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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禾覺得, 她之前是誤會玄猙了。

這位魔君無論秉性如何,至少沒有害過她,白禾覺得自己之前不該那麼氣他, 如今他傷成這樣,為表歉意, 白禾決定照顧他一下。

她看那蛇尾一直在流著血, 便想著去采止血的藥材, 煉成丹藥,或許可以幫幫他。這樣想著,白禾便等自己恢復些許, 就想要施法離開,但是她實在是太低估這周圍的靈火了, 玄猙沒等她飛起來, 就一甩尾將她打了下來。

「嗚。」白禾疼得低低一哼, 捂著坐在地上。

這條蛇干什麼呢!

「絲絲……」

蛇吐著紅信子,圍著她游了一圈, 在小姑娘淚眼汪汪的凝視下,它低頭叼住她的衣領, 爬上那根巨大的鐵柱,沖出了火海。

玄猙以為她是想走, 那他便不留她了。

玄猙親自將她送了出去。

衡暝君降下的懲罰, 玄猙需要獨自挺過去, 蛇斷尾並非小事, 他可以再次生長出蛇尾,但需要很久很久,雖然再長的時間于他千年的生命而言,都是彈指一揮間。

他的懲罰, 當然得自己受,玄猙也不喜歡自己狼狽的樣子被人看見,他在此地受罰,按理說連最親近的下屬都不能靠近的,如果不是為了救白禾,他也根本不會允許她的靠近。

玄猙以為她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誰知,過了三日,小姑娘懷里揣著一大瓶丹藥,鬼鬼祟祟地要闖入這里,還好玄猙神識敏銳,早就發現了不對,施法將她接了進來,否則她又會被靈火吞噬。

「啪」的一聲,斷裂的蛇尾卷著小姑娘,往地上一甩,白禾捂著臉滾落在地,摔了個狗啃泥,又盤著巨大的蛇身爬了起來,鬢發亂了,滿臉污泥,很是狼狽,卻還是沖他傻笑了笑。

「我就知道你會救我的。」

那條蟒蛇盤在柱子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一看到她如此燦爛的笑容,便扭過了頭去。

玄猙︰笑個屁啊笑,本尊救你是因為怕你死了不好交代,不要用這種看好人的眼神看著本尊!

玄猙暴躁極了,渾身別扭,如果不是蛇語她听不懂,玄猙一定會嘲諷她幾句,讓這女人看清自己幾斤幾兩,別以為他是真心對她好的。

玄猙覺得「好」這個字,就是對自己魔君身份的侮辱。

玄猙扭過頭去,白禾也絲毫不介意,她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裙裾上的灰塵,然後從袖子里掏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丹藥,倒出了幾顆,慢慢碾磨成粉,小心翼翼地靠近蛇尾。

她咽了咽口水,緊張道︰「這是我出去采的藥,敷上去可以止血,可能會有點疼……你要是疼的話就和我說……」

說著,她便低頭將藥粉敷上玄猙的傷口。

傷口處傳來陣陣刺痛,但比起斷臂和被鎖鏈刺穿身體的劇痛,這些刺痛簡直輕微得可以讓他忽略。

玄猙原本擺動的蛇尾頓住,他眯眼打量著白禾,看著她時不時抹開藥粉,時不時又低頭吹了吹,睫毛低垂,小臉上滿是認真的神態,仿佛在做什麼很重要的事。

傷口是火辣辣的痛,被她輕輕地吹時,便感覺涼涼的。

……有點舒服。

算了,這女人要伺候本尊,本尊又不是受不起。

金色的豎瞳閃了閃,那顆蛇頭又默默耷拉了下來,眸子微闔,假裝她不存在。

氣氛有些安靜。

白禾為他敷好了藥,抬頭去瞧玄猙,發現他懶洋洋地掛著,一副很舒服的樣子,半點不像正在受罰的樣子。

白禾索性近距離觀察了他一會兒。

她是第一次這麼近地打量著玄猙的原形,從前她怕蛇,光是梵海城的那些靈蛇就讓她覺得很可怕,第一次看見玄猙的原形時,她也只會腿軟。

但,代入玄猙的那副俊容,其實也還好啦。

連蛇尾都模過了,還被他救了命,再怕他也說不過去,白禾忍不住想起衡暝君和白秋,忽然便覺得,白秋不怕衡暝君,是不是也是因為衡暝君看似陰沉冷酷,實際上也是待她好呢?

