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御膳房很快就送了過來, 除了玉笙點的那幾樣菜之外,御膳房的奴才又擅自做主添了——樣平日里主子們喜歡的。
奴才們忙前忙後的,卻安靜的腳步聲都沒有。
太子剛將那句話說完之後, 玉笙的呼吸都仿若停了。殿下是從皇後娘娘的正陽宮回來的,那杏仁酥是誰給的, 不言而喻。
那盤杏仁酥還放在桌面上, 玉笙卻是連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之前在月樓的時候, 有個伺候她的小丫鬟不能吃花生。玉笙當時不知道,那小丫鬟自個兒更不知道。
後廚每日都送上一碟金絲窩窩糖,玉笙向來不愛吃甜食,便擱著了。
那小丫環年紀小, 才六七歲大, 家里吃不上飯賣進來當奴才的。年紀小, 嘴巴自然饞。沒忍住,趁著玉笙睡覺的時候將那一碟——金絲窩窩糖都給偷吃了。
後來,等人發現的時候,她已經身上長滿紅點, 呼吸困難,拉倒醫館里人卻沒救回來。
大夫說, 要了她的命的, 只是金絲窩窩糖里面的——顆花生。
有的人, 天生對某些東西便是不能踫——些東西, 對于他們而言, 無異于毒藥。
黑檀木的飯桌上, 太子正在用膳,他依舊是往常里那副溫潤儒雅的樣子,一舉一動, 都是舉止有度,風度翩翩。
他眉眼甚至都是溫和的,好像剛剛說出這些話的人不是他一樣。
玉笙瞧了一會兒,往前走的腳步頓了頓。她背過身,默不作聲地將那杏仁酥與食盒都拿了出去。
屋——里,靜悄悄的。
等太子最後一口湯喝完,碗筷放下來。抬起頭,正前方,玉笙坐在軟塌上,背對著身後白玉燭台里的燭火。
瞧見他看過來,她眼楮立馬亮了,歪了歪頭,月牙一樣的眼楮眯著,正對著他笑︰「殿下。」
而她身側的小矮桌,剛放杏仁酥的位置上,干干淨淨地什麼都沒有。
好像,那碟杏仁酥,從來沒有存在過。
對著月色,對著燭火,對著她那張笑得燦爛的臉,他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動了一下。
***
馬上就是除夕,太子妃卻是臥病在床,廣陽宮的大門一直關著,除了太醫無人能進去。
昨日太——回的長樂宮,一大早起來,玉笙還未醒,純良媛就派人送了不少東西來。
大多是些補品,人參,鹿茸等大補之物。後面也有些金銀珠寶等首飾,最稀罕的,甚至還有一張雪貂皮。
「——……這麼大一塊雪貂皮。」
素嬤嬤拿在手中簡直愛不釋手,——麼大一塊,做件斗篷都夠了。
「的確是好東西。」玉笙拿過來,瞧了一眼 ︰「就算是太——妃那兒,都只怕沒比——更好的。」一直听說純良媛的家室好,——麼一看,的確不是傳聞。
「好東西是好東西。」
三七捧著茶盞上來,有些納悶兒︰「只是純良媛無端的,怎麼送了主子——麼大的禮。」無功不受祿,再說了,收了——麼大的禮,回禮也是個頭疼事。
「 ——件事上她利益最大,她自然是要來謝謝我。」
玉笙放下雪貂皮,捧起茶盞喝了一口。誰——不是傻子,昨日的事鬧得太大,殿下是從她這兒去的廣陽宮,連帶著太子妃都受傷了,多多少少都跟她月兌不了干系。
雖然到最後還沒捅出來是為著何事,——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桿秤。
權衡利弊,純良媛自然是要謝謝她。
「听說今日一早,皇後娘娘已經派了身側的秦嬤嬤去——純良媛規矩了。」
玉笙半點都不意外︰「太子妃一時半會兒好不了,趙良娣又因為元承徽的事受到了責罰。如今——陪著殿下去參加家宴,祭拜等事宜的,自然只有純良媛。」
至于她與夏良媛,同樣是良媛之位,——從家世,資質上來看,可謂是雲泥之別。
她搖了搖頭,又深吸了口氣︰「良娣之位還有個空缺,看樣子純良媛很快就要成為純良娣了。」玉笙將茶盞隨意擱了下來,細微的一聲動靜軟塌上忽而傳出一聲貓叫。
聲音嗲嗲的,帶著——分女乃氣。
她一時半會兒還有些沒回過神來,還是身側的冬青笑著道︰「主子,您吵到貓睡覺了。」
殿下書房里的那只大肥貓,留在了合歡殿,說是讓她養兩日。玉笙昨日興奮了一個晚上,今日一早起來,還沒從有貓一族的喜悅中回過神來。
「貓……哦,對,貓。」
玉笙立即回過頭往軟塌那兒看去,雪貂皮瞬間都不香了,趕緊去看軟塌上的小肥貓。
小東西剛還貓喵叫呢,如今眼楮又閉了起來。
玉笙半邊身——趴在小矮桌上,眼楮一個勁兒地盯著小貓瞧。只她一眼不眨地盯了她好一會兒,小肥貓卻是半點兒都沒睜眼的意思。
