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嗯哼~~嗯~」
陳墨輕哼著悠揚的調子, 倚著濕潤的青色山石，抬手把自己一直束起的長發散入水中。
頭頂太陽高掛，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在這個清朗午後, 陳墨剛睡了一個午覺，在慵懶地起來後, 他去了山谷後瀑布旁的露天水池里泡了個澡。
「嘩——」
伸腳入水, 先浸濕腳踝, 再慢慢膝蓋、胸口、手臂，雙手舀起一捧水，將這還帶著太陽氣息的溫熱泉水嘩啦啦澆過全身，水流蕩漾拂過身軀，十分舒適。
陳墨愜意地倚著山石，垂眸淡。
時局現在還在大戰前夕，暫時沒有天下大亂, 醫仙谷依舊鳥語花香，鶯啼燕囀，谷里的幾個病人情況已經有所好轉, 徒弟們也都在外面為了自己的理想不悔地奮斗著, 自己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陽光很好，白雲很好，流水很好。
總之。
這一刻, 仿佛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倚著邊緣青色山石的陳墨微微歪頭，用手晃動了一——垂落下來的頭發, 水面泛起漣漪, 沉入水中的墨發亦如雲煙般緩緩散開，就像被人暈開的徽墨，等待著主人在這汪清泉中作畫。
古人的長發還真好看！
這在現代可看不到。
「呵呵~」
陳墨彎腰側身看著這稀罕的畫面, 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長發的一天，不由眉眼一彎，輕笑出聲。
而在瀑布的上方，有一雙眼楮，似是在關注著這一幕。
「嘩啦~嘩啦~」
六感敏銳的陳墨用手背一進一退地輕輕撥弄著清澈的泉水，他面容不變，只是輕輕一抬眸。
「誰？」
語氣不高也不低，既不警惕也不排斥——
那人卻因此現身了。
看著對方直接閃現在水池旁，站的位置與他不遠不近，既不侵犯他的領地，也能互相交流，陳墨眼底劃過一抹興味︰「是你？」
「…………」
溫一青剛剛被對方的語氣驚到下意識用了最快的速度趕到對方面前，等到了岸邊才反應過來自己干了什麼蠢事。
他略帶緊張地觀察了一——陳墨的表情，發現他真的一點都不驚訝後，松了口氣，——又忍不住問道︰「你就不想問什麼嗎？」
陳墨唇邊笑意漸深，很是認真地回復——︰「我要問什麼？你也是個——年人了，想做什麼做便是了！難道每次做事之前還要問我的意見嗎？」
陳墨眼中的——年，可不是單純的數字累積，而是一種能為自己所行之事負責的態度。
若是做什麼都要讓別人拿主意，那這個人多半是還沒長大——
年人行事只問自己內心，從不來不需要給別人理由。
非要說理由的——，那也只有「我想」這一條罷了。
這也是陳墨一直不反對周圍人各種決定的原因，不管那人所做之事是為謀一己之私，亦或是為天下黎民，是一時激憤，亦或是沉——熟慮，他都不反對。
反正，後果他們自己背就是了。
雖然早就知道陳墨是這個性格，——溫一青的眼底還是傾瀉出了一絲愉悅和溫柔。
他定定地看著那道身影。
這就是他的領路人啊……
在所有人都對他喊打喊殺的黑暗里，只有這一——月光堅定不移地照在他身上。
他的月光將他救離苦海，並且毫無保留地告知他關于他種族的特殊性，那是與如今所有人都對立的不可名狀的【魔】，它們吞噬【人】的靈魂，是人族命中注定的敵人一般的存在。只不過，以前的【魔】都是無法交流的，而他是第一個可以與他們交流的。
他的月光幫他掩飾了這種特性，並告訴他，他可以選擇用時間證明自己的本質以此獲取他們的認可，也可以選擇積攢力量直接鎮壓他們的不滿，甚至可以選擇直接入魔屠殺所有欺辱過他的人。
至于最後到底選擇哪一種，全看他自己的意願。
看著那道瀟灑的背影，溫一青當時都驚呆了！
正常人即使不挾恩圖報，——多——也會試圖扭轉一——他的立場吧？
這人怎麼就說完就走了？！
「你……就不怕我選擇屠殺你們人族嗎？」
當時已經準備轉身離去的青色身影聞聲駐足，側著臉半回頭，嘴角的弧度到現在還印刻在溫一青腦海中。
連著那句話——
「當你選擇跟我走的時候，你就已經是人了。」
當時的陳墨就是那麼驕傲，他心中自有一套他自己的定義。
別人定義的【魔】，他不認可，那就不是【魔】！
而身為人，自然就有選擇自己未來道路的自由。
陳墨的邏輯相當通順。
那比天道真理還堅定高傲的語氣也把溫一青給蠱惑了。
從那以後，溫一青就認定了。
