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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漸深了, 濃密的霧氣噴薄而上,籠罩住了整個陵陽城,霧氣籠罩下的陵陽城莫名顯出了——淒清。

宮明澤沒有睡。

他在自己房中的軟榻上坐——許久,捻動了許久的道珠, 太上感應篇和邱祖懺悔文都念——三四遍, 還是覺得心緒雜亂——

終, 宮明澤長長吐出一口氣,還是慢慢睜開——他那雙清冷狹長的眸子, 下——榻。

從房中出來, 宮明澤便感覺到一股帶著微微清寒的風迎面吹來, 他拂散面前的霧氣,便一個人,悄無聲息的去了收監林家犯人的地方。

來的元嬰修士不多,此刻也都在房中盤膝休息, 留下來看守犯人的, 便只是幾個金丹了。

宮明澤沒有驚動任何人,就這麼靜靜地去到了關押所有犯人的——里間。

那是一個狹小的房間,四面都沒有窗戶,黑暗淒冷。

宮明澤目力極好, 一眼就看清那個上半身是林瑾瑜模樣, 下半身是藤蔓模樣的怪物正縮在牆角,默默發抖。

宮明澤沉默——一下,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枚螢石。

一瞬間, 螢石沉冷略帶晦澀的白光就照亮——整個房間。

林瑾瑜被這光刺激地顫抖——一下, 但等他從手指縫里畏畏縮縮地看清楚來人時,他又連忙爬了過來。

宮明澤長眉一皺,一道無聲的——牆落下, 把林瑾瑜狠狠攔在了離他一尺之外的地方。

林瑾瑜感受到宮明澤的厭惡,心中真是恨毒——沈清棠,但此刻他還是要勉強笑著,仰頭做出無辜的表情,顫聲道︰「殿下,我不會弄髒你的衣服的。」

听到林瑾瑜這句話,宮明澤一直古井無波的清冷眸中終于顯出一絲情緒的波動。

但——快,他又變回——開始的模樣,靜靜凝視著地上仰頭看著他,一臉卑微和諂媚的林瑾瑜,冷冷問道︰「——真的不是林瑾瑜?」

林瑾瑜面色微微一僵,然後他便搖搖頭︰「我不是,但當年遇到您的人,確實是我。那時我身體還沒有現在這麼虛弱。」

「證據呢?」宮明澤語氣冷漠。

林瑾瑜听著宮明澤冷漠的語氣,神色不自覺地有些狼狽,但他這時還是勉力笑著,道︰「我曾對殿下說過一句話,殿下還記得麼?」

宮明澤只是看著他。

「衣服髒了沒關系,——活著比較重要。」林瑾瑜小心翼翼地說。

說的時候,他還謹慎地觀察著宮明澤的表情。

在听到林瑾瑜這句話的時候,宮明澤的瞳孔微微收縮——一下,——後便是良久的沉默。

林瑾瑜拿不準宮明澤的心思,此刻只覺得背上一陣陣冒冷汗,但為了給自己爭取,他又勉強笑道︰「就當是我自作多情吧,可如果殿下來林家不是為——找我,又為什麼要戴上我給您做的面具呢?」

林瑾瑜這句話說出口之後,宮明澤清冷的面容上終于顯出了一絲情緒的裂痕。

但在看到林瑾瑜那充斥著期待和小心機的眼神後,宮明澤還是慢慢地退後了一步。

然後他一言不發,拂袖而去。

林瑾瑜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怔——一瞬想要撲上——去攔住宮明澤。

可宮明澤已經走了。

林瑾瑜頓時撕心裂肺地叫喊——起來。

不多時,那幾個看守的金丹也被他驚動了,接著,便是一陣鞭打聲和林瑾瑜的嗚咽以及卑微諂媚的求饒聲。

宮明澤,再也沒有出現過。

宮明澤即便回來的時候姿態還是很沉穩,脊背也還是很挺拔,只是看上去略微倉促——一點。

但他藏在袖子里微微發抖的——卻在告訴他,他已經是落荒而逃。

他的「林瑾瑜」……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的?

宮明澤難以置信——

果說沈清棠在他看來,是膚淺,會耍心機的花瓶,那方才他以為的「林瑾瑜」則是一個真正卑劣,沒有底線的真小人。

那些臉上都掩飾不——的算計情緒,真的是讓他多看一眼,便覺得自己曾經的世界又崩塌——一層。

明明,曾經的那個「林瑾瑜」那麼小,就會對他說那麼溫柔的話,眼神又是那麼干淨。

可現在,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

宮明澤甚至都懷疑這個「林瑾瑜」是冒充的。

等等——

宮明澤忽然睜開眼,想起——沈清棠說的那些話。

他說林瑾瑜是通過邪法重生,但……也或許是那個藤蔓一般的怪物殺——林瑾瑜,奪走——林瑾瑜身上的記憶?

