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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 一聲聲呼喚由遠及近。

「師兄、師兄……」

燭方艱難地抬起眸子,目光渙散又渾濁。在對上面前那雙血紅的眼眸後,才緩緩恢復清明。

是重台出來了?

燭方慢慢地轉動著眼珠, 視線從重台身上移至眾人, 意識逐漸回籠。

「大師兄?」一旁的鏡玄見他醒來松了口氣, 對身後的大家道︰「大師兄醒了。」

听到這句話, 小師妹懸在心上的石頭落了下去。與此同時,蕭雪名也去而復返。

「我沒事,讓大家擔心了。」燭方反過去握緊重台的手,由他扶著站起來, 說道︰「我們已經找到了陣眼所在,很快便能破除陣法離開這里。」

這無疑是個好消息,弟子們听後登時備受鼓舞,眼中充滿了希望。

蕭雪名抿了抿唇, 走上前道︰「不過我們眼下或許得先解決掉碎片才行。」說著, 扭頭問一側的小師妹︰「梅憫之可有從附近經過?」

小師妹點點頭,將梅憫之說過的話復述了一遍︰「他說, 琉璃玉碎片被一只妖獸吞入了月復中, 還乘間投隙,說雪離宗意圖獨吞碎片,置我們于死地。」

「碎片確實在一只妖獸月復中, 但剛才妖獸從我師妹手下逃走了,這會兒她們正在四處追尋。師妹本已同梅憫之聯手, 因碎片之事起了爭執, 二人一拍兩散。但是,她始終不願與我們同路。」提到師妹蕭忘儀,蕭雪名唇邊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嘆息, 很快又振作起來,問燭方︰「燭道友,現在我們該怎麼做?」

燭方從容不迫地回答︰「我們也去和他們搶碎片。」

此言一出,眾弟子頓時面面相覷,想不明白他們的大師兄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同樣不解的還有鏡玄和蕭雪名,重台則站在他的身旁沉默不語。

蕭雪名道︰「燭道友不是說已經找到陣眼所在了嗎?」

「嗯。我們不僅找到了陣眼,還找到了三宗宗主被關押的地方。」燭方不疾不徐道︰「陣眼即是魔君長歲本人,只有殺了他我們才能破陣。我方才之所以會那樣說,是為了借機引出魔君長歲。到時候由我和鏡玄牽制他,蕭道友,麻煩你們潛入湖底救出三宗宗主。」

話音剛落,重台隨即吐出兩個字︰「不行。」

燭方正欲開口,又听重台接著道︰「魔君長歲交給我,你們去救他們。」

燭方愣住了︰「這怎麼行,你一個人不是他的對……」

重台打斷他的話,語氣十分堅決︰「就這麼決定了。」

「可……」

重台望著他的眼楮輕聲說︰「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越是听他這麼說,燭方越是放心不下。

「我和觀溟道友一起吧。」蕭雪名便在這時道︰「燭道友,你和鏡玄道友去救三宗宗主,這樣如何?」

重台替燭方回答︰「依你所言。」

幾人又簡單作了商量,此事便這麼定了下來。

燭方知道重台的決定無法更改,動身前拉他到旁邊一遍又一遍地叮囑,讓他切記量力而行,關鍵時候不要同魔君長歲硬踫。

「我知道了。」等他說完,重台不由多問了一句︰「燭燭真的是擔心我嗎?」

燭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點點頭︰「真的。」

重台靜靜地看著面前的人,沒忍住抬手模了下燭方柔軟的頭發,露出少見的溫柔神色。

在林中休整一番後,一行人開始前去尋找吞掉碎片的妖獸。

听蕭雪名所說,那只妖獸形如猛虎,背生雙翅,體態巨碩。眾人跟著她一路往東,最後尋到了東邊密林的一座矮崖下。

矮崖並不高,相反極為寬闊。下面生長著一片白色花海,花與葉在日光下迎風搖曳。

數道身影與妖獸穿梭在花海間,刀劍相撞之聲自不遠處傳至耳畔。

燭方在崖邊剎住腳,望著那片花海暗自出神。他總覺得自己來過這個地方,卻並沒有在腦中搜索到任何有關這里的記憶,反倒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一會兒我們按計劃行事。」蕭雪名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三位宗主就拜托燭道友和鏡玄道友了。」

