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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獸 第三百三十二章 坐井之人

這一個孤寂僻靜的院子,坐落在應蒼派深處的無人問津之地。

從外頭看去,與尋常院落並無不同。只是院門緊閉,門楣上梁柱間多了許多蛛網。

奇怪的是,推門進去一看,才發現里頭無房無屋,四面皆牆。偌大的院子里,橫一排豎一排,竟是一口又一口的井。

「這是什麼鬼地方。」蘇異從未見過這麼奇怪的地方,皺眉道,「你們確定裴義就在這里?」

「錯不了。」周顯拍著胸脯道,「我找人打听過了,人家給指的地方就是這里。」

「打听?」蘇異瞥了他一眼,自然是不相信這事會有那麼好打听,便又道︰「青苔,你來說。」

「我們在找人打听的時候,被人給發現了…」青苔如實答道,「是那人告訴我們的。」

蘇異忍下了抽周顯兩個嘴巴子的沖動,咬牙切齒道︰「我說周大哥,你都行走江湖多少年了,這種話也能信?」

「可我覺得那人不像是會說謊的人,我們進去找找看不就知道了嘛…」周顯打著哈哈道,「再說了,那人…自稱認識你。」

「誰?認識我?」蘇異愕然道。

「是我。」此時一個女子從院子里走了出來,說道。

然而她還沒走出兩步,便發覺一把冰冷的長劍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周穎。」蘇異漠然道。

「怎麼了?」周穎莞爾一笑道︰「蘇師弟不相信我這個做師姐的?」

「說來慚愧,我可能不配與你同門。」蘇異譏諷道。

周穎嘆了口氣,又突兀道︰「鳳果是你偷走的吧?」

見蘇異面無表情,她又接著道︰「我雖沒有證據,但卻大致能猜到與你有關,可我卻從未向師門中的長輩提過一句。否則,就算師叔他們不能將你擒回來,也會給你增添許多麻煩。而當你‘第一凶神’的名號傳到青州來時,我便更加確定偷走鳳果的人,就是你了。」

「以你現在的實力,除非掌門師伯親自出手,否則沒人能留下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當了‘第一凶神’,怎麼反而變得畏手畏腳了?」

「別再提那四個字了。」蘇異收回了長劍,冷冷道,「正因為名不符實,才要小心行事。」

「帶路吧。」

周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領著三人在那井間左右穿行。片刻過後在其中一口井邊停下,說道︰「就是這里了。」

「裴義就在這里面?」蘇異朝井底張望著,卻是漆黑一片,難以視物。

他下意識地覺得若是自己被騙入井中,馬上便會有人從上偷襲

,將他困死。

「這是應蒼派中最嚴厲的刑罰,叫做‘坐井之刑’。受刑之人只能終日在井中枯坐,看著井口的一方世界度日。刑期不定,或長或短。不能知道自己何時能出井,這才是最難熬的。幾乎所有受刑的人,都在井里變成了白骨。」周穎解釋道。

「本來只有那些犯了大事的老前輩才有資格‘享用’,如今卻用在裴義這樣一個年輕人身上,算是十分看得起他了。」

「裴…」

蘇異對著井口正想喊一聲,卻被周穎攔下道︰「他現在虛弱得很,你這樣大喊大叫,只怕會把他當場嚇死。」

「那你先跳下去。」蘇異對著井口歪了歪頭,說道。

「好人難做吶。」周穎嘆氣道︰「背著師門帶你進來找人,被你懷疑也就罷了。還要凶巴巴的,將人使喚來使喚去。」

蘇異無奈道︰「那便有勞師姐帶路,可否?」

周穎這才滿意,縱身躍下,輕輕落在井底。蘇異吩咐周顯兩人守在井口,便緊隨其後。待適應了黑暗後,才看見角落地坐著一個干瘦如柴的人,目光呆滯,就連井底多了兩人都未曾察覺。

