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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之後, 森鷗外一整夜都沒有睡著。直到第二天,他還在想那個似乎具有某種預知意味的夢,不過很快就被新的煩惱和工作牽走了注意力。

森鷗外目前最煩惱的事情, 是中原中也的態度。最不可能掉鏈子的忠心部下, 卻因為過于認可他的理念, 而拒絕源夕霧的登位。這樣的情況讓森鷗外既覺得欣慰,又難免頭痛。

這樣一來,就只能從其他人那里先入手。紅葉肯定是沒有異議的,她親自看大的孩子能留在她身邊,對于她而言, 會是個很大的安慰。

然而……

「這件事, ——會與中也站在同一陣線上。」美麗的和服女性淡淡微笑,輕輕扶了扶發髻, 「黑暗中的花?夕霧當然是,只是不一定作為首領。在干部的位置上止步,一樣能夠綻放。」

尾崎紅葉憐憫的看了一眼森鷗外的發際線, 略有些失神的喃喃道。

「畢竟, 那麼美麗, 那麼可愛啊……」

她仿佛已經能看到那副場景,源夕霧把發尾養長, 黑發泛著暗紫的流光,濃密, 茂盛,最重要的是發際線不會後移。然後他偶爾可以跟尾崎紅葉穿色調相呼應的和服,在著裝偏向西式的港口mafia,總是一身風雅打扮的源夕霧無疑是尾崎紅葉的慰藉。

啊當然,發際線不要後移。

森鷗外︰「……」

奇怪的阻礙變多了!

森鷗外懷著最後一點希望, 召見了芥川龍之介。

芥川龍之介︰「……難道不是太宰先生嗎?!!」

他震驚到整個人都仿佛裂開,嘴唇微微顫抖,忍不住咳了出來。

「為什麼下一任首領不是……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才是……咳咳……最合適的人選吧咳咳咳……」

「在下……在下不能認同咳咳咳咳咳!」

因為情緒激動,咳得太厲害,芥川龍之介被迫提前離開首領辦公室。森鷗外十指交叉撐住前額,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為何?

他一度認為讓源夕霧當首領這件事最大的阻力來自源夕霧自身,為此采取了諸多手段,可現在所有人卻都告訴他……他們都覺得源夕霧不適合當首領???

……簡直像是串好了口供一般。

串好口供?

「太宰君在哪里?」

下屬怔了一下,接著有些疑惑的回復道。

「太宰先生不是……出差了嗎?」

森鷗外︰「……」

居然不是太宰治從中搞事情!

那麼,這抗拒也許確實是發自內心的。森鷗外沉吟了一會兒,他又想起一個人,經歷了港口mafia兩代首領的老臣,異能力——【落椿】的廣津柳浪。這是一位成熟老派的mafia,他的回答,必然是從港口mafia的利益之上出發的。

不料森鷗外再一次收到了出乎意料的結果。

「就連你也認為,不合適嗎?」

「是的。」

「能否給——一個理由?」

廣津柳浪沉默了數秒鐘,他眸中似乎掠過一段深埋于心的久遠回憶,然而隨著眸光閃動,他——那點回憶重新壓入心底。他在森鷗外面前肅立,語氣平穩。

「——認為,夕霧先生作為干部,能夠使港口mafia獲得最大利益。」

* * *

關上首領辦公室的大門,廣津柳浪輕輕嘆了口氣。他負手前行,走在天光明亮的長廊中。四周景物仿佛突然倒退回曾經,上代首領重病之時,這條長廊遍布陰霾,人人道路以目,等待著那個結束的瞬間到來。

然後……闖入那令人窒息的陰霾之中的是……

廣津柳浪接起電話,對面的人語調輕快的說了些什麼,他只是靜靜聆听,末了說道。

「您無須多言,太宰先生。」

「——只不過是從港口mafia的利益出發說這些話,並不打算放走夕霧先生,因為那同樣意味著損失。」

電話那一頭的太宰治笑了。

「這不就足夠了嗎?」他說道,「只要止步干部,就有千百種方法可以月兌身,可是一旦當了首領……就是另一回事了。」

廣津柳浪聞言,繼續說道。

「紅葉大人也做出了同樣的判斷。」

「——一點不意外,別看平時好像沒有交集,紅葉姐可是很疼愛夕霧的。」

「好了,不說了,——這個周末會回去。」

「太宰先生……」

「怎麼?」

那件舊事一只縈繞在唇齒間無法吐出,廣津柳浪最終只能長長嘆息。

「不,沒什麼。」

剛掛了電話,廣津柳浪就遇到了到這一層來交報告書的源夕霧。文件袋上印著「機密」的字樣,這位年輕的準干部羽織飄揚穿過長廊,簡直是港口mafia為數不多的風景。廣津柳浪立刻站定,微微頷首。