「嗯。」

梅憫之和蕭忘儀正在矮崖下邊同妖獸惡斗,半晌之內便折了不少弟子進去,卻依然沒有傷到妖獸分毫。

直到他們加入這場混戰,局勢才漸漸有所逆轉。

那二人沒想到他們會尋來此處,各自心里揣著盤算。但眼下搶到碎片要緊,雖然心有戒備,也只能選擇暫時一同對抗妖獸。

在眾人的圍攻下,妖獸被困在中間月兌身不得,仰天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只剩下被受傷的翅膀不停扇動。四面的花海受此影響,白色花瓣漫天亂舞,像極了下雪的樣子。

三宗弟子各佔一方,待妖獸稍稍平復後,梅憫之出聲揶揄道︰「你們不是要去破陣嗎?難道是沒找到陣眼,又想著回來搶琉璃玉碎片?」

他是故意這麼說的,為的是將靈山宗推至孤立無援的境地。旁邊的蕭忘儀一听這話,果然有些沉不住氣,看向他們時滿臉都是敵意,包括她的師姐。

「沒錯,我們確實是回來搶琉璃玉碎片的。」燭方並未因此覺得如何,反而豁然一笑︰「比起對付魔君長歲,還是對付你們更容易。」

梅憫之的神色頓時沉了沉,臉上的表情險些掛不住。但蕭雪名現在站在靈山宗那邊,蕭忘儀也隨時有可能刀劍相向,一番暗忖後他最終決定伺機待動。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較高下了。」蕭忘儀唰地亮出佩劍,青色衣袂隨風飄動︰「誰先殺了那只妖獸,琉璃玉碎片便歸誰所有。」

話音甫落,冷冽劍光如匹練般朝著妖獸襲去。

她一動,余下的人亦紛紛拔劍。不過頃刻間,場面已然變得混亂不堪。

眼見蕭忘儀搶先一步,燭方和蕭雪名同時迎上去攔在她的前面,拉開她與妖獸的距離。在他身後,重台則同鏡玄左右配合,一邊應付試圖上前的梅憫之,一邊佯裝對妖獸出手。

轉眼已過數招有余,蕭忘儀不敵對面二人,愈顯左右支絀。若非蕭雪名有意讓招,此時的她早已成了劍下亡魂。

「師妹。」蕭雪名故意道︰「你還是放棄吧。」

「別叫我師妹,我沒你這樣的師姐。」

蕭忘儀冷呵一聲挽了個劍花,劍鋒一轉指向燭方,殺意瞬間凝在劍尖。

燭方沖蕭雪名使了個眼色,假裝露出破綻讓蕭忘儀有機可乘,讓自己身處險地。正在交戰的重台見狀,即刻放棄了與他對峙的梅憫之,轉而掉頭前去搭救。

趁著他們松懈這會兒,梅憫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月兌手一劍刺向妖獸的心髒。下一刻,龐大的妖獸轟然倒地,白色花瓣隨之濺落。

听到這邊的動靜,另一邊交手的幾人同一時間停下動作,不約而同地將視線集中在妖獸的尸體上。只見妖獸的心髒處微微發亮,緊接著,一枚通體白光的碎片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內。

梅憫之霎時眼楮驟亮,連忙把碎片搶到手中,高興得語無倫次︰「我找到琉璃玉碎片了!我可以出去了!」

聲音回蕩在空曠崖底,忽然間,天上投下一束金光,一道黑袍身影自金光中緩緩落于矮崖之上。

是魔君長歲!

