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你想殺人否?

陰森詭異的地宮,忽然出現的鬼魅人影,一句殺氣騰騰的話。

雲乘月沉默著,有點驚訝地發現,自己心跳雖然快,但還在可控範圍內。

她已經經歷了突然穿越到玄幻世界、醒來一身傷、被人販子捉住、差點被大石頭砸死……那再加一樣,遇見大墓主人詐尸,似乎也不足為奇。

習慣真是可怕的力量。

況且……

她小心地抽了抽鼻尖,沒敢太明顯。好香啊……

雲乘月沒動,選擇坦然回答問題︰「我是想殺一些人,但暫時做不到。」

男人盯著她,微彎的唇角落下來。他眉眼精致,但眉頭略低、眼簾略垂,眼神就迷離又陰郁;當他目光流動時,仿佛漆黑的迷霧一點點結冰。

「你,想殺誰?」

雲乘月一邊悄悄觀察,一邊回答︰「誰濫殺無辜,就殺誰。」

他注視她片刻,頷首。

「好。」

他又一次彎起唇角。

他抬起左手、指向鏡面;水波紋無聲出現。

那群商匪也再次映照在鏡中。

此時,他們已經進入了內城。而在這不長的時間里,被他們用來探路的「貨物」又少了兩人;只剩五個人了。

墓主人的指尖點上鏡面。剎那,鏡中的街道接刮起一陣狂風!

狂風過去,那群人前方赫然出現了一座青銅獸首人型燈。

青銅人燈……?

雲乘月立刻四下一看,果然見殿內立燈少了一座。

還真是有機關的東西。她若有所思,覺得可以更信任自己的直覺。

她只不過一轉頭的功夫,鏡中就傳出一陣驚惶的喊叫。

雲乘月立即看回鏡面。

內城街道上,原本死氣沉沉的青銅人燈忽然活了過來。

它本來跪倒在地,現在忽而站起,一把抽出腰間長刀,猛地指向滿臉扭曲的商匪。

——殺!

它大喝一聲。

當它開口的同時,一枚巨大的篆體「殺」字也在瞬間成型。

隔著鏡面,都能感到震天的殺伐之氣洶涌而出。

青銅人以一種和體型毫不相符的迅猛速度,握著長刀往前砍去!

商匪們紛紛舉起刀兵、全力寫出自己的書文,但——杯水車薪。

不過幾陣淒厲慘呼,鏡中已是血霧翻騰。

真的殺了……

雲乘月凝視著這一幕,不讓自己錯開一絲一毫。看見血肉翻飛的感覺很不好,但這是她想做的事,這些人是間接因她而死,所以她不能逃避。

她認為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但正因為是正確的選擇,她才更不能逃避。她必須直面自己選擇所帶來的後果。

很快,她注意到,商匪們的血肉剛一落地,就緩緩沉入了地面陰影。

而相應地,雲乘月身邊的男人「咕嘟」一聲,似乎咽下了什麼東西。

一次,又一次。

每死去一名商匪,他的喉嚨里就發出細微吞咽聲。

終于,商匪們被殺了個精光;還剩五名僥幸存活的人,都是被當成貨物販賣的探路者。他們剛剛才從「囚」字的控制下醒來,又被面前的一幕嚇得幾近暈倒。

雲乘月緊盯著鏡子,指尖掐進掌心。

還會繼續殺嗎?她心中浮出這個疑問。

鏡中的青銅人抬起沾滿血肉的長刀,卻是轉了個身,直面了雲乘月的目光。

而後,它轉向墓主,緩慢地、恭敬地拜了三拜。

青銅人燈重新跪倒,雙手高舉又定格,恢復成毫無生氣的立燈。

沒有再殺。

那五個人沒有死。雖然暈過去了,但是沒死。

雲乘月才出了一口氣。因為放松,她不覺又沒忍住,聳動了一下鼻尖。

「此處,並無血腥氣。」男人忽然開口,「無需多慮。」

他仿佛很久很久沒說過話,語言有些生澀,卻並不減損分毫漠然和高高在上。

雲乘月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原來他以為自己在嗅血腥氣。

其實不是。

不過她沒解釋,正好順勢問出自己的猜測︰「你吞了他們的血肉?」

男人瞥她一眼,神情沒有任何變化;既沒有變態式的歡快,也沒有惡徒的凶悍。他只是很平靜也很平常地頷首。

「剔除雜質後,所謂‘人體’不過是一團靈液。」

那就是沒直接吃,而是加工後再吃。

「噢……」

雲乘月若有所思。她想起以前去菜市場,去買現場點殺的雞鴨。正常的食物鏈是自然法則,想來……死了的人,食譜變一變,也很合理。

她比自己想象的更鎮定。

這人雖詭異神秘,但既然可以交流,也許就有談判的余地。

「你吃飽了嗎?」雲乘月看看鏡中那迷茫驚恐的五人,斟酌了一下措辭,「剩下的人,能不吃嗎?」

「他們?」男人微一擰眉,似有嫌惡,「靈力微薄、不修書文,便是罪大惡極之徒,也只需按律斬殺。若按律無辜,放還便是。」

雲乘月︰……

意思是不好吃嗎……?

