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過許多世事後, 阿洛相信有些傷害只有自己承受了才知道有多痛。
這音樂廳的樓梯很高,足足有幾十階,比原身摔下過的山坡還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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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父的身體重重地砸在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滿面鼻青臉腫, 一動不動。濃濃的鮮血從他頭上流淌出來。這麼大的動靜很快便引起了注意,有人發現了似乎是受到驚嚇的阿洛, 也是剛剛在禮堂比賽演奏的天才音樂少女。
現場一片慌亂吵鬧,有的人報警,有的人撥打了醫院的急救電話。
市賽組委會的人也迅速知道了這件事, 比賽期間發生這種狀況,許多媒體記者也在場呢,決不是什麼小事。等警方一趕到現場,音樂廳的工作人員很快調出了監控。
監控里清楚顯示,是宋父先有意將鐘秀推下樓梯,只是小姑娘警覺回過頭發現了他的意圖,抬手擋下,而宋父自己又不知怎麼的一腳踏空,摔下了樓梯。
阿洛毫無疑問是正當防衛的受害者。甚至組委會還讓人安撫照顧她, 不用接受警察的調查。
盡管這是不合程序的, 但組委會中還有市文聯的領導, 其他人也不敢說什麼,反正監控顯示的一清二楚不是麼。
而在比賽的禮堂里, 宋曼青見爸爸一直沒有回來,就有些緊張, 等到她上台時, 渾身僵硬的不得了, 明明自己選擇的鋼琴曲樂譜擺在面前, 但腦海里始終被鐘秀先前那優秀美妙到震撼的琴聲滿滿佔據著,尋找不到一絲屬于自己的音樂痕跡。
想到父親跟她說的,若是她不能贏,他們全家都會完的,宋曼青努力深呼吸,讓蒼白發顫的手指放松下來。
然而她強迫自己奏出的琴聲卻是凌亂而僵硬的,無論音色還是樂感都蕩然無存,讓人絲毫感受不到音樂的美妙動人。
忽然評委抬起手,「第九位選手宋曼青,你不用表演了。」
觀眾席上一陣嘩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評委組的態度卻很堅決,他們已經確認了行凶者的身份,就是參賽選手宋曼青的父親。這顯然是一場為搶奪名額的惡意競爭傷人事故。經過後台臨時緊急商議,他們決定取消宋曼青的比賽資格。
原本幾位評委還有些猶疑,投了反對意見,但見了宋曼青糟糕的表現後,心里也沒有什麼異議,既無才也無德,又還有什麼資格繼續參加比賽呢。
在听到完全否定甚至取消她比賽資格的宣判聲後,宋曼青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好像心中有什麼東西徹底碎掉了。
工作人員將她帶下台來,宋母抱住渾渾噩噩的女兒,但也避免不了周圍各種異樣的目光。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人,都清楚宋曼青已經沒有什麼前途可言了,至少在音樂這一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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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最後,阿洛毫無疑問地拿到了冠軍,屬于原主的榮光。
不久後,組委會就對比賽期間突發事故公開作出了解釋聲明,選手宋曼青的父親喪心病狂,意圖加害表現優異的選手鐘秀,鑒于情節惡劣,臨時取消宋曼青的比賽資格。
這聲明也是配合著警方的調查結果一起出來的,十分令人震驚,也迅速傳開了。
醫院那邊也出了結果,宋父那一摔,直接傷到了脊椎。若是手術救治不好,很可能余生都要坐輪椅或癱瘓在床上。
在宋父一被當成嫌疑人立案後,縣里派出所那邊警察再問話,陳東立馬就開口了。宋父都自身難保了,更別說幫他了。他早點說還能寬大處理,畢竟是受人指使,也還沒真的動手,頂多算犯罪未遂。要是開口晚了,被當成宋父的幫凶那罪行可就更重了。
宋母為了丈夫的事也被警方傳召了幾回。面對警方有確鑿證據線索的審問,宋母也不敢隱瞞,只能配合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交待了出來。
據目前的口供,宋母也不算摻和其中,勉強沒什麼事,但宋父身上的罪可就不簡單了,教唆犯罪意圖傷人等等。
