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著花鳥浮雲的窗戶半開著, 晚風透過那道縫隙吹進來,屋內的燭火忽明忽暗。
元承徽跪在地上,膝蓋微微有——顫。她正對面, 太子妃坐在椅子,正捧著茶盞, 一口一口悠閑的喝著茶。
自——她被叫過來, 已經一刻鐘的工夫。
跪——這麼長時間, 膝蓋都開始有——發疼,但是,太子妃卻是一句話都不。
窗外的風聲傳進來,依稀——听見廊檐下隱隱的哭喊聲。時間越長, 元承徽的心倒是越發緊張起來。
喉嚨里開始發緊, 元承徽抬起頭, 往頭頂看——一眼,到底還是沒忍住,喊——一句︰「娘……娘娘。」
茶盞放下,太子妃唇角微微往上勾——勾。她——姑母, ——到底骨子里都是一樣的人。姑母用這招來對付她,她反過來, 效果其——也是一樣。
上位者統治下位者, 只要對方心中有鬼, 你甚至于不用——話, 時間一長, 她自然就會全盤托出。
「剛剛玉良媛的事, 是你做的。」太子妃眉眼懶洋洋的,語氣更是半點兒都不驚訝。元承徽心口一縮,到底還是點——點頭。
喉嚨滾——滾, 承認道︰「是。」
太子妃輕笑一聲,撐著扶手便要起身。元承徽見狀,開始大哭大喊,抱著太子妃的腿求饒︰「我……我不是故——的,還請娘娘您饒命。」
「殿下讓本宮查這件事,既然凶手查到——,本宮自然是如——稟告給太子殿下的。」純良娣上次借由她生病,從她這兒奪走——不少的——權。
如今,元承徽這個蠢東西是自己送上門來,那就恰好拿這事來立立威。
太子妃輕蔑一笑,轉身就走。
元承徽在原地,才知道自己失——算。她跪在地上,也顧不上什麼大膽——,沖著太子妃的背影就喊道︰「太子妃娘娘此時去,只——用妾身殺雞儆猴。」
她知道太子妃的——算,也知道自己一開始就不該露怯。
可如今,為求自保,她只得繼續。
「妾身這兒卻是听見——個驚濤駭浪的秘密,太子妃若是運用的好的話,——夠一石二鳥,除掉趙良娣,與……此時風光無限的玉良媛。」
太子妃的背影停下來,漸漸地轉過身。
元承徽看著這背影,漸漸地松——口氣︰「太子妃若是——知道,這一切……得從我今日跟著趙良娣偷听開始。」
***
玉笙一听在處置這件事,便立馬著急的往外走。
「——是推主子您出去的就是那個宮女。」小元子跟在玉笙的身後,小碎步走的極快︰「太子妃娘娘那兒——是已經找到——凶手,正要去稟告——殿下。」
玉笙那秀氣的眉心一下子皺起,她再傻也知道,這事兒不會是個宮女所為。
被推出去的時候,背後那股力氣——在是太大。不僅是——讓她推到煙火堆中,更像是恨不得一下子——讓她摔死。
她這才站不穩,陷入——那一片火海里。
這手法,可不像是個宮女所為。何況,她可不知道平日里自己得罪——哪個宮女。跟自己有著血海深仇,要拿命來害自己。
「那宮女如何——?」
小元子一口氣——的不停歇,听——這話卻是一下子僵住——,頓——頓,過——好一會兒,才道︰「那宮女死。」
一個時辰不到的功夫,就沒——性命。
「——是自知自己罪孽深重,不配苟活于世,等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懸梁自盡。」玉笙的眉心越發地擰緊。
事情發生之後,宮女就被囚——起來。
身邊不可——無人看守。
何況,死的越快,事情越發的可疑。急沖沖的,倒像是掩飾什麼一樣。
玉笙心中一股不好的預感,到——太子妃那兒,那種感覺更甚。
「元宵佳節是大日子,各位過去看熱鬧也是無可厚非。」遠遠兒的,人還沒走進去,就听見太子妃訓斥的聲音。
走進一看,才瞧見太子妃挺著腰桿站的筆直,而純良娣帶頭的一干人等全部跪在地上。
「可在陛下面前,搞出這樣的小動作。」
「丟臉丟到整個皇宮人人皆知!」
太子妃一道道厲響,站在一側的玉笙擰——擰眉。到底還是走——過去,跟著跪下。
「好在陛下心仁,並未責罰。」太子妃看著跪在眾人中央的玉良媛,眉心忽而往上揚——揚。
她如何就沒——到,這位玉良媛居然是個瘦馬呢?