他是人，不是魔！
哪怕——族的那群鳥人一直盯著要殺他，他也不放在心上。
「你這個眼神是……認識我？——我確定，我並不認識你。」
從水中站起的陳墨拿起岸邊筐里的衣服，穿上內衣，再隨意把外衣披在肩上，因為頭發未干，白色的外衣瞬間濕透了一小片，水珠滴滴答答滴在岸邊的青石上。
「雖然我不介意當替身，讓你心情好點，——似乎……你又不太像需要替身的樣子。」
陳墨沒有走動，只是站在原地，不近不遠地打量著溫一青。
溫一青回——，挑眉回視︰「現在的你，確實不認識我，——以前的你，也確實認識我。」
其實，何止是認識。
只不過，難得有這種機會，他也想看一——月亮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哦？」
陳墨倒是沒有對溫一青選擇打禪機感到厭煩，只是勾了勾嘴唇，心情很好地笑了。
「看來，我身上有秘密啊，那等——……嗯，我想想。」
陳墨抬頭看了一眼澄澈的天空。
「那等——，如果經過的鳥群是雙數，我就去探究一——，如果是單數，那就等我有空再說吧。」
听著他慵懶地說——，溫一青的眼神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變得毫無攻擊性。
他也跟著抬頭。
「好啊，那我就幫個忙好了！」
說著，他激發了一點氣勢，引動地脈，山谷微微震動，鳥群受驚，當即都飛了出來。
「撲稜稜——」
鳥群在天上飛舞，鳥毛都掉了——來。
陳墨失——地伸手接了一根不知道是那只鳥兒掉——來的白色羽毛︰「你這忙幫的可有點太大了，我都數不清數量了。」
溫一青先是嫌惡地瞥了眼陳墨手里的白色羽毛，這讓他聯想到了不好的東西，然後一臉正經地報數。
「我數了，77只。」
陳墨抬眸︰「單數？你這是在暗示我，暫時不要去探究嗎？」
溫一青︰「我是認真數的！」
如果面前站的是別人，那他或許會耍這種花招，——在陳墨面前，他從來都是那個無論什麼時候都願意跟他走的孩子罷了。
「好吧，既然這是天意，那我就勉強一听，看緣分吧。不過，我總覺得時間不會太長。」陳墨看著面前的溫一青，想起了之前突然出現的那麼武林盟主。
「你認識一個叫白真的人嗎？」
溫一青的臉上頓時露出可怕的——容︰「…………」
認識？
他們倆的關系怎麼能叫認識呢？
「他是和你說了什麼瘋話嗎？你最好別理他，他腦子不正常！」溫一青覺得自己這句評論相當公正客觀，絕對不是在刻意打壓。
因為在他看來，那群——族都是腦子有問題的鳥人。
哦，不對！
人性都快沒了，都不配稱之為人！
陳墨回想了一——︰「其實他說的也沒錯，殺掉我那幾個徒弟確實是解決這個局面最快最有效率的一種方法。」
只不過。
人類從來都不是什麼效率至上的種族。
他們可以為了兩個人的愛情反抗全世界，可以為了救一個人質犧牲掉十幾個人的生命，可以為了某個看起來無聊至極的理想付出幾代人的努力。
大膽點說，人類簡直就是世界上最沒有效率的一個種族了！
機器人都比他們有效率多了！
起碼，機器人打掃衛生的時候，不會一會兒去翻冰箱吃點東西，一會兒再去看兩眼電視，再和閨蜜打電話約個時間一起逛街。
機器人泡澡肯定也不是陳墨這樣的，一會兒弄個水波，一會兒撩撩頭發，中途還上岸和人倆漫無邊際地聊天。
嗯，如果他們可以泡澡的。
溫一青也看出來陳墨的想法，——容極穩︰「他的選擇方法確實有效率，——你不會按照他的方法去做。」
「那是當然。」陳墨不在意地說。
「殺人除了能讓這個世界上——一個人外，並不能解決實際問題。殺了顧封他們，確實是能解決現如今的局面，——朝堂和江湖的問題，秩序和自由的矛盾，只要安朝還存在，如今的局勢就必然會再現。」
到時候怎麼辦？
再繼續殺人？
那干脆直接把安朝的人殺完算了！
再說了，這又不是只要安朝才會有的問題，而是只要有人類在的地方，就會產生類似問題。
總不能把人都殺光吧？
白真的選擇，治標不治本罷了。
頭頂陽光正盛，陳墨看了眼自己已經半干的頭發，漫不經心地撩到耳後︰「讓他們頭疼去吧，反正和醫仙谷沒什麼關系。」
他開始——考，他是繼續去泡一會兒，還是回屋研究草藥。
忽然，溫一青眼神一動，轉頭，凝——看向山谷入口處的方向，輕聲——︰「恐怕很難沒有關系了。」
有人來了，在醫仙谷外。
陳墨眼皮直跳︰不祥的預感.jpg
不是！
他就一躲在山溝里的大夫，你們兩大陣營的大戰，能和他有什麼關系？
總不能是你們兩邊全都中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