「我知道你的目標是靈山宗。」梅憫之揚著琉璃玉碎片,對矮崖上的長歲道︰「現在碎片在我手上,我總該可以走了吧?」

其余抱玉宗弟子聞言,紛紛問道︰「梅師兄,我們呢?還有宗主,快讓他把宗主一起放了。」

梅憫之回頭冷冷瞥了他們一眼,一個字都沒說,像是根本沒打算管他們的死活。

「當然可以。」未出鞘的長劍立于身前,長歲的雙手交叉放在劍柄上︰「你先把琉璃玉碎片送到我跟前。」

梅憫之被眼前的喜悅沖昏了頭腦,听他這麼一說便真把碎片捧到了對方面前。他沒敢抬頭去看魔君長歲,低著頭畢恭畢敬︰「這就是琉璃玉碎片。」

「辛苦了。」

「不辛苦。」

長歲勾唇無聲笑了笑,連看都沒看一眼,毫不猶豫聚起靈力一掌送了出去。

「你……」

梅憫之甚至來不及說話,體內五髒六腑瞬間炸裂,整個人如斷線紙鳶一般飛向崖下。

這一幕發生得太過突然,站在花海中的眾人差點沒反應過來。等他們回過神時,重台不知何時躍上了矮崖,拔劍與長歲相對而立,交鋒僅在剎那之間。

見目標已經現身,燭方與鏡玄交換了一個眼神,趁著無人注意時悄悄撤離了現場。

二人從花海離開後一路來到湖底,這次他們沒有使用出魂術,只能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魔卒護衛。似是因為長歲不在,宮殿外圍的守衛比之先前更為森嚴,甚至連索魂使也守在大門外。

「一會兒我去把他引開。」躲在暗處的燭方往宮殿大門掃了眼,對身旁的鏡玄道︰「你去解救師尊他們。」

鏡玄沒有立即答應,而是說道︰「大師兄,還是由我去把他引開吧。你若是有個好歹,讓我如何跟二師兄交代。至于師尊……你先去解救兩位師叔和宗主,待我引開索魂使後馬上就來。」

燭方望著他思忖片刻,點了點頭︰「行。小心為上。」

「嗯。」

應完聲後,鏡玄擦過黑暗的牆角,直奔宮殿大門而去。

燭方站在原地沖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等到大門外一片混亂時,趁機潛入到了宮殿之內。他輕車熟路地模到關押丹衡的宮殿外,放倒了守在宮門走廊的幾名魔卒。

里面的丹衡听見殿外的動靜,知道是自己的弟子前來相救,慢慢扶著鳥籠站起身來。

燭方徑直破門而入,一劍斬斷鳥籠上的枷鎖︰「師尊,你沒事吧?能走嗎?」

「我沒事。」雖然修為受到壓制,丹衡仍然一派從容。哪怕到了這種時候,也不忘問道︰「觀溟和鏡玄呢?」

燭方怕他擔心,沒告訴他和長歲交手的人是重台,只道︰「觀溟正在牽制魔君長歲,鏡玄去應付索魂使了。對了,師尊知道兩位師叔和宗主被關在何處嗎?」

「應該就在附近,隨我來。」

師徒兩人正準備去解救另外幾人,誰知前腳還沒邁出去,便听得殿門口一聲巨響。紛紛揚揚的煙塵中,現出兩道打得難分難舍的身影。定楮一看,竟是鏡玄和索魂使。

「大師兄。」鏡玄邊戰邊道︰「你先帶師尊離開,這里交給我。」

燭方遲疑了一下,扶著丹衡走向出口︰「師尊走這邊。」

見他們欲走,索魂使劍尖陡轉,一個閃身擋住丹衡前路。不想鏡玄的速度更快,搶先攔截下劍鋒,迫使他被動與自己交手。

一開始兩人仍是不分軒輊,幾招過後,索魂使逐漸處于下風。他三番兩次想要靠近那二人身側,最後都被鏡玄一一攔下。

殿內的二人還沒來得及出去,便听得一聲悶哼,只見鏡玄一劍劃破了索魂使的喉嚨,再一劍刺向對方的腰月復,整套動作迅捷無比。

趕來的魔卒晚了一步,將四周包圍得水泄不通,卻是遲遲不敢上前。

索魂使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然後緩緩垂下頭,用盡余力拔掉穿透身體的劍刃,整個人退到半丈開外。

他的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笑容,手不知踫到門後的何處機關,地上裂開一條巨大的縫隙,隨後整座宮殿開始不斷往下陷落。