他望向她,忽然又彎起唇角︰「相較之下,食你,更佳。」

雲乘月︰……

她就很好吃?

這是威脅?

「但是,我靈力也很微薄,又是遵紀守法的良民。」為了不被吃,她認真反駁,「哪條律法規定,我這種人該死?」

她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男人眼眸微睞;這一剎那,他原就濃黑的眼瞳變得更濃,如幽深的黑霧遮天蔽日。

「你……」

他忽然抬手,冰冷毫無溫度的食指,輕輕點在雲乘月眉心。

「不怕?」

雲乘月沒有躲避他的動作,只是抬起眼神︰「怕什麼?」

「殺人。死。」

男人手指移動,來到她眼角。像一滴冰冷的露珠緩緩流動。

「或者——朕。」

雲乘月看了看他修長的手,鼻尖輕輕抽動了一下,喉嚨還滾了滾。

因為忍耐,她皺起了眉,神情顯出幾分凝重︰「殺人是我要殺,與你何關?既然是我要殺,我又為何要怕?至于對你……是,我的確有些害怕你傷害我。」

「不過,話說回來,」她話鋒一轉,「如果我說害怕,你就能放了我,那我願意害怕;如果我說什麼都不怕,你就放了我,那我就不怕。」

這話細究起來有些奸猾無賴,但她神情、語氣都坦坦蕩蕩,一點不覺得自己為了活命而心口不一是件丟臉的事。

「哦……?」

男人拂在她面上的手指,停了下來。

他望了她片刻,收回手,負手而立,重又望向鏡中。

鏡中的內城街道上,再次興起一陣風。風托著嚇得那呆呆的五人往上而去,倏忽消失不見。

雲乘月望著這一幕,想起墓主人剛剛說的話,不確定地問︰「你……放他們回地面了?」

男人頷首︰「擅闖帝陵,本是死罪,念其被脅迫,可赦。」

她懂了,就是放了。

她一下子有點高興︰能活一個算一個,挺好的。

雲乘月遲疑片刻,試著得寸進尺︰「那你能不能把他們送到離城鎮近一點的地方?如果是深山老林,或者土匪山寨,那也很危險。」

「……你還有空關心別人?」男人微側著目光,眼里迷霧翻涌。

正當雲乘月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卻淡淡道︰「可。」

是回答她剛才的問題。

他應該不會撒謊吧……她直覺可以相信這個答案。雲乘月只覺掛心的事少了一樁,這才有心思更多地打量他。

這位墓主人身穿純黑連身大袖袍,腰帶赤紅,閃爍著金玉般的色澤;光是布料上的精細同色暗紋,就是富貴十足。

而與這襲莊嚴的禮服形成對比,他烏黑的長發毫無約束,隨意披散而下。

披頭散發,不合禮法。對照雲乘月原先世界的歷史,這是階下囚、落魄者的特征之一,不知道他是什麼情況。

印璽陪葬,衣著華麗,自稱「朕」……還真是皇帝?

那座青銅懸棺里葬的是某位皇帝?

雲乘月略側過身,向上方看了一眼。果然,青銅懸棺的棺蓋已經被移開一半;從她的角度仰望,那棺蓋上有密密麻麻無數孔洞,連成幾個看不清的字符。

像是用手指一個個戳出來的。

她不由想起了剛才不絕的「篤篤」聲,不禁一瞥男人的手指。

他的手就像他的人一樣好看︰是慘白的,卻無損于其修長優美,以至于那分慘白也像玉一樣光潔無瑕,令人不安卻又禁不住被吸引。

更重要的是——他手上沒有任何傷口。

青銅懸棺應該很硬吧……如果真是用手戳出來的,那他的手得多硬。

現在她該怎麼辦?一言不發直接跑?不行,他們距離太近,四周也沒有出口,貿然行動可能反而激起對方凶性。

雲乘月想得專注,無意放松了理智的防備,又動了動鼻尖。

啊……真的好、好……不行,不可以,要忍耐。

「我剛剛又回憶了一番,」她迫使自己轉移注意力,很是鄭重地看著墓主人,「我叫雲乘月,今年十七,過去大部分時間不出門,沒有任何違背律法的行為;在家里時,也沒有一次打罵下人。你如果不信,可以去浣花城里查一查。」