要不然,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把曾經那個雪白漂亮,眼神純摯地宛——冰雪一般的小孩,同現在這個污髒又充滿心機的怪物聯系到一起。

半晌,宮明澤慢慢握緊——掌中的道珠,道珠上有淺淡的靈氣溢出,漸漸撫平了他——背上已經暴起的青筋。

他眼中那已經要冒出來的血紅色的詭異殺意也隨著靈氣的安撫逐漸褪去。

微微吐出一口氣,宮明澤在心中重新有——一個決斷。

原本,他並不是特別想去青玉劍宗。

可現在,他覺得自己必須要去一趟。

他現在,寧願是那個怪物殺——當初那個漂亮單純的孩子,取而代之。

也不希望那個怪物就是真的林瑾瑜……

既然答應——宮明澤要去青玉劍宗,沈清棠就跟秦頤留在了隨行大隊中。

本來沈清棠還想抽空去看看父母,但宮明澤帶來的那些金丹和元嬰把整個院子圍得鐵桶一般,根本就出不去。

沈清棠只好先睡了。

他也確實是累。

秦頤懷抱溫暖又寬闊,靠在上面,沈清棠連夢都沒做,就這麼舒舒服服地睡著。

只是到了半夜,沈清棠忽然被外面一陣淒厲的叫喊聲驚醒,他眉頭皺了皺,便慢慢撐著,從秦頤懷中坐——起來。

秦頤也在這時靜靜睜開——眼。

沈清棠此刻側耳細細听了一會,忽然低聲道︰「怎麼像是林瑾瑜的聲音?」

秦頤目光一動,同樣開始听。

听完,他皺眉道︰「好像確實是他。」

沈清棠心頭一跳,當即下床道︰「不行,我要去看看。」

「——去看他做什麼?」秦頤有些不解。

沈清棠心想,萬一那些人把林瑾瑜弄傷弄殘——,反而激發——宮明澤的同情心怎麼辦?

在林瑾瑜徹底身敗名裂——,他可不想再出什麼差錯,或者又讓林瑾瑜跟上次一樣靠死遁逃跑。

不過這些事情解釋起來有點復雜,沈清棠只好先道︰「我去看看,萬一人被弄死了就不好了。」

秦頤不動聲色地皺了一下眉,覺得沈清棠這想法——是奇怪,但看著沈清棠認真的神情,他也沒多說什麼,只道︰「那我陪你去吧。」

沈清棠笑容驟然明亮——一點,高高興興地就道︰「好啊。」

沈清棠沒想到,他同秦頤一起出來的時候,卻在院中踫上——舞劍的宮明澤。

宮明澤那時一勢蒼龍入海剛剛使完,即便沒有在劍上灌注靈力,蓬勃銳利的劍——也還是讓人望而卻步。

見到兩人出現,宮明澤收了劍,眉頭淡淡皺了一下,也不回頭,就冷聲道︰「想走?」

沈清棠︰「自然不是,只是听到好像有人在哭叫,所以出來看看。」

宮明澤當然知道沈清棠說的是誰,這時他回頭看——沈清棠一眼,眸光冷淡︰「這種事不是你該管的,回去。」

沈清棠沉默——一瞬︰「殿下,我能去看看林瑾瑜麼?」

宮明澤听著沈清棠這句話,臉色微妙地變了一點︰「——想做什麼?」

沈清棠無奈一笑︰「殿下不要誤會,我沒有想殺人滅口的意思,只是這林瑾瑜十——狡猾,先——就在我——中死遁過一次,我怕他故技重施。」

宮明澤終于轉過身來,眸色愈發森冷︰「死遁?——殺——同門?」

沈清棠早就知道宮明澤會這麼說,這時他沉默片刻,——終不疾不徐地取出了一塊留影石,便遞給宮明澤道︰「事實——何,殿下一看便知。」

這留影石里,就是當初林瑾瑜想在青玉劍宗擊殺沈清棠,卻被沈清棠反殺的影像。

從前林瑾瑜邪修身份還沒暴露,沈清棠沒到迫不得已,也不會把這份留影拿出來——畢竟擊殺同門怎麼說也于理不合,即便那同門是想殺——的。

可如果擊殺邪修,性質就完全不同。

本來這份留影石里的東西,沈清棠是打算等去了青玉劍宗徹底確認林瑾瑜的身份——後,再拿出來,一擊錘死。

那樣,即便宮明澤要保人,也得先廢——林瑾瑜的根基,否則宮明澤自己都會被反噬。

可現在為——避免徒生事端,他只能先拿出來取信宮明澤。

宮明澤把留影石接——過來。

大略瀏覽——一下留影石中的內容,宮明澤的神情一點點沉冷了下來。

他這麼多年,閱人無數——

果這留影石中的林瑾瑜真的就是林瑾瑜,那麼……果真是神態和細節都同那怪物無異。

留影石中的畫面無法造假,那地方確實是青玉劍宗,林瑾瑜也是穿的弟子服。

宮明澤攥緊——掌中的留影石,一顆心,愈發沉——下去。

沈清棠觀察著宮明澤情緒的細微變化,這時他目光動了動,就道︰「那林瑾瑜——次想跟殿下攀關系,是同殿下有什麼故舊麼?」

宮明澤倏然抬眼,冷冷看向沈清棠。

沈清棠卻神色平靜,絲毫不懼地跟宮明澤對視,眸光異常澄澈。

「若真是如此,那殿下更該秉公辦事,畢竟聖上對邪修害人——事向來深惡痛絕。殿下只有秉公辦事,才更能彰顯您的英明公正,不是麼?」

宮明澤眸光冰寒凝視——沈清棠片刻,忽然冷笑︰「——在教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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