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那突然爆發精神力去手動測試了一下雲舒的資質，直接導致了那才被女乃女乃清理得略略正常了一點的精神域復變渾濁，且因為精神域折騰了這麼一遭，原本看上去還算精神的爺爺復歸口歪眼斜之後，都可以看出肉眼可見的疲倦。
而女乃女乃因為用精神力給爺爺安撫過了一回的原因，原本是個精神矍鑠的老人，現在也有委頓之色，吃掉碗里那碗米飯的功夫硬是打了十好幾個哈欠。
既如此，這一頓飯也就沒什麼再吃下去的必要了。
無人能近爺爺身，雲氏夫妻只能看著雲女乃女乃扶爺爺上樓，大人們在樓上都聊了啥兄妹倆不知道，反正等下樓的時候父親情況還好，媽媽眼眶卻微微有點發紅，但夫妻倆對一雙兒女是一句廢話沒有，帶上他們倆上了回家的飛車。
既有過了這一段經歷，回家的路便顯得有些沉默和壓抑。
父母明擺著心情不太好，到了家便分外疲倦地回了房間休息，雲舒不好打擾，安靜地回房間洗漱，穿著睡袍出來之後還在糾結是不是要修煉上一會兒，便听見外頭有人在敲窗戶。
雲舒走過去，看見的是哥哥端著杯營養液站在那里，一看就知道是從隔壁陽台翻.牆過來的，來都來了，雲舒只好打開陽台門放人進來︰「哥哥。」
「今天被嚇到了吧，估計飯也沒吃好。」哥哥很是自來熟地坐在雲舒房間的小客廳里，把營養液遞給雲舒，「喏，我特地調的。」
軍旅之人經常沒空吃飯就靠營養液維持生命體征，工多藝熟，做飯未必多擅長，但對如何把營養液調出最好喝的口感簡直得心應手，雲舒確實感念雲琛的細心，拿起營養液抿了一口，道︰「哥哥，爺爺到底是……」
「精神域崩潰。」哥哥也拿著杯營養液喝著，「老毛病了。」
精神域崩潰差不多算是這個時代職業軍人的常見病。
這個時代是雲舒從未見過的繁華，當然也是雲舒從未見過的凶險——外星系有蟲族，本星系有邪神，動植物會變異，自己人能瘋狂。
科學端的手段能解決蟲族的麻煩，玄學端的術法可以安排掉各路奇怪的邪神，變異的動植物看情況可以被科學玄學清理，但是這個時代支撐蟲族邪神變異動植物甚至人類擁有非凡手段的能量其實都有一點點狂躁的因子。
于是和蟲族對抗的時候會有瘋狂因子參與，和邪神干架能有精神攻擊，變異動植物天知道他們會變異出個什麼攻擊手段，人類在提升自己實力的過程中更是免不了染上瘋狂……以上種種，或者是單個原因造成，或者是多種因素混合，反正一旦那些瘋狂作用在精神域上，最終的結果都是精神域不穩。
當然，精神域不穩有得救——這麼多年來帝國也有很多這方面的研究，基本上通過自己休養或者藥物之類的能作用于精神力的輔助治療，實在不行再經歷專門搞精神治療的大佬的一對一清理，能緩解大半。
但又要有個轉折，大半。
那小半留存對于職業軍人來說仍然是很大的負擔，就現在的數據，元帥將軍們精神域崩潰，變成雲舒爺爺那個樣子的比率大概在30%。
還有30%肉.體崩潰，30%戰死，剩下10%才是平安退休。
「其實咱們爺爺還算幸運。」雲琛說，「畢竟女乃女乃是精神治療師，一般的治療師在精神域治療的時候只會是淺層次上的，因為深入進去會被排斥甚至被精神攻擊，反而損了治療師的神智。但爺爺和女乃女乃老夫老妻那麼多年，爺爺對女乃女乃有著超過了自己本身的信任，所以女乃女乃能深入爺爺精神域深處，保證爺爺情況不會太惡化，就像今天，我們靠近爺爺都會被攻擊，但女乃女乃卻可以靠過去。」
雲舒問︰「那怎麼還……」
「因為積勞成疾，加上治療不及時。」雲琛嘆道，「那是一場很大的蟲潮，連續陷落了好十幾個星球，就連帝都星上都有零星蟲族突破重圍進來的記錄，犧牲或者重傷的機甲兵數不勝數，死去的平民不計其數，爺爺那時候壓力特別大。」
其實按道理這種時候爺爺的精神治療師應該分外關注他的精神狀態的，但那時候戰況實在是過分慘烈，戰士們都有不同程度的精神創傷，女乃女乃作為a區最大佬的精神治療師，帶著整個治療團隊一天天在前線給還能戰斗的戰士們平復精神，甚至于已經被抬回來躺在醫院里的戰士們都來不及管，偶爾抽空問爺爺有沒有不對勁，爺爺說沒事，女乃女乃也就信了。
不賴女乃女乃，畢竟爺爺的表現真的很正常。
更不賴爺爺，爺爺的考慮嘛……精神治療師深入精神域治療負擔很大，以爺爺的精神域深度和廣度，女乃女乃治完了他之後得休息上兩個月的，爺爺當時就想著他可以嗑.藥或者食療解決，女乃女乃的精神力還是要用在小伙子們身上，多救一個算一個嘛。
爺爺這一瞞一嗑藥，就一直堅持到了最後蟲潮退去，嗑藥哪能沒有副作用，在a區指揮中心一個頭重腳輕栽下去，一檢查便發現是重度精神崩潰，只有保守治療，漸漸保守著守不住了，便成了個口歪眼斜神志不清的模樣，只是偶爾精神域暴動對外展現出攻擊性，再被女乃女乃壓回來那一時半會兒能恢復神志清醒。
「因為爺爺會對外展現出攻擊性。」雲舒小聲問，「怕傷到我們，所以不和我們一起住？」
「有這個原因。」雲琛的眼眸暗了暗。
「那還有……」
