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一個訓練——立體空間想象力的制表匠來說, 青岫幾乎瞬間就明白了軒轅的意思。
「鬼」打出來的牆,也許並——都落于——一地平面上,它們不受物理規則的制約, 它們打出來的牆, 可以以任意維度存在。
那麼, 被嵌——了牆體中的研究人員,消失的那部分肢體,很可能進入了「鬼」打出來的另一條牆體通道內;
而老獵, 衣服留在了「鬼牆」的這一邊, 肉.體可能去到了鬼牆的另一邊;
至于婁子,也許是非常不幸地,自己的心髒同——知誰的心髒一起, 「走」入了——一道鬼牆砌出的通道,這條通道踫巧, 就在他的胸腔里。
如果這麼想, 那麼這三種死法就說通了——研究人員之所以死得毫無知覺並能保持著死前的狀態,極可能正是因為「鬼牆」出現的地方,恰好將研究人員從身體中央劈成了兩半。
鬼牆出現的速度太快, 或者說,幾乎用不到「速度」這個概念, 就這麼憑空出現在那個位置,以至于研究人員根本沒有時間做出任何反應。
而研究人員身體的截面之所以不會流血,很可能是因為——其實此時此刻他們的肉.體,還在和隱于「鬼牆」另一邊的另一半肉.體相連著!
只不——人的肉眼看——到「鬼牆」, 而鬼牆卻又能起到遮擋的作用,于是就只能看到留在牆這一邊的這一半肉.體——
時,這面「鬼牆」又有點像罩在肉上的保鮮膜, 能一直罩在肉的截面處,所以當把肉.體拽離原位時,它仍能罩封住肉.體內的血——各種器官組織——外溢。
但可以確定的是,——入了鬼牆那一邊的人,——論肉.體再怎麼「保鮮」,都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
至于老獵和婁子,他們應也是同樣遭遇了「鬼牆」的圍剿,老獵是整個肉身直接被鬼牆擋去了另一邊,婁子的鬼牆卻出現在體內的心髒周圍。
由于他們兩人並非如研究人員那樣,被鬼牆從身體中央直接切斷了生命線,所以他們兩人的死亡——程極具痛苦。
由此看來,「鬼牆」出現的方式——位置十分隨機。
交流了幾句彼此的想法後,兩人從男廁出來,去了第一實驗室——
門就見畢五嘴里叼著個面包在吃,手上則正拿著刀子給婁子留下的那具尸體開腸破肚。
這個家伙終于還是沒忍住對尸體下了手。
青岫和軒轅有志一——地當即轉身退出來並關上了實驗室的門。
兩人轉往第四實驗室,將所有儀器內盛放的實驗物又檢查了一遍——即便鬼打牆一說的可能性增加,也——能放過其他的每一種可能和線索。
這些實驗物的種類繁多,有沙,有石,有土,有水,有植物,還有一些化學合成品,——遺憾的是,幸存的結契者們之中並沒有化學相關專業的人,無——對這些實驗的目的——實驗物做出判斷和辨別。
而緊接著又有一個壞消息︰北河想要破解手機密碼的手段沒能成功。
「看來真得按畢五的——子來了,」北河沮喪地看向小萬她們三位女成員,「實在不——你們壯壯膽子,給那顆人頭補補妝?」
小萬崩潰︰「那可是人頭啊大哥,要——這樣,我教給你怎麼補臉,你操作,我在旁邊閉眼指導,——嗎?」
「……我也——敢擺弄人頭啊妹子,」北河這個時候也顧不得男人的面子什麼的了,「這要是顆骷髏頭就無所謂了,關鍵它上頭有血有肉眼楮還睜著呢,這一邊給他化妝一邊被他盯著……這誰受得了……」
「所以啊,你也受——了我們就能受得了了嗎,」小萬說,「實在不——就放棄檢查手機吧,也許從別的地方可以找到線索呢。」
「畢五應該可以做這件事,」心二道,「讓他來給人頭補妝,我們可以在旁邊指導。」
「畢五呢?」小萬左右看,「我去叫他來吧。」
一分鐘後,第一實驗室的方向傳來小萬的尖叫聲——嘔吐聲。
北河︰「……我拒絕想象她看見了什麼。」
小萬踉蹌著回來︰「他——噦——他——噦——」
北河︰「就別說了,他干出什麼事情來都不稀奇。」
小萬接過南魚遞給她的水咕咚咚灌了好幾口,喘了半天才緩——來︰「我這是作了什麼孽啊,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那場面啊……真的,感覺一輩子都不會忘掉剛才的情形了……我悔死了,我干嘛要——入這個狗屎一樣的契約世界里啊!我——玩兒了——嗎?我想離開這兒!啊啊啊!」
南魚看著她崩潰地抱著頭,忍——住問了一句︰「你是為著什麼——來的?」
小萬郁悶地擺了下手︰「甭提了,當時剛把我男——我前男友和他那小三兒捉奸在床,我那叫一個怒,一腦門子只有一個心思就是讓他原地爆炸。後來不知道怎麼就進來了,簽那個古怪契約的時候,我就想,雖然我——能真讓那渣男爆炸吧,但是我——能讓他好了,我就許了一個願望,我祝他一生能結五十次婚,次次都被綠,次次喜當爹。」
南魚︰「……」
北河︰「……」
南魚豎了個拇指︰「就挺解。」
「你呢?」小萬問南魚。
「我,」南魚垂了垂眼簾,「就,改變命運吧。現實里,我,我長得特別丑,從小到大就因為長相吃了很多的虧,做什麼事都比別人要面對更多的困難……我也沒錢去整容什麼的,本來,我剛剛被人用不堪入耳的話罵了丑……我,我本來是不太想活了,沒想到就——來了。」
小萬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沒辦——,這個世道就是看臉,顏值就是一切。但你要說,咱們那國民爸爸長得帥嗎?還——是全國人民都爭著叫爹?為嘛呢?因為有絕對的實力啊。所以你這麼想,要麼,就要有絕對的顏,要麼,就要有絕對的實力……嗐,我也就動動嘴,頂尖兒的人能有幾個啊,眾生皆苦唄。」
南魚反倒被她說得笑了笑,也嘆了口氣︰「算了,反正我也——來了,再說什麼都沒用了,如果僥幸能滿足願望,那是我的幸運,如果——能,最後死了,我就希望我下輩子能投個好胎,起碼,給我個大眾臉,讓我活得——那麼艱辛。」
小萬沒再說話。
眾生皆苦,但有多苦,只有自己才能真正體會,看似輕描淡寫老生常談的幾句話,里頭實則——知浸著多少血淚辛酸——能說,有些苦,悶在心里還能撐,一旦說出來,就沉重得會將人瞬間碾成肉泥。
啊,肉泥……小萬又干嘔了一下——畢五那個神經病!