不過衡暝君和玄猙,肯定不是一回事啦……白禾突然回神,覺得自己這類比實在是不妥當,人家是情侶,她和玄猙充其量算是個食物鏈的關系,怎麼能這麼類比……

太羞恥了。

白禾被自己的想法臊了一下,默默地低下頭去,耳根燒了起來,又忍不住唾棄地罵了一句︰草白禾你有點出息好不好,看了那麼多人間話本子了,怎麼能這麼點事就臉紅!

就在此時,緊閉的蛇眸忽然睜開。

玄猙的目光從她通紅的耳根上掠過,略微一頓,眼神中透出幾分詭異,那蛇尾又忍不住翹了翹,心里冷嘲一聲。

果然,這女人主動對本尊好,是別有所圖。

她見白秋上位,定是起了野心,想覬覦本尊身邊的魔後之位了!

玄猙心里冷笑,他最討厭這種不自量力的女人,便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在白禾的驚呼下,又將她給送了出去,心底嘲諷地想,日後他定是不會再給她機會了。

……結果下一次,白禾又來了。

玄猙︰本尊下次定不忍她。

下下次,白禾繼續來。

玄猙︰這是最後一次。

……下下下次,白禾哼著歌,繼續快樂地往這里走。

玄猙︰「……」

就,其實挺上頭的,白禾每次來都準備了丹藥,抹在傷口處冰冰涼涼的,真的很舒服。

而且這女人每次都往靈火里跳,玄猙覺得他是被脅迫了,這女人根本就是在以死相逼,他若不許她接近,她就故意自殺給他看,所以他才不得不放她進來,讓這女人對自己施行別的企圖。

玄猙︰一定就是這樣!

就這樣,玄猙在焦灼的糾結中,一次都沒有拒絕白禾,在白禾眼里,這條蛇越來越乖了,白禾每日陪著他,從只能模他的蛇尾,再到逐漸地可以觸踫他的鱗片,可以枕在他身上睡覺,這條蛇都不會甩開她。

白禾有時候會問他︰「喂,你覺得我們現在算朋友了嗎?」

玄猙︰「絲絲……」不算,本尊不需要朋友。

白禾听不懂蛇語,自顧自地點頭︰「嗯,我也覺得,我們今後就是朋友啦!」

玄猙︰「絲絲!!!」本尊沒說!

本尊才不需要朋友!!!!你少自作多情!

白禾看著這條蛇開始激動地撞擊著鐵鏈,在這周圍躥來躥去,還以為是他是很激動,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也很高興,能多了你這個朋友!」

「自從我來到魔域,除了白秋,你是我在這里的第二個朋友了!」

小姑娘認真地凝視著他,語氣中倒是沒有什麼哀傷的情緒,但偏偏透著些許心酸,听到這話的蟒蛇突然頓住,然後默默盤成了一團,埋著頭不吭聲了。

賣慘犯規了。

玄猙心里直犯嘀咕。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白禾開始琢磨著換別的藥材,只是她修為低微,見識短淺,更好的丹藥煉制起來便很困難,白禾為此極為發愁。

緊接著,白禾便被白秋叫到人間去了。

白秋和衡暝君結為道侶之後,據說受了很重的傷,待到傷好些許,便曾派人來問過白禾多次,听聞白禾魔氣入體,還特意吩咐過下屬,讓他們用靈泉水為白禾療傷。

期間兩個小姑娘傳了好幾封書信,白禾忙著采藥,只說自己無礙,對白秋的噓寒問暖也太放在心上。

只是白秋有難,白禾到底還是去了人間一趟。

「你怎麼這樣了?」白秋一見到她便生氣了,冷聲道︰「這便是你說的沒事?你都這樣了,還說魔氣對自己沒有影響?!」

白禾沒想到白秋如此生氣,微微垂下眼,有些心虛道︰「我只是近日有些累,我真的沒事……」

白秋冷笑︰「別以為我不知道,玄猙是不是在使喚你?你是我的姐妹,他憑什麼使喚你,合體期的修為,靠近了也會被魔氣影響。早知道你成了這樣子,我就早點讓人將你帶過來,大不了多派些人保護你。」