出來後宋母到處求人托關系,還求到了鐘家這里。她問過了公安那邊的親戚,如果鐘家願意庭外和解的話,宋父就可以減刑甚至不用坐牢,這事也不至于太嚴重。
短短幾天的時間,宋母整個人就憔悴不已了,她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出現這種鄉下人泥腿子的家里。
但迫于現實,為了丈夫為了女兒,她不僅來了,還不得不求著鐘家人放棄起訴宋父。
「我丈夫是太在乎我們女兒的前途了,一時昏了頭才會做出這種混賬事。現在他已經受到了最大的懲罰,醫生說他傷到了脊柱,以後可能都站不起來了,我女兒也被退賽了。」
說到這宋母就忍不住悲從中來,潸然淚下,原本表現的三分悲痛也變成了八九分,「我求求你們放我們家一條生路吧,他要是坐了牢,我們全家以後都沒辦法抬起頭做人了。我願意給你們賠償,你們女兒也沒有事,還要去省里比賽要出國,肯定需要很多錢。」
宋母低三下四,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說道,滿是辛酸可憐的模樣。
但要不是看宋母是個女人,鐘粱都恨不得揍上去了。什麼一時昏了頭,派出所那邊陳東都招了,就是宋父指使他收買名額,還讓他想法子讓鐘秀參加不了比賽。
鐘家不大的屋子里圍滿了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的,都是村里的鄰里老鄉,鐘秀比賽時發生的事他們也听說了,都覺著這是什麼黑了心腸的人。所以宋母一來,眾人都趕過來了還怕鐘家受欺負。
鐘大山沉默著抽著旱煙,最後說了一句,「你回去吧。」
「我們不是什麼富貴人家,也許在別人眼里就好欺負,被打了被罵了,就是搶了什麼東西也不敢吭聲。我這做爹的,一輩子就在地里刨食,沒什麼本事,但你們想害我閨女,就是再多的錢我也不會要。」
一場比賽下來就發生這麼多事,閨女險些被害得沒了命,鐘大山心里難道就好受麼。
他甚至覺得是自己對不起閨女,閨女有才華有天分,而他這個做爹得沒能耐,護不住閨女。想想要是他家有權有勢,哪怕是稍微條件好一點的人家,別人恐怕也不敢三番兩次地對他閨女下毒手,不就是沖著他家窮好欺負,出了事有冤也無處訴。
宋母掩面哭泣不止,帶來的賠禮也直接被鐘粱扔了出去,村里其他人也沒什麼好話,站在鐘家這邊把人給趕了出去,再不走就報警。
哪怕是有心軟的人也沒那麼大的臉去勸鐘家諒解,這家人可是想毀了鐘家閨女的手,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勸鐘家人寬容還不得遭雷劈,要說這人摔下來癱瘓了,恐怕也是報應。
只能說連老天爺也看不慣這家子人。
事實上很多公道是要靠自己爭取的。阿洛見到這一幕,也絲毫生不出什麼同情憐憫來。哪怕宋父的脊椎受傷,也在她的預料之中。
人的身體其實是很脆弱的,尤其是某些骨骼經脈穴位有時候只要某個位置恰好地受到沖擊,哪怕只是短短的瞬間,也足以對一個普通凡人的身體造成難以想象的沖擊,結果就可想而知。
阿洛曾在一個世界里因為無法修行而創造武道,對這些再了解不過,哪怕現在身體柔弱,她也並非沒有自保之力。
只不過第一次出手,現在的身體素質還不夠,否則便是要了宋父的性命也不難。不過運氣若是不好的話,再過一段時間三天後,整個下半身會完全癱瘓,從腰部以下的所有神經完全廢掉。而別說監控所拍到的了,哪怕就是有人在旁邊看著也察覺不出任何問題來,傷人于無形。
宋父一而再再而三的卑劣狠毒行徑,阿洛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在系統提醒這是法治社會,還有不能崩了原主人設惹來麻煩的要求下,阿洛也懂得控制自己,扮成眾人心目中清白無辜的受害者。更不要說還有一層音樂天才和比賽冠軍萬眾矚目的光環。
在原來的故事里,鐘秀受傷醒來後也告訴家人,是有人把她推下了山坡。
為此鐘家人報警並堅持不懈地上訴,想要討個公道。但除了于老師出于善意肯幫忙,沒有人理會陷入深淵的鐘家。一個無法再學習音樂沒有絲毫價值的廢人。連賽事主辦方也怕丑聞影響不好,壓下了這份罪惡,這個案子最後也因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而草草了事。
真正論起來,原主何其無辜,只是因為太過出色,擁有著令人嫉妒的音樂才華,就要被人毀掉一生。
她失去了听覺和與生俱來的天賦,一次又一次失去親人,嘗盡辛酸苦楚的時候,有誰來可憐她。
哪怕是真相大白了,宋家依舊踩著她人生的血淚痛苦絕望享受著榮華富貴,她所遭受的苦難也被碾壓進了塵埃里,無人在意。
現在該是宋家自食惡果,嘗一嘗痛苦絕望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