「哦?」

男人神色不動︰「你在求我,放過你?」

「不是求,是講道理。」

雲乘月鎮定道︰「你看,我也是被脅迫進來的可憐人,什麼壞事都沒做過。你既然放過了剛才那五人,就也該放過我,這叫‘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是不是?」

「嗯……有理。」

男人沉吟一會兒,竟真的表示贊同。

可旋即,他神色一冷︰「但是——不行。」

當他神情沉下,整座地宮里的空氣都像冷了幾分,連那些穩定而蒼白的光亮也顫抖起來。

天子一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天子死後發怒,看來也會令四周震顫。

雲乘月嘆了口氣。好吧,她努力過了。

看來她要被吃了。

仔細想想,這位墓主人剛才嫌棄那些人靈力微薄,可雲乘月自己知道,她是吸收了不少靈力的。

他既然「吃」商匪,當然也可以「吃」她。

在他眼里,她說不定就像一條香噴噴的火腿,皮酥肉女敕、肥瘦相宜……這麼一形容,連她自己都想吃自己了。

雲乘月抽抽鼻子,覺得自己很理解這種迫切的食欲。

豁達一點地想,反正這身體也死過一回。雲二小姐死得,她也死得;世間所有人都有生有死,這也沒什麼大不了。

于是,雲乘月只苦惱了片刻,就又平靜下來。

她坦然迎向墓主的目光。

他也正望著她。

這雙眼楮銳意分明,雖天然一股陰冷,卻無損其優美。他的睫毛濃密得近乎縴秀,兩粒眼珠亮著一種滲人的冷光,令人聯想起無盡的死亡。

被好看的人吃……應該也不是非常虧吧,她這麼安慰自己。人在改變不了處境的時候,就應該往好處想,這樣即便死也能愉快地死。

雲乘月嚴肅開口︰「那你吃了我吧。雖然應該打不過你,但我還是會全力反抗。」

她想了想,又多提醒一句︰「等你開始用餐,既然吃都吃了,就吃得干淨一些,不要浪費。」

男人緩緩點頭,冰冷滲人的目光也在她身上流動。

「哦……你想得,還很周全。」

他似笑非笑地說完這句話,又忽地靠近過來,略彎下腰,將一張俊麗無可挑剔卻慘白得可怕的臉,嚴嚴實實貼在了雲乘月頰邊。

他的皮膚冰冷刺骨,像冷到極點的霧;無數細小的寒冷,一根根地往她骨頭里鑽。

雲乘月一個激靈。

好、好近……!

她睜大了眼,呼吸略微急促起來。

不可以,要離遠一點,不然她、她會……!

男人卻牢牢抓著她,不讓她遠離。

他的目光聚焦在鏡面,唇角一點點揚起,最終擴大為一個笑容。

這與之前不同,居然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笑容。當他像這樣笑起來時,面上縈繞的鬼氣竟倏然消散,連帶眼里的黑霧也輕盈不少,令他顯出一種闊朗清正的氣質。

——雖然只有一瞬。

「朕,不吃你。」

他在她身側,沒有一丁點呼吸,聲音低沉又空靈。

「如此膽色,可堪為後。」他說,「雲乘月,朕許你後位。」

……你自己都被埋在陵墓里了還想什麼皇後呢?所謂後位,別是在那具青銅懸棺旁邊添口棺材吧。

雲乘月有無數話想反駁。

問題是,她現在有點頭暈目眩,說不大出來。

僅剩的一絲理智在苦苦支撐,但也快要到了極限。

一個有點荒唐的念頭——忽然冒了出來。

雲乘月眼楮微微一亮。難道,莫非,可以……

「當你的皇後……要做什麼,又有什麼好處?」她試探道。

男人正貼著她的臉頰,鏡子里的動作很親密,但他的神態幽冷遙遠,仿佛一團看不清的、觸不到的迷霧。

「滿世珍寶,你自取之;來日河山,有你一半。這樣的好處,足否?至于你要做的……」

他模了一模她的頭發。這個動作沒有任何親昵的氣息,反而冰冷凜然,近似鏗鏘的命令。

「……助朕鏟除奸佞,光復天下。」

……听上去好難哦。

雲乘月沉默了一會兒。

說真的,她現在沒什麼心情去考慮這個交易條件。

因為她的忍耐力真的已經達到了極限。

她忍不下去了。

夠了,她努力過了。

「當你的皇後……」

她深吸一口氣,凝重地問出一句話︰「我可以想咬你,就咬你嗎?」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