有了周穎的提醒,蘇異這回沒有輕舉妄動,等她為裴義身前的陶碗裝上了些許干糧清水,方才輕聲問道︰「用藥了?」

他只道裴義變成這副模樣是藥力所致,卻不想周穎搖頭道︰「何須用藥,他現在這個樣子,連站起來都難,別說爬出這口井了。」

蘇異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了裴義的手腕。他抓食的那只手微微顫抖,稍一停滯,便繼續緩緩往嘴里送去干糧,仿佛蘇異並不存在一樣。

「內力幾乎是廢了。」蘇異松了手,說道,「是你們干的?」

「是他自己干的。」

「為什麼?」蘇異皺眉道。

周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猶豫什麼,而後才說道︰「你走後師伯要派人去尋你,他不願去。對三大派宣戰,他也不肯去。總而言之,他處處與師門作對。屠滅三大派前,他更是頂撞掌門,直言掌門是殘忍嗜殺之人。他情願自廢武功,叛出師門,也不肯參戰。最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裴義吃得十分緩慢,蘇異便是默默地听著,一邊耐心地看著他毫無生機的動作。

「既然是判出師門,那應該一走了之才是,為何還會留在這里受罰?」

「你真要听?」

「為何不听?」蘇異疑惑道,「若是不方便講,就算了。」

「當然方便。」周穎接著道,「裴義有一段時間修為突飛猛進,師伯看出來是與先祖祠堂有

關,便向他詢問緣由。他自然是三緘其口。如果沒有叛出師門一事,問不出來,也就由他去了。但他要離開應蒼派,師伯怎麼可能讓他帶著秘密走。加之他這人嘴雖緊,但藏秘密的本事卻一點都不高明,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他肯定知道些什麼。」

「而先祖祠堂,近些年只有你們兩個,還有堂兄進去過。堂兄…就不用提了,裴義的資質師伯最了解不過,唯有你…反正,他是死活不肯說。師伯只能將他打入這井底,什麼時候願意說了,什麼時候再放他出去。」

「死腦筋…」蘇異吶吶道,「這算什麼秘密,說就說了…」

「你說,他還能活嗎?」周穎問道。

「我又不是大夫,怎麼知道。」蘇異自嘲一笑,道。

「那,你還要救他?」

「救,當然救。」蘇異決然道,「我不僅要救他,我還要帶他走。」

周穎卻是不敢苟同,皺眉道︰「若是他已失去了心志呢?」

「一個沒了心氣的人,你將他救出去,說不定反而是害了他。倒不如讓他留在這里,就這般渾渾噩噩了結余生,還能少些痛苦。」

「你說得有道理。」蘇異贊同道,卻沒有輕易改變主意,面對著裴義,直視他的雙眼,握住了他取食的雙手,輕聲喚道︰「裴兄,是我。」

干糧從他手中跌落到地上,發出了啪的一聲脆響。

許久過後,裴義似乎才發現眼前是一張人臉,渙散的目光開始重新凝聚神采。費盡力氣認清來人,他干裂的嘴唇微微顫抖,十分不熟練地開口說道︰「你是…蘇異。」

「是我。」

裴義像是想笑,但又忘了該怎麼笑,臉頰輕輕抽搐著,說道︰「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行了,我來帶你出去了。」

「出去…」

听到這兩個字,裴義的眼神變得十分迷茫。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便已放棄了重見天日的念頭。

「還是算了吧…」

曾經那位木訥卻不失豪爽的少年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內心早已死去的絕望之人。

而曾經的裴義,可不會說出這種喪氣的話來,蘇異心道。

他緩緩站起身來,低頭看著盤坐在地上,又去撿食的少年。

周穎只當他是放棄了,心中雖覺得他該如此,又覺得以他的為人不至如此,便問道︰「不帶他走了?」

蘇異卻是突然將裴義提了起來,說道︰「管他願不願走,這回他的命運,我要替他把握一次。」

「這是我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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