「夕霧先生。」

「啊,是柳浪先生。」源夕霧立刻停步,顯得稍稍有些窘迫,「請不要對我使用敬語,您的資歷比——老得多,年齡也是。如果不介意的話,還請直呼我‘夕霧’吧。」

廣津柳浪的頭更低了一些。

「夕霧先生。」

源夕霧沒有太好的辦法,他只好也向對方欠身。因為還有任務,不能在此多耽擱,這短暫的交集之後,源夕霧繼續匆匆前行,廣津柳浪在原地目送他離開。

方才廣津柳浪幾乎要對太宰治吐露了,心中常懷的愧疚之情,是否會隨著吐露那段往事而得以消卻呢?他無法回答。

太宰先生只知道源夕霧是從資料室一路升上來,可是萬事皆有源頭,在那兩代首領交替之際的無光歲月,源夕霧如——進入資料室的這個秘密,現在只有廣津柳浪知曉。

每次思及此,他都沉默且愧疚。

* * *

森鷗外並未向源夕霧透露彭格列即將前來參觀的事情,要不是太宰治已經出差在外,估計他真的能做出把源夕霧打包出去出差這種事。可是現如今一個干部已經不在,準干部的源夕霧再離開,港口mafia在面對彭格列十世家族時,難免有失體面。

然而源夕霧已經得到了消息,滿臉無辜的听森先生談起下個月他要去北野天滿宮參與儀式的事情。

「——這邊都沒有問題。」能出差,源夕霧當然求之不得。他知道這是五條老師給他爭取來的機會,他心懷感激,決心——這段算是自由的時間好好利用一番。

被他背後想著的五條悟則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吹起前面的幾頁紙。有些陳舊的紙張到處飄舞,眼罩遮住五條悟的眼楮,只要他抿平唇角,其他人就——辨不出他神情。

夏油杰還活著。

五條悟還記得那個日子,12月24日日落時分,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摯友。

目前可能的推論只有兩個——

第一,夏油杰死而復生。

第二,夏油杰未曾死去。

無論哪一種推論,常人听來都荒誕可笑,可五條悟沒笑。他長長吐出一口氣,開始繼續翻閱當年的紀錄。他也給遠在國外的乙骨憂太去了電話,希望能從當事人回憶起的細節中尋找到蛛絲馬跡。

還有半個月才到下月啊……

有些事情,若是不與源夕霧交流,他居然無人可交流。

他看向窗外,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夏油杰收起油紙傘,甩去上面的水珠,走到廊下。花御坐在那里,身形猶如一株古樹,她的手上則捧著一團形狀古怪的血肉。

「還沒長好嗎?」夏油杰斜過去一眼,花御輕微搖了搖頭。

【真人受的損傷太大了,要從一點血肉開始長起,需要時間。】

那團血肉蠕動著,蠕動著,夏油杰掩去眼中厭惡的神色,依舊保持微笑。

「幸好還沒有長出嘴巴,不然就會滿庭院的‘小殿下’‘小殿下’了。」

【……】

「你看起來很低落。」

【——……不明白。】花御深深垂著頭,【——們,是同伴,為什麼他會毫不猶豫的對漏瑚、對真人動手?】

「他現在還不是你們的同伴,死後才是。」

【……】

那團血肉發出了詭異的聲響,花御側耳傾听了一會兒。

【真人說,你的存在已經暴露在五條悟眼前,問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夏油杰沉默了一會兒,雨聲之中,他放松的笑了。

「——本身,也沒有想過要隱瞞多久。因為我知道,自己一定會忍不住去見小殿下,要得到他的答案。如果能主動獻身,固然最好,如果不願,那麼就像真正的敵人一樣開始廝殺。」

「百鬼夜行事件之中,——假死,除了為了爭取幾年發展勢力的時間之外,最重要的則是確定一件事。」

夏油杰緩緩抬眸,眸中映出千萬道交織扭曲的雨絲。

「——確認小殿下是否在五條悟身邊。」

【……如果在呢。】

「那麼,一定是已經成為咒靈的小殿下,和得到了成為咒靈的小殿下的五條悟。」夏油杰低聲笑了,他越笑越大聲,最後幾乎要笑出悲愴的眼淚來。

「那樣的組合才是真正的天花板,此世無人能攖其鋒芒!——還掙扎什麼呢?——還追求什麼呢?一切都已經無意義了,持有恐怖增幅器的五條悟……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突然戛然而止。

「如果那是真的。」

「——會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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