剛才她進第一實驗室去找他的時候,那個神經病正伸手在婁子尸體的月復腔里掏啊掏,還拎出一大嘟嚕血肉模糊——知道是什麼的器官在那兒仔細瞧——噦——
青岫也有點兒胃中翻涌,所以只在第一實驗室進門處站住了腳步,這——地獄案里的死亡現場還是有些心理上的區別的,畢竟婁子在昨天晚上還是活生生的,——大家說過話的人。
軒轅對這種場面的心理承受力顯然比他要強,徑直走——去,甚至還看了眼婁子被大剖開的月復腔,「有發現麼?」面無表情地將視線落在畢五——小心沾了幾滴血的臉上。
「我先——你們確認一下,」畢五已經摘掉了血手套,坐在實驗台後面的儀器上休息,抬起下巴看了看軒轅,又偏頭看了看站得遠一點的青岫,「你倆吃——午飯了嗎?」
青岫軒轅都沒有答他,用同款面無表情一起盯著他看,並做出等他答案的樣子。
畢五攤了攤雙手︰「你們最好沒吃,我——想再三收拾別人吐出來的東西。」
說著用下巴指了指實驗台上的尸體︰「我最先是把他的胃剖開了,昨晚我們吃東西的時候已經挺晚了,但這個人吃的——少,香腸,面包, ,魚罐頭,我記得他還帶了幾袋開袋即食的鹵雞脖。
「只是他還沒有來得及吃雞脖的時候,那個叫北河的說要盡量節約物資,尤其是食物,要省著吃,然後這個人就沒再吃了。
「再之後沒——多久,位移發生,他就死了,吃下去的食物在胃里沒有被消化多少。我把他的胃剖開看了一下,嗯,有糊狀和塊狀的肉,有一些大概是面類的糊,還有……一小塊骨頭。絕——是魚骨頭,魚骨頭沒那麼粗。
「這個人昨天全天都沒有吃——含有這種稍粗一點的骨頭的食物,那麼現在問題來了,這骨頭是從哪兒來的,是什麼東西的骨頭。」
「——那顆心髒一起位移過來的?」青岫凝眉。
「他胃里的東西有多少?」軒轅問畢五。
畢五挑了挑眉,明白了軒轅問這話的意思︰「還真——少,就算已經消化了一些,也遠比昨晚他吃下去的東西要多。所以,他肚子里——但多了一顆心髒,還多了一堆胃里的食物?」
青岫對他講了講自己——軒轅關于「鬼打牆」的推測。
「那會是誰胃里的東西被移到了他的胃里?那個‘誰’死就死了,還白吃了半天東西。」畢五好像被戳到了奇怪的笑點,眯著眼楮笑了半天。
本著任何可能都不放過的原則,大家還是檢查了自己帶來的所有帶骨頭的食物,婁子帶來的鹵雞脖也全被拆開了包裝,甚至把肉扒開檢查里面的骨頭。
骨頭沒有少,但通——青岫的仔細對比,卻能確定婁子胃里的那一小塊碎骨頭,極有可能來自鹵雞脖的骨頭。
「也許是在我們沒有注意的時候他吃了一包,」北河說,「我——知道我們為什麼要糾結在這個骨頭渣上,現在重要的難道——是想辦——解鎖那個手機嗎?」
「我盡力了,」畢五遺憾地說,「那顆頭被我涂抹得像抽象風格的人物肖像。」
北河︰「……你就別形容了。難道咱們就沒有別的辦——了?」
「我來試試吧。」青岫看向畢五,「頭和化妝品在哪兒?」
在第——實驗室。事實證明畢五的形容並不夸張,這位溜門撬鎖掏心挖肺小能手在美學技術方面宛如殘障。
一顆頭被他「修補」得比沒修之前還嚇人。
青岫不得——用毛巾擦掉上面的化妝品重新開始。
畢五再度去了第一實驗室,準備繼續發掘婁子尸體內的線索,其他人留在微機室檢查電腦里的文件,軒轅則在第——實驗室旁觀青岫修補頭顱。
「你是化妝師?」看著青岫靈巧細膩地用化妝品描補著那顆頭的面部缺損,軒轅隨口問了一句。
「你在現實世界——會是個服裝設計師吧。」——青岫想起展翼曾這麼問過他。
這兩個人連思考習慣和思路走向,都這麼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