「師尊!」

鏡玄呼喊著沖上前去,然而為時已晚,兩條身影已經落進了縫隙中,地面則迅速閉合,不見絲毫痕跡。

他回身冷眼看向死後仍睜著雙眼的索魂使,仿佛在看一個背叛者。緊接著目光一沉,在他手下,流血的尸體轉瞬化為一地齏粉。

四周像是一座封閉的地宮,一眼望去全是雪一樣的顏色。冰冷的石壁冒著刺骨寒氣,凍得人渾身發抖。

剛才腳下突然出現裂縫,燭方搶在前面拉住丹衡,于是二人一塊兒掉到了現在這里。

他沒想到下面會是這樣的景象,東張西望打量了一番,問走在旁邊的丹衡︰「師尊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嗎?」

丹衡將唇抿成線︰「寒牢。」

燭方听到這兩個字微感詫異︰「是監牢?」

「嗯。」丹衡道︰「數千年前,西荒魔域南下侵擾鳳族,反被鳳族大敗。回到西荒之後,魔族便修建了一座寒牢,以克鳳族的涅槃之火。」

燭方長長地‘哦’了一聲,恍然大悟︰「所以,這個地方是專門為鳳族修建的,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丹衡卻是雙眉微凝︰「此處極為陰寒,于你不利,得趕快找出口離開。」

「好。」

兩人朝著一個方向直走,不遠處的前方出現一條走廊。兩邊的冰雕或藤蔓或花簇,栩栩如生。

行至一半,燭方猝不及防地開口︰「師尊可以跟我講講乘霧師叔的故事嗎?」

听見那個名字,丹衡腳步驟停,頓了頓反問︰「為何突然問他?」

「這個……」燭方開門見山道︰「之前不小心听到了師尊和鏡玄師弟的對話,得知鏡玄師弟心許師尊。但鏡玄師弟以為師尊還念著乘霧師叔,所以一直很苦惱。我跟他說了師尊只把乘霧師叔當做師弟,他好像不太相信我說的話。」

丹衡沉默了半晌,緩緩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燭方沒想到丹衡會這麼干脆,有些意外,忙接過話︰「師尊隨便說,我隨便听听就行。」

「乘霧拜入靈山宗的那天,我並不在山上,第二天師尊才帶他來見了我。」丹衡徐徐道來︰「他是白魚鎮白家人,生母出自蛇族,隱瞞身份與他父親交往後有了他。所以,他也是人妖之子。在八荒,人妖之子是不純粹的存在,是從來不會被祝福的。白家沒將他趕走,卻也從沒有把他當做白家人對待。」

人妖之子……燭方不由想起了那本乘霧筆錄,似乎因為這個身份,白乘霧受到過不少偏見。

丹衡繼續道︰「師尊瑣事纏身,鮮少留意入門弟子,乘霧入宗後幾乎是我在帶他。許是如此,才有了後面的事……」

「後面的事?」

「對。」丹衡道︰「乘霧雖入門比我晚,卻極有天賦。師尊擔心他自恃驕狂,待他向來都是正顏厲色。因此,他與師尊的關系並不好。後來,他在宗內越來越出色,師尊卻從始至終未曾夸賞他半句,到最後甚至將靈山宗掌門之位傳給了我……」

「師尊的意思是,乘霧師叔是因為心有不甘才會墮入魔道?」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還會有什麼理由。」

燭方對著手心輕輕呼出一口氣,他總覺得丹衡隱瞞了什麼,但到底是什麼呢?抬頭看時,他們已經走下了長廊。

長廊下生長著一棵參天大樹,樹木枝葉繁茂,宛如撐著一柄巨傘。剔透晶瑩的白色花穗盤著枝丫低垂纏繞,花心暗紫如霧,好看中透著說不出的詭秘。

燭方不由自主朝著大樹走去,邊走邊道︰「師尊是因為乘霧師叔才會拒絕鏡玄師弟吧?」

後面的人沒有說話,空氣陷入短暫沉默。

燭方回過頭去,與丹衡面面相看,說了句意料之外的話︰「那如果他們是同一個人呢?師尊還會拒絕嗎?」

丹衡詫異地看著他,一時失了言語。

「我想,鏡玄師弟一定很想知道這個答案。」燭方的目光掠向丹衡身後,定在那道玄色身影上︰「也許我該稱呼一聲乘霧師叔,或者是魔君長歲。這三個身份,鏡玄師弟最喜歡哪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  ‘乘霧’的名字來源于‘騰蛇乘霧,終為土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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