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游樂園門兩側, 神明的雕像被攔腰砸斷,很明顯是人為的痕跡,閃著藍色燈光的火焰蛇招牌將神明取代。
紅色的火焰從兩條蛇從嘴里吐出, 看上去像猩紅的蛇信透出危險警告意味。
游遇舉著被鐐銬束縛的手,擦了把濕漉漉的小臉蛋, 抬頭看向居高臨下審視‘祭品’們的黑袍負責人。
「叔叔, 你們不喜歡黎明塔里的神明嗎?」他做出一副孩子獨有的好奇語氣, 天真發問。
「別廢話, 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負責人身後的男子舉起手中的戒鞭,作勢要朝看起來只有8、9歲大的小游遇揮去。
游遇並沒有躲,演技精湛得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少爺那樣, 縮起脖子瑟瑟發抖,孩童模樣的他本來就生得蒼白單薄, 被雨淋濕透再露出這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男子手中的戒鞭終于還是沒落下,只做了個凶狠動作以示警告。
負責人則冷冷的笑了聲︰「孩子,我們並不信仰黎明塔里的家伙。」
說著,他壓低身子, 用一種警告的語氣在游遇耳邊說, 「我勸你也不要信奉, 他不會眷顧你, 不信的話, 你現在許個活下去的願望, 看看黎明塔里的神明會不會回應你。」
游遇卻不合時宜的笑了, 像個剛得到了寶貝玩具的小孩子那樣︰「謝謝提醒,我很樂意試一試。」
負責人表情一僵,可當他對上小游遇天使一樣純良無害的面孔時, 只扯了扯唇角忍耐︰「那只能祝你好運。」
他們的規矩也不允許他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祭品動手。
黑袍人將十三個孩子引入游樂園後,自己就腳步匆匆的退了回來,立刻將游樂園外近三米高的大鐵門鎖死。
隨著鑰匙被從門外的鐵鎖拔出,廢棄游樂園像突然獲得生命那樣,在寂靜的雨夜里驟然燈火通明,所有娛樂設施也在瞬間動了起來。
荒無人煙的熱鬧在陰沉雨夜彌漫,讓人有種頭皮發麻的荒誕詭異感。
原本啜泣的孩子直接嚇得不敢哭出聲音,只抱著手臂在雨水里無聲的流著眼淚,一個個顫抖如風中落葉。
「你听說過巫師組織用我們獻祭的目的嗎?」游遇問淡定如他的9號。
9號搖頭︰「沒有,那些酒鬼並不知道他們的目的。」
「不過…」9號某些習慣和游遇很像,比如沉思的時候會不自覺擰著眉,「這個游樂場的歷史我倒是听過。」
「這片地原本是亂葬崗,因為地價便宜被游樂園開發商買下,清理掉所有的尸體和墓碑後,用了三年時間建了這座游樂園,但因為經營不善沒多久游樂園就倒閉了,加上營業期間幾乎每年都發生安全事故和凶殺案,游樂園倒閉後一度成為最臭名昭著的恐怖愛好打卡地,」
9號在貧民區的小酒館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也听過無數或真或假的傳聞,他努力回憶那些酒客的話拼湊游樂園的歷史,「後來游樂園被人收購,不再對外開放,那些恐怖愛好者還挺失落的。」
9號話音剛落,站在他身邊的一個男孩子嚇得臉無人色,他猝不及防低低‘啊’了聲,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麼還是自己嚇唬自己,竟雙腿一軟癱倒在地,栽在泥水里不省人事。
9號朝游遇無辜的撇了撇︰「是你要問的,我也不是故意說這些嚇唬他。」
「看來這些人在收集我們的恐懼,或者想從這片發生過諸多不幸的土地上獲得更多負面能量,」游遇自己就是最善于收集人類負面情緒的專家,很快就做出了判斷,「如果只是想用我們的靈魂或者身體獻祭,他們完全可以不用這麼麻煩,直接弄個祭壇把我們殺掉就好了。」
9號沉默一瞬,很快跟上游遇的思考節奏︰「想利用我們臨死前的恐懼,作為他們延續巫術的能量嗎?」
