嘴上無德的人。
薩曼心里隱約有些想法,但是他沒有說出來。
此時的任逸飛還坐在早餐店,他打了個噴嚏。
突然毛骨悚然。
今天沒有特別的新聞,大姐說的都是些瑣碎事。
說起來,她應該也認識那個人吧?就是晚上他看見的那個人,‘鬼’的角色身份。
現在‘鬼’的角色身份他已經知道了,那麼內在呢?
滿打滿算,最多十六七個小時。這點時間找boss真身,嘖……
「姐,我們公寓有幾個人,我想向您打听打听。」
竟然人人都曾被街坊鄰居排斥和說閑話。
這公寓怎麼回事?好意思自稱鄰里和諧?
排除法失敗,找不到真身的情況下,面對面殺了‘鬼’能不能通關?
一路想著這個問題,任逸飛回到公寓。樓梯上干干淨淨,沒有一點痕跡殘留。
「宋先生。」樓梯口轉出一人。
任逸飛笑起來︰「是林先生嗎?今天沒有上班?」
「今天是周末。」
薩曼站在那里,他在等這個盲人青年。
「初來乍到,我有許多疑問,可這邊也沒別的熟人,所以厚著臉皮來拜訪。」說著他還拿出一袋子水果,看著確實是拜訪的樣子。
「叫我博之吧,」任逸飛一邊模索著鑰匙孔,一邊很不好意思的對著聲音的方向微一點頭,「請進。」
門開了。
雖然是一個盲人的屋子,里面東西卻井然有序
任逸飛一進門就把導盲杖放到一邊掛鉤上,臉上也露出了和之前不同的,很放松的表情。
「請坐,要吃一些隻果嗎?」他一邊說一邊拿了洗干淨的杯子,從飲水器上倒了一杯溫水,再放到茶幾上。
「不用了,謝謝。」薩曼放下水果袋子,接過水杯,在沙發上坐下。
「這是?」任逸飛听見袋子的聲音了。
薩曼將一個香蕉折下來放在他手里︰「一點水果。」
「你太客氣了。」
他們兩推了半天,幾個來回之後,似乎就完成了從見過的鄰居,到可以有點交情的鄰居的轉變。
事情很順利,薩曼的微笑越發真切。
這個屋子和他那里一樣,只是生活氣息更濃,有著很多代表屋主個人喜好的東西。
所有東西都放在最合適的地方,顯示這里沒有第二人居住的痕跡。
薩曼突然有點失望,又不知道這失望從何而來。
在內側,有一個全玻璃的家庭錄音棚,可能和屋主從事的工作有關。外面還有一個很大的書架,書架上是特殊的盲人書,很厚,書脊上有凸點。
薩曼還發現了一袋子的報紙。
奇怪,盲人也需要報紙?
「宋、博之在這里住很久了嗎?」薩曼捧著水杯,問。
「嗯?有些時間了,怎麼了?」任逸飛疑惑道。
薩曼的眼楮還觀察著這間屋子,嘴上卻在笑︰「不,只是看你不太出門,還以為……總是不出門,鄰居也難認識幾個。」
任逸飛捂臉笑了︰「你和我姐姐說一樣的話,也不是完全不出門,而且很多人都認識啊。」
「能和我介紹一下嗎?來了幾天,還沒認識幾個人。」薩曼端起水杯喝著,眼楮卻看向任逸飛,帶著探究。
任逸飛完全沒有察覺,還在熱情招待客人。
他把抽屜里的零食拿出來,一件一件擺好,一邊笑著說︰「你在這里待些日子就熟悉起來了。不像我,小鄭先生給我送了很多次外賣,我卻才知道他是鄰居。吃點零食嗎?」
小鄭?外賣員?薩曼若有所思。
「謝謝,我喝水就行。這些是報紙嗎?」
「報紙?書架上這些嗎?」任逸飛沒有回頭,直接手伸過去,就拿下了放報紙的袋子,「這些是我姐姐帶來的,她會和我說說新聞。」
薩曼看向那個袋子,最新的一張報紙卷曲著放在最外側,他看到幾個字‘連環殺’,不由得眯起眼。
如果說npc是有自主程序的紙片人,那麼副本里出現的所有信息,都是‘鬼’的記憶混合衍生,很少有完全無用的信息。
老玩家善于利用這些信息。
「這是最近的新聞嗎?」薩曼抽出那張報紙,頭條便是連環殺人案的嫌疑犯落網的消息。
下面有部分受害者信息,死者都是年輕漂亮的女性,深夜失蹤,第二日出現在垃圾堆邊。他們被擺弄成假人的模樣,臉上化了妝。
最特別的一點是,她們的眼球被去除了,里面瓖嵌著以假亂真的義眼。
薩曼的眉跳動了一下。
他看向對面微笑的青年,身上散發著柔軟的無害的氣息,五官精致。
報紙上有那些受害者的生活照,她們有著一雙相似的眼楮,杏眼,雙眼皮。
就像眼前這個青年。
「怎麼了?」似乎感覺到了這邊的注視,任逸飛奇怪地問。
「沒事,你不怎麼出門,是在家里工作?」薩曼低頭仔細看報紙,嘴上卻好像在關心盲人青年。
「是網絡上的工作。」任逸飛也好像完全沒察覺,還在認認真真回應。
他們聊了一會兒,時間差不多的時候,薩曼覺得可以了。
「你還有事吧?抱歉,打擾了你那麼久。以後可以再來找你嗎?」
任逸飛顯得很高興,笑容越加明媚︰「當然可以。」
「謝謝你的招待,我就先走了。」薩曼把報紙內容記下,然後將紙卷起來重新塞回去,「就別送了。」
門輕輕帶上,腳步聲很快消失在耳邊。
任逸飛的笑容化作泡沫消散,他扭了扭脖子,懶懶地靠在沙發上,然後吹了一口手里的溫水。
視線卻慢慢轉移到桌面上。
那有一個袋子,袋子里是報紙,最新的那一張,就是第一天他姐姐帶來的。
對方看了那麼久,是找到了什麼線索?
不知道玩家們到哪一步了,他們既然能推斷出‘鬼’對他有些特別的關注,那麼手里可用的線索也該不少。
或許,可以考慮合作。
任逸飛喝了一口水,另一只手拿過那卷報紙,稍微一展開,就看到了頭條。
這不是門口早餐店大姐掛在嘴邊的案子麼?
他的視線朝著下方板塊看去,表情微微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