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遇話音剛落, 裴默生怕別人做手腳似的,迅速伸手抓了一張紙片拽在手心。
緊接著是路白舟過來抓鬮,最後剩下那張是遲南的。
三人同時打開折疊的紙片, 當裴默看到手中紙張空白一片時, 長長的舒了口氣。
他歪著眼楮睹了眼身邊的遲南, 也是一張白紙。
「紅圈在我這。」
路白舟將自己的紙張鋪平展示在眾人面前, 撇了撇嘴自認倒霉。
遲南疑惑的看了游遇一眼,以他對這位病嬌‘弟弟’的了解,以為游遇主動申請成為抓鬮主持人有所圖謀。
要麼企圖把紅圈故意分配給他, 要麼想塞給嘟噥不斷的裴默, 可怎麼也沒想到抓到鬮的人是路白舟。
游遇感受到遲南的視線, 壓低聲音無辜的說︰「我可沒作弊。」
在遲南听來,對方的神情像是在說你沒證據。
車子再次上路,無數行人店鋪隔著玻璃匆匆掠過, 更多的詭異標語涌入視線——
建設文明微笑鎮,請隨時與人保持禮貌笑容, 禁止一切破壞笑容的行為
標語下畫著的口罩、圍巾、用手遮住嘴部的動作都被畫上紅叉叉,這些在微笑鎮都是違禁物品和行為。
遲南一路看過去, 好在標語上只說了不許破壞、遮擋笑容, 但沒提到避免和鎮上居民視線接觸, 戴墨鏡的辦法看來暫時可行。
「真好奇這些居民吵起架來是什麼鬼樣子, 微笑怎慰問人全家?這也能吵得起來?真他媽見鬼了。」
裴默躲過眼鏡店一劫,心情放松下來, 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語。
路白舟也沒抱怨什麼, 經歷過被主人格在浴缸溺死的贖罪後, 她變得更坦蕩了。
「你這里, 」路白舟的視線剛巧落在姜羽側臉上, 指了指自己左邊唇角示意,「有東西。」
說著,她主動掏出角色的化妝鏡遞給姜羽。
姜羽對著鏡子里自己左唇角突然多出來的紅點,像是燒出來的痕跡,那是之前在報刊亭的時候,被老太太用類似激光筆的東西照射的部位,名為違規警告。
所以被警告後會被標記嗎?姜羽抬手模了模,紅點部位並沒痛感,模起來和別處也無不同,只是視覺上像多了顆紅痣。
就在這時,游遇把車停在路邊。
路白舟有點猶豫的看了游遇一眼,把疑問拋給遲南︰「買多少副墨鏡?」
遲南︰「四副好了,謝謝。」
「怎麼?不考慮給我買一副嗎?」游遇笑微微的看向遲南,「哥不用想著給我省錢。」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反正從哥的保管費里扣。」
眾人雖然听不懂這位新司機在說什麼,但總能听出他話里明顯的打趣意味,只有遲南愣愣的說了句︰「好的。」
路白舟還想說什麼,姜羽推了她一把︰「快去快回吧。」
路白舟也不廢話,從遲南那拿了一疊厚厚的鈔票,拉開車門跳了下去。
在路白舟去置辦墨鏡的時候,車內眾人攤開地圖開始接下來的計劃。
姜羽看著地圖上顯示的1-7號街道,臉色沉了沉,七條街道也就意味著分別有七個201、205、209存在,他們只剩下不到5小時40分,如果按照之前旅店房號對應門牌號的推斷,有可能要在這五個多小時內搜索二十一個地方。
就算分頭行動時間勉強夠,也不能保證這個搜索方向的正確性。
裴默愁眉不展的望著姜羽︰「還要按照之前的計劃來辦嗎?」
姜羽沉默一瞬,指了指現在所處的4號街道︰「這個副本里無論是我們的車牌號、還是公路的數字,都和‘4’有很大關系,‘4’的發音和‘死’也十分接近,我認為4號街可以作為重點搜索對象。」
接著她又指向街道201門牌號,地圖顯示是一處花店,「201花店距離我們的位置不到三分鐘距離,等墨鏡來了先去看看吧,算作一次實驗,應該花不了多少時間。」
姜羽望向遲南,遲南還沒開口,游遇就將手搭在方向盤上,閑閑的說︰「剛好可以去買點東西。」
順著他這句話,眾人神色微妙的看了眼遲南,倒是沒敢多嘴講什麼。
過後裴默低低的和姜羽抒發感想︰「那個司機真是我們從福利院挖出來的‘弟弟’尸體沒錯吧?難道尸體也繼承了角色設定里的感情?我看這個‘弟弟’對遲南感情就挺…一言難盡的。」
作為一個正經中年直男,裴默很難概括兩人間微妙的關系。
