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南釗國曾有一怪物,沒有雙足卻有四只手,狀如煙霧懸于半空,只在夜里出沒,專門食人魂魄。
一更天時現身尋覓獵物,如鬼魅行走,見魂魄可口者便以寶瓶吸納,用靈刀分割,取之大快朵頤。
二更天一過就走,從不多逗留,臨走前還會捧佛珠念往生咒,執魂幡引路,渡人殘魂往那黃泉路去。
可謂是又為鬼又為神,一時鬧得人心惶惶,被當時的南釗國人叫做「夜無常」。
這怪物打不死殺不掉,令人束手無策,後來卻是被一位轉輪者打入了世界六道的輪回,在神鬼道中自生自滅,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才從這世上消失。
傳聞有幾分可信蘇異不大清楚,但他的確在浩瀚的世界六道中見過這「夜無常」所留下的些許蹤跡,于是便有了現在的神鬼道化生。
與那傳說頗為相似,也是無足但有四手,下執寶瓶靈刀,用于割魂奪魄,上捧念珠與魂幡,將丟了魂魄的人當場超度。
那「夜無常」戌時出沒為鬼魅食人魂魄,亥時離去前為神佛渡人上路,所以這六道化生便叫做「戌鬼亥神」。
這種邪門的功夫對于生在南釗鬼國的洪釋庵來說或許不值一提,但蘇異卻覺得過于驚世駭俗,十念阿修羅與萬死菩薩那樣的已算是極限,再來一個戌鬼亥神,沒的又會讓人叫罵自己煉的是邪功。
所以蘇異本不想輕易施展,只是遇上了這幫澭澤國人時才能毫無心理負擔地祭出來,將他們一個個送上黃泉路。
南釗國七十二寨中臨海的超過半數,與澭澤這個四面環海的彈丸之國來往甚多,在「鬼道」和「奇道」上的交流也是頗為頻繁,而鞠下冢又是個見多識廣的老妖怪,自然很快就認出了眼前的「夜無常」是個什麼東西。
他心知這東西的詭異與難纏,登時便莫明有了一種靈魂出竅的感覺,嚇得連忙將重水盡數抽調到了自己的身前,飛快地卷成一個漩渦。
便見戌鬼亥神將手中的寶瓶遞了出去,動作看似緩慢,卻是在眨眼間便到了鞠下冢的跟前。
漩渦沒能阻止那黑洞洞的瓶口對準自己,只是稍稍減緩了些許靠近的速度而已,鞠下冢心中駭然不止,蘇異卻是有些不滿,心道這虛無的靈魂力量為何還能受到奇道方術的影響。
不過他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天下萬道無論是鬼道還是術法,歸根結底都是以靈氣為根基,存在與運轉的形式不同而已,能以某種方式相互影響也很正常。
鞠下冢終究還是過于慌亂,沒能攔下蘇異祭出的戌鬼,寶瓶懸到了他的頭頂,將他的魂魄緩緩抽離,如河水倒流一般源源不斷地灌入瓶中。
整個過程不算太久,但是場面駭人,在旁觀者眼中看起來卻是略顯漫長,誰都沒有見過鬼魅噬魂,此時親眼目睹,口舌便是難忍干澀。
這對于親身經歷其中的鞠下冢來說更是一種折磨,慢慢感受著魂魄離身卻什麼都做不了,是一種與當場暴斃不一樣的痛苦,或許與溺亡相似,但大概又要更加令人難受百倍。
鞠下冢初時還能咬牙發狠道︰「混小子…你膽敢使這種受萬人唾棄的邪術,你…你難道就不怕遭報應嗎!」
戌鬼沒有應聲,只盯著漸漸被灌滿的寶瓶,伸出長舌舌忝了舌忝嘴角,就如同眼前是一瓶美酒一般。
到後來鞠下冢已然逐漸變得虛弱無力,開始氣若游絲地求饒道︰「小子…你放過老夫吧…老夫…老夫立馬退走…」
後面呢喃的話語,蘇異沒有听清楚,也沒有心思听。
只見連接在瓶口和鞠下冢之間的那道「魂魄水流」變得越發虛幻,戌鬼隨即操起靈刀一揮而下,居中斬斷,終于割走了這道魂魄。
鞠下冢的身軀重重地摔到在地,倒是還有一口氣在,只不過丟了魂魄,卻也和死什麼兩樣了。
場面一時寂靜無聲,一個法外境就這麼倒下了,還是一個破法境的年輕人干的,這叫人如何能相信。
眼前的詭異畫面便如同夢境一般。
若不是知道澭澤國人犯不著演這麼一出戲,曦妃仙等人定會以為這又是煉雨師弄出來欺人眼目的幻境。
伏綾也是心驚不已,一邊為蘇異的「壯舉」而感到駭然,另一邊卻也為他那略顯不對勁的狀態而擔憂。
此時卻是受了重傷的犬九侍率先打破沉默,厲聲喝道︰「小子你竟敢對鞠老用這等邪功!國師不會放過你的!」
這其實也是多數人的想法,邪功這東西遭人唾棄是必然的,只不過大家都有私心,用在敵人身上時豈不是很痛快,又哪里會去指責什麼,犬九侍也只是扯著大旗好辦事而已,話里的意思莫不過是這邪功不能對雍澤國人用,至于用在別人身上時,他便巴不得狗與狗咬起來。
伏綾最擔心的也是被這幫澭澤國人拿了話柄,蘇異立身不正,以後總得處處受制于人。
她正想出手將這些人盡數滅口時,卻見蘇異突然收回了念珠,轉頭看向犬九侍。
蘇異停了亥神對魂魄的超度,化作一陣雲煙飄到了犬九侍的身旁,一雙泛著幽光的眼楮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看,冷笑道︰「對付你們這種邪人,用點邪功又能如何?不正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麼…」
他說到一半突然將寶瓶送到了犬九侍的頭頂,靈刀高高舉起,接著說道︰「既然你這麼愛出頭,那我便先將你的靈魂一起割走,再來慢慢為你們超度。」
犬九侍不僅實力不如鞠下冢,還身負重傷,絲毫反抗不起來,來不及再說什麼便已陷入了極度的虛弱之中,沒兩下子就被吸走了魂魄。
亥神又捧起了念珠,魂幡上的白綾在虛無中飄蕩。
此時卻見一條巨蟒突然從地底鑽了出來,碩大的身軀繞了個圈將蘇異圍在當中,空靈的聲音隨即傳入他的耳中,喝道︰「公子!快醒醒!」
亥神捧著念珠的手僵在了半空,良久過後方才見他虛幻的身形緩緩化作縷縷青煙,又復聚攏作一團。
便見蘇異的身影從那青煙中顯現,隨即虛弱地跪倒在地,不住地喘著大氣,背上冷汗直流。
他也是後怕不已,無奈苦笑道︰「看來道行還沒到家,這神鬼道化生輕易不能使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