瘦馬在揚州是出——的,但太子一向是個清心寡欲的性子,是從來踫不得這——腌的事。
故而,從一開始,太子將人從揚州帶入東宮的時候她便沒有多。後來,等她去查的時候,只怕也是太子為——隱瞞,故——偽裝出來的身份。
所以她讓人費盡心思去查,這才查——空。
太子殿下護她護的這樣明顯。還將這樣一個下賤胚子,寵的如珠似寶。
那麼,將她們這——世家貴女,自小就琴棋——畫培養出來的高門小姐放在——何等的位置?太子妃沒忍住,嘴角溢出一絲厭惡來。
玉笙低著頭听訓,並未瞧見。
反倒是在一側的元承徽,連著身子都微微顫抖著激動。只她等啊等,等——好久,都沒等到太子妃——出玉笙的身份。
「事情已經解決。」太子妃瞥過臉,從玉笙那張臉上挪——下來︰「那宮女已經伏法,日後這樣的事情,再有下次,必定嚴懲。」
玉笙匆匆趕來,太子妃卻是半句話都沒讓她。
見眾人走後,玉笙——後一個離開,抬腳夸門欄的時候,她故——轉過身往背後看——一眼,卻是沒料到,太子妃也正好在看著自己。
那一眼,讓玉笙渾身上下——個激靈。
她擰著眉,重新扭過頭。心中那股不好的預感,越發嚴重。
「殿下呢?」她扶著冬青的手,問,剛分明——這事是殿下要查的,可如今,連著個殿下的影子都瞧不見。
小元子剛——听消息——來,——話的時候還喘著氣兒︰「殿下在——房。」
這話——完,頓——頓,許是怕玉笙不開心,又道︰「殿下本是要親自處理這事,可臨時卻是又請——恆親王過去,如今殿下與恆親王都在——房還未出來,許是在商議朝事。」
玉笙皺——皺眉。
恆親王的身影在眼前晃蕩,與之前梅林中的人……本要往——走的腳步拐——個彎兒,往——房去——
房中
太子坐——案後,身上,那件月白色的華服依舊還是那件。他面上依舊是帶著笑的,只抬起手肘,修長的手指間把玩著根玉簪。
羊脂白玉的,雕刻成——半開不開的木蘭。
木蘭花清透,秀氣,濯而不妖。又是這樣——貴的玉雕成的簪子,一看,就是送給心愛的女人的。
抬起頭笑——笑,太子的眼神看向對面的陳珩︰「這個,應當不是給洛鄉君的生辰禮吧。」剛剛,在宴席的時候,他明確——,今日他沒給洛鄉君準備生辰禮。
可是,卻隨身攜帶著根玉簪。
舉起手中的簪子,來——轉動——幾圈。太子低著頭,勾起唇笑——笑,只是那股笑——卻是達不到眼底︰「這個,你又是給準備的?」
陳珩坐在他對面,秋海棠的軟塌上,他微微斜躺著,玄色的長靴搭在面前的黑檀小圓桌上,一手拿著酒壺,姿態顯得有幾分桀驁。
他從剛到——房的時候,便是這副模樣。
听——這話,才算是——第一句話︰「皇兄又如何知道,這東西是我的?」手中的酒壺不是梅子釀,換成——在西北常喝的烈酒。
便宜,但卻足夠的烈。
一口下去,——燒的人心窩子疼。
陳珩仰頭,滿滿得灌下一口,心窩子跟火燒的一樣,他卻是面無表情。「哪個女子掉——根玉簪,倒是問到臣弟的頭上來。」
手中的玉蘭簪轉——轉,上好的玉在燭火之下泛著瑩瑩的光。太子看——一眼,才道︰「這根簪子是從煙火堆中找到的。」
他送玉笙——去之後,就立馬派人去查。
哪知線索沒尋到,反倒是發現——這個。放煙火的小太監頭一個便拿來,給——他。
「嗤嗤」兩聲,陳珩笑的越發起勁兒——︰「那便是你寵愛的那個良媛……叫什麼,玉,玉良媛的。」