「不懂就不要隨便揣測了。」姜羽白了他一眼,不打算繼續廢話。
但她想到尸體繼承了角感這個可能性,心里莫名涌起期待又緊張的情緒,她有些愣神的望著窗外行人,片刻意識到自己的浮想聯翩很不合時宜,忙打住。
路白舟動作很快,不到十分鐘就拿著五副墨鏡上車,她唇角相應的多了個和姜羽一樣的紅點。
姜羽眉頭皺了皺︰「怎麼弄的?」
路白舟聳聳肩︰「我已經盡可能避開店員視線,可選墨鏡的時候放松了警惕,從櫥櫃玻璃上和店員眼神接觸了。」
眾人︰「……」他們總算知道為什麼微笑鎮大多數建築物都采用玻璃面,就是讓人和人的視線變得避無可避。
遲南接過墨鏡,順手遞給游遇︰「造夢人留下了眼鏡店的設定,墨鏡應該是正確的規避方法。」
畢竟造夢人不會設下無解的局,無解消解掉了噩夢本身的觀賞性和趣味性。
游遇看各人系好安全帶,很快調轉車頭開到4號街201號花店,眾人戴好墨鏡朝店內走去。
花店的小哥哥很快迎了出來,可當他看到五位戴著墨鏡的客人時,眼神明顯一滯。
遲南視線停留在他手上,發現這個npc雖然朝兜里模了模,卻沒把類似激光筆的東西拿出來。
「你們好,請問需要什麼幫助嗎?」店員小哥哥標準的咧著笑招呼他們。
看來成功蒙混過關了,眾人暫且松了口氣。
「你好,」游遇取下墨鏡,露出和所有居民一樣標準的笑容,「請問想送花給哥哥的話,有什麼推薦嗎?」
按照計劃,遲南負責穩住店員,剩下三人負責在花店找尸體相關線索,之前商量好最多花費十分鐘,找不到就撤。
好在這間花店不大,只有四十平米不到,開間結構一覽無余。
可問題也隨之而來,造夢人會把曲怡君的尸體藏在這地方嗎?可能性顯然不大。
店員小哥哥看了看笑容很好的游遇,又看戴著墨鏡繃著嘴唇的遲南。
可因為彼此沒有視線接觸,他的違規預警並沒有響起。
「冒昧問一下,你們是雙胞胎兄弟嗎?」小哥哥眼神里滿是羨慕。
游遇︰「沒錯,是不是長得很像?」他明知故問。
小哥哥點頭︰「剛才都戴著墨鏡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就是左邊這位弟弟比哥哥高出半個頭,被設定成高情商的店員npc沒把這話說出口。
「送給男生、特別是比較親密的關系的話,我們一般比較推薦白玫瑰、向日葵、繡球、桔梗、雛菊等,不過還是對方的喜好最重要。」
游遇轉向遲南,眼神里藏著笑意︰「哥,你來挑吧。」
遲南不大擅長拖延時間,沿著花架子看了片刻,用余光確認三人已經將空間不大的花店搜索了一遍,一無所獲的姜羽正沉著臉朝他搖頭,遲南冷靜的說︰「有薄荷嗎?」
小哥哥有些意外︰「薄荷?」
遲南點頭︰「養在小盆子里那種。」
「有的,您稍等一下。」說著,小哥哥轉身到一旁的花架去取盆栽薄荷。
游遇︰「為什麼突然想養薄荷?」
遲南透過墨鏡淡淡的看他一眼︰「子城那盆被我養死,扔了。」
頓了頓他又補充,「想再養一盆試試。」
這個答案並不在游遇的預料之內,他甚至才剛想起來,大半年前自己確實養了盆薄荷在他倆同居的公寓里。
「這樣啊,」游遇習慣的望向遲南眼角處,可惜現在有一副煞風景的墨鏡擋住了淚痣,「那多買幾盆吧。」
遲南︰「不用,我怕再給都養死了,挺可惜的。」
游遇笑著垂下視線︰「沒關系,我給你養。」
五分鐘後,一行人從201花店走了出來,每人手里整整齊齊的捧著兩盆薄荷。
眾人臉色無語又陰沉,捧著薄荷像是去參加葬禮。
「現在怎麼辦?我的推斷顯然是錯的,曲怡君的尸體不在花店里,抱歉浪費大家時間了。」
一上車,姜羽主動跟眾人道歉,畢竟對應門牌號找尸體的辦法是她提出的,她在反省自己的經驗主義。
裴默保持著中年男人特有的沮喪︰「玩兒蛋,這麼大的微笑鎮我們怎麼著?簡直是大海撈針。」
沮喪和恐懼一樣是會傳染的,路白舟看不慣裴默的倒霉樣子,冷冷說︰「你他媽可閉嘴吧。」
「排除錯誤選項也很必要。」遲南說著再次看向地圖,他發現這份地圖很詳盡的標注了對應店鋪的名稱,字印得很小但很清晰。
他的視線掃過一處飲食街,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
「你的角色是餐廳廚師,對嗎?」遲南轉向裴默。
