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色人影斜斜飛出, 裙擺飄飛,在半空劃過漂亮的弧線,直沖宋潛機而來。
宋潛機下意識出劍, 但來者身上毫無殺意,又來得正大光明, 不是刺客。
一張熟悉的面容飛速放大。宋潛機稍一錯————
妙煙為什麼拿著一把梳子飛過來, 她要干什麼?
「——……」
就在他遲疑這一瞬間, 眼前的景物忽然扭曲。
眾人只見一位女修盛顏仙姿, 凌空飛渡, 一把拉住宋潛機殘破的衣袖。
不是妙煙仙子還能是誰?
妙煙掌心飛出一道白光,如匕首劃破兩人身前的夜色。
妙煙是音修, 不踫兵刃。何況她一直是仙音門的門面, 眾目睽睽之下, 絕做不出任何出格的——,最多是對宋潛機說幾句話罷了。
或許連宋潛機本人都這樣想。
眾人默認妙煙無法對宋潛機造成傷害, 可沒想到後者直接被帶走了——
情發生的太快, 被宋潛機親自指點過身法的孟河澤、擅長遠距離收發陣線的紀辰都沒反應過來, 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憑空消失。
歡呼聲戛然而止。
「師兄……沒了?!」紀辰驚呼。
「追!」孟河澤急道。
「往哪邊追?」
「往——」
四野蒼茫, 月明星稀。
孟河澤拔劍茫然。
此刻眾人震驚程度,不亞于方才看見傳說中的凶獸和畫春山。
「妙煙仙子用了什麼秘寶,竟可破開空間,瞬息轉移?」
「宋王被妙煙仙子拐走了?!果然活得久了什麼——都能趕——!」
眾——周知,宋潛機和妙煙並不對付。
當宋潛機還只是華微宗小弟子的時候, 就因為一句「紅粉骷髏」,成了最早質疑修真界美麗標準的人。
華微山上,宋潛機一人一蕭,迎戰仙音樂團, 妙煙不敵,琵琶弦斷,而後仙音門大師姐何青青出面,才接下宋潛機的蕭聲。
妙煙憑借驚人美貌與音道修為兩件利器無往不勝,只在宋潛機處屢屢受到否定和打擊。
換了誰不會心懷怨憤。
方才經宋潛機解救,人群里有人嚷著要仙音門把人交出來,卻很快被勸止。
一半因為這兩人戰——差距,另一半因為宋潛機風流名聲在外,大部分人猜測是他新欠了風流債,才惹出今夜——端。
「妙煙仙子又打不過千渠王,這人她帶得走,也留不住啊,咱們操什麼心。」
「這是千渠王的私——,外人恐怕不好插手。」
孟河澤心想狗屁私——,師兄是絕不會跟妙煙有瓜葛,轉頭卻見衛真鈺已經不見了。
「在那邊!他在追何仙子!」紀辰驚道。
「——來。」孟河澤二話不說,拉紀辰跳上自己的飛劍,一邊御劍追去,一邊對衛真鈺傳音︰「師兄被拐,形勢不明,——還有空追著別的仙子跑?」
衛真鈺本想罵他,不知想到什麼,語氣放緩︰「——情發生的瞬間,大家都驚慌失措,只有那何仙子立刻離隊,向西南方疾行。」
紀辰︰「——是說,何青青知道妙煙去了哪兒?」
衛真鈺出奇耐心地解釋︰「仙音門兩派斗爭已久,妙煙、何青青兩個‘大師姐’,被望舒和絳雲推出來支撐門庭,一爭高下。何青青當然會防備妙煙,就算她不知道妙煙的具體位置,也應有追蹤——段,否則豈能果斷動身?」
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自己,或許是你的對手。
孟河澤暗恨自己不如衛真鈺敏銳︰「何青青加速了,——帶沒帶更快的飛行法器?」
衛真鈺談條件︰「我有一只高階小型雲梭,可以帶上——們,找到宋潛機之後,我要先單獨見他。」
「沒問題。」紀辰一口答應。
孟河澤與他同時開口︰「先找到再說。」
三人一面向前趕路,一面傳訊回去,交代千渠弟子、漠北弟子暫時聯合,按兵不動,守望相助。
雲梭劃過夜幕,綴在青色流光後。
……
月亮在雲間穿行,從山崖邊鑽出一半。
四周不聞鳥獸聲,只听大風呼嘯,崖下水聲轟鳴。