白禾聞言一個激靈,連忙擺手道︰「不必了不必了,姐姐您別害我,衡暝君知道了會殺了我的……」

她像往日一樣親昵地挽住白秋的胳膊,又理所當然道︰「我這不是過來了嘛!我听說你身邊有個可以治病的天玉蟬,乃是靈雲宗的聖物,可治世間百病,有你在我還怕什麼呢!」

「姐妹你現在可是衡暝君的道侶!你可太威風了!有你當我靠山,我還擔心什麼魔氣不魔氣的!」

白禾故意耍賴,使勁搖晃著白秋的胳膊,一個勁兒地溜須拍馬。

她一邊熟練地耍著賴,一邊的確覺得有些頭暈,白禾強行忍著心頭的不適,又主動去問白秋遇到了什麼難題,將這話題迅速帶了過去。

來到白秋身邊,其實于白禾而言,也多了不少便利。

譬如白秋近來為了衡暝君想變強,開始努力學習煉丹,白禾便能借機和她一起,接近文禹,問問這位化神期的大佬,應該用怎樣的丹藥去醫治玄猙。

那些仙門進獻了不少靈丹妙藥,白秋用不完,白禾也能趁機搜羅不少寶貝,為玄猙煉丹。

偶爾白秋會向她抱怨︰「青燁他太強了,他自是覺得我無須變強,可我總是卻不想如此弱小,任誰都能將我輕易捏死,只能讓他保護著我。」

白禾安慰她︰「我們才才十幾歲,你十幾歲都能築基,簡直是天才了好嗎!等再過一百年,自然就變強了!干嘛急著這一時?」

白秋趴在桌子上,下巴枕著胳膊,失落道︰「我自然明白這個道理的。」

「可是看著他疼卻無能為力,真的很難受。」

「要是能突然一下子,‘咻’地變強,就好了。」

桌面上燭火搖曳。

白禾順著白秋的話,透過蠟燭上的灼目火光,仿佛看到了無邊燃燒的靈火,那條大蟒蛇孤零零地盤成一團,在痛苦中掙扎著。

白禾盯著白秋的側顏。

這一瞬,她甚至拜托白秋,讓白秋去向衡暝君求求情,讓他不要再折磨玄猙了。

白秋脾氣極好,若是她來求,即使她討厭玄猙,也一定會幫忙的。

可她又是從什麼立場來說呢?

朋友?

白禾咬咬下唇。

白秋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偏頭看了過來,問道︰「你怎麼啦?」

白禾轉過頭去,一秒露出沒心沒肺的笑來,「沒什麼,只是覺得天色不晚了,你還留在我這兒,待會兒衡暝君又得找過來了……」

這話提醒了白秋,白秋立刻起身,匆匆忙忙地離開了,白禾瞧著她的背影,終于松了口氣。

罷了。

誰叫她慫。

她實在是說不出口,幫那條蛇求情……無異于說明她先在意了玄猙,對玄猙有些旁的意思。

白禾雖然不忍看到玄猙那般痛苦的樣子,此刻卻也微微冷靜了下來。

玄猙是魔君,他受罰,是魔域的事。

她白禾沒有立場為他出頭,也不能為他出這個頭。

衡暝君待白秋痴情,可那條蛇……可是冷血動物,說不定到時候還會反過來咬她一口,按照他的秉性,一定是討厭旁人見過他受傷狼狽的樣子。

就算對她好,她也不能先動搖了去。

白禾嘀咕了一句「我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便起身走出了屋子,打算吹吹風,冷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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