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森冷。
天色還沒有亮起來的意思, 地平線一片漆黑。
昏暗的燈光下,奧黛莉娜穿著典雅端莊,長及腳踝的蛋糕裙邊綴滿了透明的蕾絲, 領口和袖口是造型可愛的蝴蝶結,她笑容溫和親昵, 提著裙擺走向沈凜, 如——往常一樣毫無防備和滿是親近。
「你沒事吧, 梅麗,怎麼臉色這麼差?」奧黛莉娜擔憂地問,「是卡爾文那里出什麼事了嗎?那些少女真的都是他殺的嗎?」
沈凜問道︰「布萊恩在哪兒?」
奧黛莉娜說︰「我也沒有找到他,布萊恩失蹤了。」
沈凜目光越過奧黛莉娜看向站在她身後,排成一排如——壁壘的士兵們身穿銀色的鎧甲,頭盔被他們挽在手臂間,目光冰冷地鎖定在他身上, 似乎只要沈凜——任何過激的舉動,士兵們手里的長.槍就會立刻貫穿他的身體。
站在奧黛莉娜背後的男人尤其高大,沈凜之前見過他一次, 是擊斃了唐納的騎士。
「不要害怕, 梅麗,」奧黛莉娜笑了笑,說, 「他們是來幫忙尋找布萊恩的,他們不會傷害你。布萊恩和你關系很好, 你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奧黛莉娜的高跟鞋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緩緩走向沈凜,繼續追問道︰「梅麗,布萊恩失蹤了一天一夜, 我很擔心他,怎麼都找不到他,他才十七歲,如果遇到了——麼危險……這太可怕了。梅麗,幫我一起找他好嗎?」
她站——很近,低胸禮裙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口,上面掛著一串珍珠項鏈,隔著一層薄薄的皮膚,血管的痕跡清楚地袒露出來,縴細的脖頸仿佛一掐就斷。
她向沈凜展示著自己的毫無防備和人畜無害,可在掌握了——關奧黛莉娜的秘密之後,再面對她,沈凜只感覺毛骨悚然。
沈凜緩了下,冷靜地說︰「過個偵查。」
沈凜發現,奧黛莉娜漂亮的瞳仁里盛著平靜的水面,她雖然笑著,眼底卻沒——任何起伏,深邃——像是潛伏著連綿不絕的陰影。
沈凜︰「再過個心——學。」
這個成功的心——學讓沈凜發現,奧黛莉娜皮膚上鱗片覆蓋的面積比除了蘭斯以外的人都要多,可她卻像是毫不在意這些暴露出來的鱗片,站姿端莊筆挺地展示著,並仿佛以此驕傲。
「梅麗?」見沈凜一直不說話,奧黛莉娜柔聲說,「你怎麼了?」她伸手去拉沈凜,沈凜下意識退後一步,他看到奧黛莉娜的手背上已經覆蓋了鱗片,手指之間甚至已經長出了一層薄薄的蹼。
奧黛莉娜把手收了回來,她自然垂落,交疊平放,過了片刻,她笑了笑,輕聲問道︰「你都猜出來了,對嗎?梅麗,你一直很聰明。」
她身後的鎧甲侍衛走上前,將奧黛莉娜保護了起來。
「重新介紹一下我自己,」奧黛莉娜對沈凜做了一個優雅的提裙禮,「我的全名是奧黛莉娜•哈爾森,我的父親是潘恩•哈爾森,是屠殺了漁村拜諾的人。」她背過手拉開裙——背後的拉鏈,上半身衣服掉落下來,露出一大片被魚鱗包覆的身體,奧黛莉娜的脖——上的魚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她的臉頰,她掩著胸前的衣服,說,「我繼承了父親沒被完全破除的詛咒,從出生開始,我的身上就布滿這些鱗片,它們無時無刻不在生長。」
「我在你房間搜到的布巾、刀片是你用來刮魚鱗的,是嗎?」沈凜問。
奧黛莉娜笑著點了點頭︰「是的,不然你們會發現我的異樣的,這些鱗片總是會長到衣服掩蓋不了的位置,比如脖頸和手腕,我只能把它們全都剔除。」
沈凜沉默片刻,問道︰「疼嗎?」
奧黛莉娜怔了一下,然後笑容更加燦爛地說︰「疼,一開始——些不能忍受,後來慢慢就習慣了,總不能讓你們發現我的秘密,這太可怕了,你們都會害怕我的。」
沈凜又問︰「是你撒謊了嗎?」
奧黛莉娜只是笑,並沒——回答,她又問道︰「梅麗,我很喜歡你,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朋友。我想你幫我一個忙,把布萊恩帶到這里,好嗎?我保證不會傷害你和……」她眼神冷淡地看了一眼蘭斯,說,「你的戀人。」
沈凜︰「……???」
蘭斯對沈凜說︰「她也不是那麼可怕,至少這是個令人愉悅的稱呼。」
放屁。沈凜翻了個白眼。
奧黛莉娜輕笑著說︰「布萊恩對我很重要,我一直在尋找他,直到今天才——到神明的啟示,他是我實現願望的關鍵。」
「你想變成深潛者嗎?」沈凜問得猝不及防,奧黛莉娜顯然沒想到他居然想到了這個程度,深深地皺了下眉。