「她一個女子,你不去問,倒是來為難臣弟。」陳珩——著,倒像是——個哈欠︰「什麼簪子,撿到——還給她便是。」
他身上的衣裳還未換,袖口衣擺都是被火炙過的痕跡。
特別是,那一雙拿酒壺的手,手背之上滿是燙痕。從太子這個角度看過去,足以瞧見他的手背上一片鮮血淋灕。
「這簪子不是她的。」
抬手,在那含苞待放的玉蘭花上動作輕柔的撫——兩下,太子——這話的時候,一臉的面無表情︰「她今日穿著什麼,戴著什麼,里里外外孤都清清楚楚。」
那根漂亮的玉蘭簪被他拿在手中,分明是個死——,但在他的手中卻無端顯出幾分脆弱無辜來。
「況且……」下垂著眼簾一瞬間撩起,太子對著陳珩的臉,又道︰「她也不喜歡玉蘭。」
那握住酒壺的手,一寸寸收緊。
背對著白玉燭台上的燭光,陳珩往他那兒看——好一會兒,隨即才漸漸地開始笑——︰「是麼。」他彎腰,微微後靠著的身子一瞬間坐的筆直。
「老早之前做的一根簪子,之前是——算給長安的。」
他與洛長安之間的事,倒是人盡皆知。恆親王護——她七八年,至今未娶,人人都——是要等洛鄉君長大,可如今來,這也是個傳聞。
「可是她不听話。」陳珩那下垂著的眼睫稍稍顫——顫,語氣之中顯得一片冰冷︰「——謊騙人,心思惡毒,我看見的,跟她讓我看見的,像是兩個人。」
玄色的長靴從那黑檀木的小圓桌上落下,陳珩面上的笑——變得有幾分戾氣。
他擲——手中的酒壺,——房中的迦南香瞬間被一片酒氣蔓延住。他冷著臉,跨著長靴從下面走上來。一直走到——案旁。
「這簪子我拿出來——,卻又不——給她。」
陳珩的掌心伸出去,像是要將那簪子給拿——來。太子笑——笑,拿著玉簪的手抬起,卻是將他的手躲開——︰「你也送不出去。」
他輕笑一聲,將玉簪的一面示——他看。那含苞待放的玉蘭花上,有一道很長的裂痕。
從花蕊的中間往外,一直蔓延到花瓣上。整個玉簪子猶如用力一踫,就——碎——一般。
陳珩伸出去的手僵在——原地。
太子眼簾下垂,將玉簪放在——桌面上︰「這東西既然無用——,給——你,你只怕也是不要。」玉簪放在——桌面上,他道︰「生辰既過——,也就不必再送。」
那只寬大的掌心,拳頭微微地捏起。
被燎傷的手背上,靠近之後越發地血肉模糊。太子盯著那只手看——許久,過——好一會兒,才道︰「出去吧。」
夜晚的風吹的有——冷,——房院子旁的那幾顆柳樹枝條抽——芽。玉笙一直在角落處等著,瞧見那玄色的身影一出來,——迎——上去。
陳珩低著頭走出來,卻是沒——到第一個瞧見的便是她。跨出去的腳步有——頓住,他將兩只手一同背在——身後。
「恆親王。」
夜晚的風有——冷,她又在角落處站——一會兒,剛靠近,便聞到他身上傳來的那濃烈的酒味。沒忍住,扭頭就——個噴嚏。
「我走遠一。」
陳珩瞧見這一幕,立即往後退——退,——到什麼,又往後撤——一大步。
「你……恆親王您這究竟是喝——多少?」三七立馬上前給她拍——拍後背。
那酒氣——在是過于烈,味道簡直令人昏厥。玉笙捂住鼻子,又被嗆得接連咳嗽——好幾下。
「那我……」那我下次不喝。
陳珩那下垂著的掌心捏——捏,這句話到底還是沒——出口。也幸好玉笙沒有听見,適應——那股酒味之後,她揮手讓三七下去。
三七的膽子——在是太大,這位雖是救——自己,可到底是恆親王,哪里會容許旁人這樣放肆的?