游遇難得很欣賞的看了他一眼︰「畢竟孩子的恐懼是最純粹的。」
頓了頓他又笑著補充了句,「雖然你和我都沒這個東西。」
一直沉默觀察聆听的遲南想,游遇口中這個東西到底指的是恐懼還是純粹。
算了,兩種東西這家伙都沒有。
游樂園不大,通過游遇的眼楮,遲南注意到游樂園中心區域有一個鐵質大鐘。
時針分針指向11點20。
「看來我們還有40分鐘的準備時間。」遲南經歷過六個副本,知道午夜十二點對于噩夢世界來說,幾乎等于打開異世界大門的鑰匙。
游遇︰「40分鐘的‘備餐時間’,足夠了。」
游樂場東南方、西北方分別有個瞭望塔般的高塔,游遇看了眼說︰「看來‘主廚’們躲在那里觀察著顧客們的用餐情況呢。」
遲南︰「……」
游樂園的布置別有一番熱烈又詭異的美感,被雨淋濕透的樹枝上掛滿彩色氣球,樹下放置了一排爬滿青苔的女圭女圭機,走近了看,會發現女圭女圭機內堆滿巴掌大的孩童骷髏頭,骷髏黑洞洞的眼窟窿正對著櫥窗的方向,頭骨整整齊齊堆疊似乎在等待游客把它們夾出來。
位于中心區域的旋轉木馬霓虹閃爍,可旋轉不停的並非木馬,而是一具具風干的尸體、被固定在筆直垂下的木頭柱子上繞著圓環旋轉。
游樂園入口處左手邊的摩天輪也動了起來,因為雨夜實在太安靜了,一行人能清楚听到從摩天輪內廂傳來的詭異聲音…听起來像很多人被困于內箱中,不安又絕望的用指甲抓撓內箱的玻璃窗戶。
樂園中心,用來表演魔術的斷頭台正循環切割頭顱的動作,四十斤的刀刃重復砸下,一下下砸在木質支架上。
支架後是一個被平平整整切掉頭顱的尸體,而斷頭台邊上,十多顆頭顱像皮球一樣滾落在地。雨水沖刷而下,把表演台的血污沖得干干淨淨,血腥氣卻揮之不去,在雨夜里越發濃烈。
看到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游樂園項目,又有兩三個小孩嚇得不省人事,剩下的孩子就算沒暈過去也面無人色,蜷縮起身子瑟瑟發抖。
只有游遇與9號面不改色,游遇自己沒太大感覺,遲南卻覺得兩人的表情出奇的相似。
「南哥,你去過游樂園嗎?」游遇的視線掃過被霓虹燈染成五顏六色的雨水,他似乎在尋找什麼能引起興趣的東西。
遲南很誠實的作答︰「沒有,這是第一次。」
游遇︰「所以,我們算是在約會嗎?」
遲南︰「……」
游遇笑了︰「想玩什麼?」
遲南沉默片刻,跟隨游遇的視線看這座經過精心設計的死亡樂園,最後說︰「先把正事辦了吧。」
他的語氣一如往常平靜,游遇卻听出話語里的遺憾。
看來遲南是喜歡游樂園這種場所的,游遇想。
「好,」游遇說著,目光鎖定游樂園某個角落,「要不要許個願望,在黎明基地建一個游樂場,女圭女圭機里裝滿別致可愛的小骷髏。」
「可以嗎?」
「你許願的話,一定能實現的。」
遲南想了想︰「嗯,那我想在女圭女圭機里養魷魚,抓到了可以提供蘸料現烤著吃那種。」
游遇︰「……」
最後,游遇的腳步停在游樂園角落一處荒蕪已久的蓄水池邊,因為數月陰雨未晴,原本干涸的蓄水池重新注滿雨水。
游遇躬身檢查了片刻,從蓄水池里伸出的塑料軟管還能正常擰出水來。
他的目光再次移到樹上掛滿的氣球,心里有主意的瞬間,遲南也猜到了他的計劃,可他有些疑慮︰「我們現在只是感官共享,我的眼淚還管用嗎?」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游遇嘖了嘖,「道具有限,看來我們只能自己動手了。」
「南哥,上次你們在天使福利院打水仗,看起來很有趣的樣子,可惜我沒機會參與。」
清楚他打算的遲南說︰「這次都給你玩。」
游遇笑了︰「還是南哥對我好。」
遲南︰「……」
看游遇在池水邊自言自語,9號走了過來,不知為何他覺得對方心里已經有了主意,于是問道︰「現在我們要怎麼做?」
游遇︰「既然都來到游樂園了,當然是玩起來。」
很快,游遇讓9號組織剩下沒暈倒的小孩子把樹上的氣球取下,再把氣都放干淨留著備用。