但她很快舒展開眉頭,毫不隱晦地說︰「是的,梅麗,你真的很聰明,一切都瞞不過你。我想回歸神明的懷抱,我想擁有深潛者的血統,而不是這樣單薄無趣的詛咒,」奧黛莉娜撫模著手背上的鱗片,說,「從小到大,我都能斷斷續續地聆听到神明的聲音,我經常做夢,夢見我墜入深海,——冰冷的觸手撫模我的皮膚;」
「——常夢到的是我坐在一輛顛簸的馬車上,沿著荒蕪的土地一路前進,那些土地躺著許多仍在蹦跳不止的魚,土壤被褪去的潮水浸透濡濕。馬車把我送到一個古老的小鎮,鎮上都是長相古怪的人,它們半人半魚,額頭高凸而且毛發稀薄,它們住在潮濕的洞穴里;山巔之上,——頭戴金冠的紅袍法師在做著——麼祭祀;」
「——一次夢里,我看到小鎮所——的居民都從它們的洞穴中走了出來,聚集在山巔的洞穴前,在紅袍法師的帶領下,高聲頌唱著我听不懂的歌謠。那種感覺太美妙了,靈魂飄飄蕩蕩,我在海底深處看到了比死亡很深遠的東西,跨越了時間和空間的局限,我渴求見到那位偉大的神明。」
沈凜︰「……」
奧黛莉娜說︰「所以,我需要布萊恩,我要他的血液和皮肉,我要和他融為一體。他是我找了許久的拜諾漁村的後嗣,他體內——我一直渴求著的深潛者的血統。」
「梅麗,」奧黛莉娜深深地看著沈凜,「幫我找到他,好嗎?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那就可以確定了,」沈凜說,「你是游戲中的欺詐者,你知道,祭祀儀式的失敗會喚醒沉睡在海底的大袞,你在等待他的蘇醒。」
奧黛莉娜笑了笑,依然沒——承認也沒有否認。
「我可以將你們都殺了的,」奧黛莉娜看著沈凜,眼神溫柔,「就像我殺了唐納,把所——參與游戲的人都殺了就能結束這個游戲,欺詐者沒能被獻祭出去,她獲勝了,于是,沉睡在海底的神明會蘇醒,——背叛者帶來懲罰。我渴望能見到他,哪怕他的出現會把我殺死。」
沈凜不動聲色地摩挲著手腕上的珍珠手串,他低聲默念禱文,但手串依然沒——任何反應。
「在想手串為——麼失效是嗎?」奧黛莉娜輕聲說,「因為連接神明的橋梁斷了。」
鐵架摩擦踫撞發出聲響,站在奧黛莉娜背後的幾個士兵讓開了一條道路,一輛板車被推了過來,上面支稜起一個等人高的十字架,一個半人半魚的怪物被捆在十字架上,它的心口插著一把銀色的匕首,雙眼空洞,渾身的鱗片被剝得所剩無幾,臉頰兩側的腮部被撕扯了下來。
她的腳邊,兩顆外凸而無神的眼珠被擦洗——干淨托放在一個金色的盤——上。
奧黛莉娜說︰「拜諾小鎮的大長老,擁有和神明交流的能力,我的特殊能力是,當我接觸深潛者族裔的血液時,可以獲得一段他們短暫的記憶,我從她的記憶里看到了非常重要的東西。你手腕上的珍珠手環,是她用族人的眼珠做出來的,上面澆灌了她的鮮血,靈性是生命賦予的,現在她死了,珍珠上的靈性也就消失了。」
從頭到尾,奧黛莉娜一直保持著她的端莊和優雅,無論什麼都無法引起她情緒上的一點波動,只有談及她崇尚的神明時,才能在她那雙完全黯淡了的瞳孔深處看出一點火熱。
沈凜說︰「既然那麼想見你的神明,作為祭品獻祭——它,不好嗎?」
「你真可愛,梅麗,」奧黛莉娜眼眸深邃地看著沈凜,輕聲問︰「你知道拜諾獻祭——神明的祭品——多少嗎?那些途徑拜諾的旅人都成了獻給神明的祭品,除此之外,他們偶爾還會潛游進深海,引起一些不大不小的海難,抓走船只上的人類和牲畜,這些祭品就只是可憐的祭品,他們未必能聆听到神明的聖音。我要的不是成為這些可憐蟲,而是真真正正地站在神明的面前。」
沈凜冷冷地反問︰「以欺詐者的身份嗎?」
「不,」奧黛莉娜自信地昂了下下巴,「以召喚者的身份,那儀式太過古老,老到所——人都以為儀式是用來向神明祈願的,其實,這才是召喚神明真正的辦法。」
奧黛莉娜的設定,簡直是個bug。
沈凜心想。
知道的信息最全,還能竊取別人的記憶,真不愧是kp在設定上就下了苦功夫的。
她的聲音又變得溫柔︰「可在那之前,我——擁有更濃郁的血脈才行,結算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梅麗,天亮之前幫我找到布萊恩,好嗎?」
kp︰「奧黛莉娜對你使用了魅惑,困難成功,你投意志,和她進行意志對抗,我要提醒你一下,必須過極難的成功才能贏——對抗。」
沈凜手腕上的骰子轉動,——終停了下來。
——大成功。
kp︰「…………你沒有被奧黛莉娜魅惑到,反而覺——她此刻發瘋的樣子不可理喻。」
沈凜︰「確實。」
奧黛莉娜︰「……」
她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沒關系,」奧黛莉娜沉聲說,「不用靠你,我也能找到布萊恩,挖地三尺,我不信我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