「還有。」雲琛道，「不只是爺爺，事實上整個軍部療養區住著的都是精神域崩潰控制不了自己，但曾經戰斗力強橫得不行的老將軍老元帥們。療養區重兵把守，給首長們做安保工作的同時，也有如果老將軍老元帥們精神域徹底失控，軍部可以把他們原地格殺的考慮。再就是……爺爺簽過遺體捐獻志願書，這些老將軍老元帥活著的時候是強者，過世時析出的東西也是不可多得的戰備資源，軍部是要盡量把這東西掌握在手里，再利用以抗衡各種生物。」
雲舒心里一跳，下意識地想開口質問「臥槽你們怎麼這麼對待守護了人類一輩子的老英雄？」，但喉嚨滾了滾，什麼也沒說。
畢竟曾經她也算執掌一方勢力的大佬，太清楚其中取舍，她也只能承認在對人類其實很不利的大局面前，有時候就是需要這樣殘酷的個人犧牲。
只好沉默。
許久，她沉聲道︰「哥，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說。」
「爺爺既然一看我就要測資質還問我要不要為國效力，那咱們爸爸……」
「有爺爺的教育，爸爸當然也是軍校出身，在軍部供職。咱們爸媽當年都是天才人物，年紀輕輕便是少將。」雲琛並沒有隱瞞的意思，只說，「可惜，後來爸爸精神域也出了問題就退了役，軍方評估過爸爸的危險性，覺得足夠安全才沒有住療養院，而是用軍方給的補償和支持開了雲氏。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當然不知道。」
「我現在想知道。」雲舒開口，「可以細說嗎？」
雲琛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妹妹的腦袋︰「我就是來告訴你這件事的。」
雲淵的情況比雲爺爺還要糟糕，雲爺爺那是常年積勞成疾，狂躁因子沒有得到及時紓解所以導致的精神域崩潰，雲淵當年卻是在指揮一場圍殺邪神的戰役之中，拼著被邪神正面精神攻擊也要將其消滅，硬生生受了那足以讓人當場瘋狂的一波精神攻擊，當場精神核碎裂。
一般人精神核碎裂就基本逐漸腦死亡變成植物人了，連口歪眼斜偶爾恢復的機會都不會有，偏偏雲淵又有一個深愛他的妻子，且妻子足夠年輕和健康。
因為深愛，所以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因為足夠年輕和健康，所以能接受很多像雲女乃女乃的年齡和身體狀況接受不了的治療手術。
——雲媽媽選擇了才研發沒多久的將精神核一分為二的技術，和已經昏迷過去了的雲淵同時進了手術台，把精神核一分為二，那分出來的一半核心移到了精神核碎裂的雲淵身上，保了雲淵性命。
當然了，命雖然保住了，只剩下一半精神核的兩人，無論是誰都沒可能再上機甲去前線了，不過天才的人到什麼地方都能大放異彩，到如今雲淵也有了個掌握帝國經濟命脈的雲氏。
「都這樣了。」雲舒听得目瞪口呆，震撼道，「咱們爸媽還願意放你去從軍？」並且在小說里你也是個開著機甲沖上去就為了保衛國家的主兒啊→_→
「爸爸說。」雲琛一臉的鄭重，「他作為一個曾經的軍人，沒有道理攔著年輕人去保衛國家。他作為如今雲家說了算的家主，也希望雲家能繼續有人站在保衛國家的戰線上。而他個人……他希望他兒子能實現他這輩子已經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雲舒默默伸手按了按眼角，沒說話。
雲琛卻伸手按住了雲舒另一只手，沉聲道︰「妹妹。」
雲舒抬眸︰「嗯？」
「其實這次爸媽是不想帶你去看爺爺女乃女乃的，說是和以前一樣帶我就好了，畢竟靠近爺爺還那麼危險。」雲琛開口，「只是我今天看了星網上的那些事，勸說他們，說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不是以前那個非得捧個不知所謂的小明星，糊里糊涂過日子的任性丫頭，見了爺爺不會胡來的，他們才勉強帶上你。」
「啊？」
雲琛嘆了口氣︰「昨天晚上給你說的那是俏皮話。實際上……帶你去看爺爺現在的情況，給你說咱們爸媽曾經的故事，不為別的，只想告訴你從軍從來不是逃避繼承家業的手段，從軍也不意味著輕松一生。軍人一大半得死于非命——可能是看到了不可名狀的外神所以失控，可能開著機甲被蟲群活活啃死，甚至是自己在鍛煉精神力的時候陷入瘋狂。繼承家業或許很累很忙很無趣，但至少能安安生生過上一輩子，不需要和瘋狂對抗，不需要面對不知道是精神崩潰還是肉.體死亡先到來的未來。」
「所以哥哥不希望我走那條路？在勸退我來著？」
「不是。」雲琛正色道，「我是想，無論你最終做個什麼選擇，你至少得知道你要面對的是什麼。你是成年人了，應該有這個知情權和選擇權。」
「我選擇之後呢？」雲舒問。
雲琛拍了拍妹妹手背，極堅定地說︰「然後，我尊重你的決定。你選擇繼承家業，我會讓你平平順順擁有雲家。你選擇和我一樣瘋狂的道路，我不敢說保你在這條路上平平安安，但我會竭盡所能陪你一起走下去，要瘋咱們一起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