9號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他領了任務,只言簡意賅的確認︰「需要多少?」
游遇︰「盡可能多,謝謝。」
「好吧,我盡力。」9號晃了晃手里的鐐銬。
9號迅速召集剩下的小孩子取氣球放氣,這邊,游遇砸爛游樂園內的糖果販賣機,在確認糖果可食用後拆開外包裝塞嘴里。
他坐在蓄水池邊上,彩色的燈光將他的倒影投在水面上。
水面並不平靜,連綿不斷的雨滴把他的影子敲碎,游遇咬著棒棒糖似乎在等待某種情緒的降臨。
「我只擁有這副身體的感官共享權,並不能通過糖分讓你流眼淚。」遲南遺憾說。
游遇仰起頭,雨水滲進他的眼楮里,就像過去229天他無數次朝虛空看去,只看到無止無盡的夜和雨。
他的眼楮很快變得潮濕。
「我知道,我只是想親自體驗一邊吃著很甜的糖果,一邊用南哥的右眼流眼淚的感覺。」
說著,游遇的睫毛輕輕顫動,像蝴蝶被雨水打濕翅膀,他的眼淚順著雨水滴到蓄水池里。
遲南沒說話,他不知道怎麼應答。
這是他第二次看到游遇流眼淚,雖然知道這是計劃中的一環,但這家伙的眼淚還是讓他手足無措。
他無法讀取游遇的情緒,可他隱約能感覺出來,游遇的眼淚似乎與他有關。
「對不起。」他說。
游遇愣了一下,笑︰「看來南哥的生日願望又實現不了了呢。」
他記得遲南在昨天的生日蛋糕前許願,希望不要再看到他流眼淚。
他也發現,自己的眼淚能讓遲南動容,這個發現讓他覺得自己哭一哭也挺值。
「所以,流眼淚這種事,以後還是交給南哥好了。」
游遇將右眼的淚水混進半池子雨水里,似乎很期待的說。
十分鐘後,辦事效率很高的9號把兩百多個放了氣的氣球交到游遇手里,游遇開始將氣球套在塑料軟管的閥門口上,擰開開關將混合了眼淚的水往氣球里灌。
9號有些質疑的看著他的舉動︰「這是要做什麼?」
游遇專心致志的制造武器︰「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十二點的鐘聲準時敲響,站在游樂園外的黑袍人紛紛停下手頭的動作,開始虔誠的吟誦咒文。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他們能感覺到強大的怨念破土而出,迅速包圍這個不幸的游樂園,那十三個作為祭品的倒霉孩子,即將在無止無盡的恐懼和絕望中迎接死亡的獻祭。
不到十分鐘,游樂園的大鐵門內發出‘砰砰砰’的劇烈敲擊聲,緊接著令人頭皮發麻的指甲剮蹭鐵片聲接連不斷響起。
負責人難耐的擰緊眉頭,用一種習以為常的語氣對身邊首次參與獻祭儀式的進修者說︰「每次獻祭都會出現類似情況,孩子們在極端的恐懼下會產生強烈的求生**,有時候他們為了從游樂園里逃出來,十根手指的指甲都磨掉了,血糊糊的一片,所以每次我們都得對大門進行清理。」
進修者只覺得手指尖生疼,他虔誠的看向砰砰直響的大鐵門,語氣真摯又狂熱︰「對于即將來臨的災難,他們的犧牲絕對是值得的,我願為他們祈禱。」
他話音方落,一只腐朽的手撕破嚴實的鐵門,驟然從游樂園內探了出來。
黑袍人們還沒來得及反應,鐵門又如雨後春筍般接二連三的冒出筋肉腐爛的手臂,濕漉漉血淋淋的光景讓眾人錯覺來到了修羅地獄。
「這、這是怎麼回事?!」
進修者嚇得退到車邊觀察形勢發展,黑袍負責人則硬著頭皮上前查看狀況。
這類用孩童的恐懼和靈魂進行獻祭的儀式,他們舉辦過不下百次,每次都能收獲頗豐順利完成,從沒出現過尸人撕門咬門的狀況,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不容他將思路捋順,一個灌滿水的氣球穿過門洞,精準砸在負責人臉上,氣球瞬間爆裂糊了他一身一臉的水。
負責人不曾受過這等屈辱,正要破口大罵,可他怒氣洶洶剛咧開嘴,游樂園厚實的大鐵門轟然倒塌,負責人狼狽退後一步往地上滾去,要不是他反應靈敏,很可能就被這扇門砸爆腦花。
緊接著發生的一幕,可以說…讓所有在場的黑袍人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