因為話題轉得太急,裴默有些懵的點頭︰「是,我記得是一家挺高檔的烤串店。」
遲南︰「你還記得餐廳的名字嗎?」
裴默想了想,猛地點頭︰「落日餐館,最後角色殺完作家回去自殺的時候,剛好有個他抬頭看向餐館招牌的特寫,我記得就是日落餐館,怎麼了?」
遲南指著地圖上5號大道404號門牌,對游遇說︰「去這里吧。」
游遇揚起唇角︰「收到。」
「落日餐館?!」裴默也順著遲南所指看向地圖,驚呼。
因為地圖上字體密密麻麻太多太小,加之先前明確按照姜羽的推斷行事,沒人注意到這一點。
遲南點頭︰「審判人的尸體有可能和餐館有關。」
他回憶所有角色經歷死亡後描述的夢境,其中路白舟和裴默的死亡和環境有關,路白舟是做整形手術的黑醫院,黑醫院一般都是沒執照許可的,不會明晃晃出現在地圖上,排除後只剩下在餐廳工作的裴默角色。
趕到落日餐廳時剛好一點整,廣場中心的大擺鐘聲音響徹整座微笑鎮。
所有行人在鐘敲響的瞬間停下腳步,就好像在進行默哀儀式,悼念他們浪費的一小時生命。
裴默指著餐廳前的十字路口激動說︰「我想起來了,那個作家的車子當時就停在這里,他發動車子的瞬間汽車炸開,聲音非常大,整條街區的地面樓房都震動了,當時好多人以為發生了什麼襲擊事件,都從屋里探出頭張望來著。」
「我的角色很變態,當時還躲在那條巷子口偷偷看整個爆炸過程,」說著裴默指了指對面的小巷,「爆炸後不久他又混入看熱鬧的人群圍觀,消防車和救護車趕過來後,作家的尸體被一塊一塊從燒毀的車里撿了出來,皮膚燒得漆黑爆裂…面目全非…」
死亡夢境做得非常逼真,裴默現在還能回憶起尸體被燒毀後,彌漫在空氣里那股焦熟味兒,就好像烤糊了的肉串。
「回想起來…我真他媽一年不想吃烤肉了。」
姜羽看著車來車往的十字路口,皺眉︰「可現在看起來,附近不像已經發生爆炸案的樣子,我們也不可能在這里干等浪費時間,作家的尸塊到底能藏在哪…」
遲南把視線轉向落日餐館,一陣晚風吹過,餐館後廚傳來的烤肉香氣隨之撲面而來。
裴默對于作家死亡慘狀的詳細描述給了遲南啟發,他說︰「我們去餐館後廚找一找。」
「後廚?」裴默有些迷惑。
遲南點頭︰「既然作家的尸塊讓你聯想到烤肉,你的角色又是廚師身份,尸體很有可能藏在後廚。」
聞言,眾人覺得豁然的同時,也被惡心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黃昏餐廳是典型的烤串餐吧,隔壁的樂隊演出剛散場,凌晨一點是生意最火爆的時候。
一行人混在演出結束的樂迷中進入餐廳,即使大晚上戴著墨鏡也不顯得突兀。
後廚的火爐發出 啪的火炭爆裂聲,溫度被烘得很高,兩位師傅忙得罵罵咧咧熱火朝天,以至于遲南走進來都沒能立刻發覺。
遲南順手拿了兩只一次性手套,打開備餐區旁的廚余垃圾箱,在一堆腐爛的菜葉骨渣中,有一雙布滿血絲的眼楮朝他瞪來。
遲南淡定的朝血眼珠子眨了眨眼,掀開垃圾桶蓋子︰「找到頭顱了。」
眾人︰「……」一下子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害怕。
正在這會兒,拿著菜刀正在案板處理雞肉塊的廚師走了過來,朝眾人舉起刀,一手舉著廚房旁立著的標語微笑著罵道︰「閑雜人等不許入內,你們立刻給我滾出去,否則……」
他的否則還沒來得及說,突然兩眼一翻直愣愣栽倒在地,手里菜刀墜落,發出 鐺 鐺的刺耳聲響。
站在後邊的游遇揉了揉手腕,像個考了好成績的弟弟在和哥哥討表揚︰「哥,你不喜歡太吵的人,對吧?」
「謝謝。」遲南隔著手套把躺在廚余垃圾箱的頭顱拿了出來,順手放在旁邊的案板上。
這顆頭已經被燒得焦黑爆裂,慘不忍睹。
遲南在心里為他嘆了口氣︰「繼續找剩下的部位吧,應該都在廚房里。」
另一個廚師保持微笑嚇得吱哇亂叫,游遇利落的敲向他的後頸,很遺憾的說︰「看來外邊的客人,需要久等了。」
姜羽看著這位新司機,眉頭皺了皺,突然對旁邊的遲南︰「你‘弟弟’讓我想起一個人。」
遲南︰「誰?」
「當時喜歡你的那個高三生,葉常。」姜羽說。
遲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