「這是何地?」宋潛機問。
妙煙借著黯淡月光打量他,見他微微皺著眉頭,好像只是有些疑惑驚訝,並覺得麻煩,卻不惱怒。
或者說這件事還不值得他惱怒。
「我也不知道。但我確定,我們已經到了很遠的地方。」
妙煙攤開掌心,橫斷梳的光芒黯淡,從中斷裂,碎成兩截。
這是件消耗法器,用過即廢。
山崖太高,山風冷得刺骨。
妙煙看見宋潛機手里的劍,不由打了個寒顫,心想宋潛機就算一劍殺了她,——她推下山崖,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卻听那人嘆氣︰「如此秘寶,本可危難之時救——一命,——不該如此沖動浪費。」
妙煙忽然想哭,強行壓下。
如果宋潛機疾言厲色地呵斥她行——不端,或尖酸刻薄地嘲諷她頭腦愚蠢,她還可以保持清醒,但現在她大聲道︰「我不是沖動!」
「為什麼?」宋潛機問,一邊摘下狐尾手環,露出真容。
妙煙道︰「我如果不這樣做,——不會見我,也不會回答我的問題。」
「——問罷。」
妙煙直直看著他︰「宋尋不是宋尋。為什麼騙我?」
宋潛機︰「既然何雲不是何雲,宋尋當然也不是宋尋。」
「不錯,我也騙了。」妙煙又問,「除了身份,——對何雲說過的話,也是假的嗎?」
「那夜——問我的問題,我答的都是真話。」
宋潛機想到何雲的迷障和執念,一時深覺荒唐。
妙煙怨怒道︰「假身份還要說真話,——到底想怎麼樣?!」——
是不是就想看我落到這種下場?——
是不是就想逼瘋我?
宋潛機聞言一怔,又忍不住嘆氣︰
「煩惱不尋人,人自尋煩惱,妙煙仙子,我不欠——的。人人都喜歡你,也不差我一個,——總得接受有人不喜歡你——問我想怎麼樣,我只想跟——沒有關系。」
他語氣很平靜,不是故意侮辱或賭氣,只是在陳述事實。
正因如此,他每說一句,妙煙都像被人迎面刺了一劍。
劍劍致命,鮮血淋灕。
原來殺人不用動真劍。
妙煙覺得自己已死了一次,咽下喉頭猩甜,似哭似笑︰「如果我不是妙煙,只是何雲呢?!」
宋潛機指天。
夜幕低垂,月亮一半躲在山里,一邊藏在雲中,只能透過雲層,看見淡淡的光彩。
「欲得九天真月,自己去尋。大道無舟楫,誰能送——去?」
雲海茫茫,無人相送,何來「送尋」。
宋潛機的眼瞳,像月光下平靜的湖水。
妙煙怔然,喃喃道︰「原是鏡花水月,誤會一場。何雲是假,宋尋是假,妙煙何嘗不是假?我的真月在哪里?何時能彈出真正的風雪入陣曲?」
宋潛機忽然皺眉,示意她噤聲。
片刻後,腳步聲、兵甲撞擊聲、爭執聲不斷逼近。
人數不少,足有——千人。
聳立的巨石和挺拔青松,恰好——兩人嚴密地擋住。
宋潛機松了一口氣,不是埋伏,這兩伙人專注提防彼此,沒有注意到山石後有人。
兩隊雖有摩擦,卻明顯在商量溝通,這種一般不是死仇,而是爭奪無主寶物,分配——得資源。
他沒興趣參與秘境奪寶,正要離開,卻忽然停步。
他听見了自己的名字。
妙煙臉色驟白,顯然也听見了其中一伙人的話︰
「就在剛才,有人傳出消息,宋潛機也在秘境。」
宋潛機心想,消息傳得真快。
第二句響起:
「虛雲掌門密令,如果他來了,盡一切可能在秘境殺死他。」
虛雲掌門?
宋潛機心中微動,他這一路遇到了不少門派,一直沒有遇見華微宗的人。
華微宗關閉山門後,門派地位降至低谷,虛雲閉關不出。
反而是陳紅燭的小華微宗,屢經挫折,卻蒸蒸日上。
三年前華微宗動用前輩殘魂殺他,反被他打出心理陰影,如今哪來的底氣?
莫非虛雲找到了死海銀蓮,修為大進,已經破關而出?
宋潛機思量間,忽听另一道女聲響起,略有些熟悉:
「不行!千渠王佔盡人心,——們師出無名,必會影響門派威望!」
是陳紅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