「多謝恆親王今日救玉笙一命。」三七往後退——幾步之後,玉笙又抬起頭,強忍著害怕往恆親王那兒靠前——兩步。
恆親王是在沙場之中闖蕩過的,身上手上都是沾染——血跡的,越是靠近身上那股肅殺的氣息越發的濃郁。
玉笙垂下頭,頭上的海棠花的步搖微微晃蕩,她看著恆親王的手︰「玉笙帶——外傷膏來,每日三次,還望恆親王莫要嫌棄。」
白玉瓷瓶里的東西他——是熟悉不過,可陳珩看著,伸出去的手卻依舊還是細微地顫抖。
膏藥被他接——過去,玉笙總算是松——口氣。
她抬起頭,又借著機會往恆親王身上多看——幾眼,恆親王救——自己是不錯,可靠近之後,那一閃而過的熟悉感,也是她放下不下的。
梅林中,還有……竹林間的那人,究竟是不是恆親王?
一——到,這兩人若就是同一人,玉笙沒忍住,袖子里的手微微有——掐緊。
「那我就先——去。」她往下彎——彎身子,逃似的立即就要往——走。身側,陳珩看著她的臉,忽然道︰「等一等。」
玉笙的腳步停——下來。
下一刻,恆親王卻如一陣風眨眼就沒——蹤跡。
陳珩輕功極好,凌波微步,一身玄色的衣著在黑夜中沒——蹤影,皇宮的侍衛們卻是半點不知。
一眨眼的功夫,人便——來——,陳珩自己沒靠近,只將手中的東西舉到——她眼前。
「給你的。」
那只血肉模糊的手里,拿著的是一朵玉蘭花。開春的頭一朵,花蕊上還浸著夜晚的露。玉蘭花白白淨淨的,含苞待放里中卻還透著雅。
「給……給我的。」
玉笙僵硬住,沒接。
可恆親王這只手卻是一直伸著,在這寒冬夜里,冷風刮著,手背上那被燙傷的痕跡,也就格外的明顯。
玉笙到底還是有——于心不忍,接——過去。
那朵玉蘭花在她手中,襯的整個人格外的乖巧,陳珩看著她的臉,明知自己這樣不對,可卻到底還是私心里任由自己放肆——一。
「生辰快樂。」
既然那根玉簪他送不出去,那便就讓這朵玉蘭花全——他這妄念吧。
這一切的一切,歸根結底都是因為他。
她什麼都不懂,不——因為自己的一點私念,就將她拖入這萬丈深淵之中。
夜晚的風還是透著股冷,四周的酒氣快散——,鼻尖卻是透著一股玉蘭香。玉笙靠近鼻尖聞——聞,那股香味卻是又消失。
「主……主子。」三七在一旁,瞧的膽戰心驚︰「主子,這殿下那兒,您還去麼?」這恆親王殿下過于的大膽,這事若是被人瞧見——,可如何是好?
玉笙——神,她低頭又再看——一眼手中的玉蘭花,抬起頭轉手就交給——三七。
這位恆親王是不是梅林中的那人暫且不論。送花之事——在是過于的放肆。
玉笙轉過頭,眼神往那玉蘭花上看——一眼,轉手便往——房走去。
屋子里,燈還在亮著,剛跨進去,就瞧見太子殿下正在處理公務。
「怎麼這麼晚——,還不休息?」玉笙笑著往里走,拿起白玉燭台旁的剪刀,剪掉那跳動的燭芯。
「你如何過來——?」太子放下手中的折子,伸出手,示——她上前。
「玉笙今日生辰,殿下居然還在處理公務。」 玉笙過來,其——是為著那宮女的事,太子——要查,——後太子妃弄死個宮女這事兒就草草結束。
她不找出幕後的凶手,總覺得有幾分不安。
「準備這本看完再去陪你的。」 太子輕笑——一聲,眉眼之間的那股冷——都消退——不好,他起身,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的膝蓋上。
「你今日生辰,孤自然是要陪著你的。」雙手捧著她的腰讓她跨坐在膝上,太子低下頭,卻是聞見——一股玉蘭香。
早春的——,催的玉蘭開——花。
「你剛從哪里來的?」太子的話音剛落下,門口卻是被人敲——敲。
「殿……殿下。」
王全在門外,縮著身子,喉嚨一股沙啞著道︰「殿下,宮中出事。」
「洛鄉君被人劃破——臉,如……如今,生死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