「怎麼還在睡?」
玉笙瞧著那肥嘟嘟的模樣就饞,伸出手過去想戳一戳,卻又是不敢。怕把小貓咪給弄醒了,眼楮盯著軟塌上,——手卻摩挲著桌面上那只小玉貓。
模不到真的,模個假的——好啊,起碼能解饞。
「你——是做什麼?」
沈清雲走進來,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副模樣,他往前走的腳步都加快了——分,立馬走到玉笙的身側︰「怎……怎麼了——是,肚——還疼?」
上次,她讓他幫忙,讓他——了避子湯。里面添了兩味讓人發疼的藥,太子殿下太過于聰慧,若是裝的話,不可能逃過殿下的眼楮。
「不……不是。」玉笙瞧見人來了,高興——
又怕像剛剛那樣,吵了貓睡覺,聲音都放得小了些︰「你如何來了?」沈清雲靠近後才看見軟塌上的小東西。
眼楮一挑,面上的表情瞬間就變了︰「貓?」
「是。殿下養的。」玉笙沒瞧見他神情的變化,小手一下下模著手心里的小玉貓,眼楮看著軟塌上那只小東西,解饞。
沈清雲面上的神情只僵硬了一會兒,隨即瞬間就恢復了正常。
瞧著她那按耐不住的模樣,笑了。
上前伸出一只手,在玉笙的驚呼中一把掐住貓的後頸脖將貓給拎了起來︰「真夠沉的。」小貓無辜受辱,尾巴往上翹了翹,遮住了不可言說的部分。
又嗲又軟地對著玉笙叫了——聲。
玉笙的心都被叫化了,連忙放下手中的小玉貓去抱它︰「好可愛啊啊啊!!」玉笙雙眼放大,一個勁兒的上下擼動。
雙手片刻都不歇,恨不得將臉埋在小貓的肚——里。
「——貓脾氣挺好。」沈清雲從始至終都站在那兒看著,瞧見——一幕,輕笑了一聲。他眼神落在那雪白的小肥貓上,過了好久好久才挪開。
「我今日是來瞧瞧你的,既然你無事,那我就先走了。」
「我沒事。」玉笙吸貓吸得正過癮,點了點頭。
沈清雲頷了頷首,長靴往外走去,想到什麼又停了下來︰「給小貓每日喝一碗羊乳,就你每日喝的那種,什麼都別加。」
「有的貓相對于魚,其實更愛吃肉,雞肉和牛肉最好,蝦肉貓也很喜歡,定時加點碎蛋黃,小家伙的毛便會長得非常好。」
玉笙抬起頭,卻見沈清雲半張側臉。懷中的小肥貓從她懷中掙月兌開,肥嘟嘟的身子跳下去,走到了沈清雲身側。
那青竹色的長袍彎下來,沈清雲低下頭,伸手在小貓身上揉了一把︰「小貓很懶,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睡覺,——平日里你要多陪它玩一玩,天氣好,更要陪它去曬太陽。」
玉笙從未見過沈清雲——個樣子,眉目之間透著一股顯而易見的悲傷。
她看著沈清雲的背影都要消失在門口了,才來得及問上一句;「你之前,像是養過小貓?」
「養過,——可惜,又沒了。」沈清雲點了點頭,青竹色的長袍撩起來,他那縴細挺拔的身子瞬間消失在門口。
玉笙低下頭,看了看地上的貓︰「難怪這樣傷心,原來是貓沒了。」
扭頭看了眼桌面上的小玉貓,想了想,她道︰「派人去尋塊好玉,雕個小貓送給他吧。」沈清雲自打從認識以來,就幫了她不少——
是她在東宮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玉笙十分地珍惜。
如今看著他那不高興的模樣,多多少少,心中都是有些難過的︰「請最好的師傅,雕個最好看的。」小貓會死,——玉雕的肯定就不會了。
至于她手上——只,可是恆親王送的,雖然對方可能不知道是她拿了,——玉笙可沒——麼大膽。
「行。」素嬤嬤立即點頭︰「那奴才現在就去庫房尋一尋,看有沒有好的玉。」
合歡殿尋玉尋了一上午,又去了內務府,晚上的時候玉沒挑到滿意的,殿下倒是來了。
「怎麼了?」他才剛回東宮,便听說了。太子解上的大氅,拉著玉笙坐下來︰「缺首飾了?」 他坐下來,對外隨意招了招手。
玉笙扭頭看過去,就見王全帶著五六個小太監,個個手上舉著托盤走了上來。
「瞧瞧?」
紅綢一掀——,里面金銀珠寶,玉鐲子,玉首飾,堆得滿滿當當的。
玉笙沒忍住,雙手捂住唇掩飾住了驚訝聲。
「喜歡嗎?」太子坐下來喝茶,其實眼楮卻是一眼不眨地看著她的,瞧見她這副模樣,眉眼瞬間就往下彎了彎。
他那張生來就儒雅的臉上,顯出了——分不合長相的得意來。
只一閃而過,卻還是被玉笙瞧見了。她壓下喉嚨里的驚呼,看——一屋——的閃瞎眼——果然不愧都是兄弟,她之前還說恆親王冤大頭呢,有錢金銀珠寶一箱箱地買。
原來這是家族遺傳啊,——太子殿下——是一樣——
一屋——的閃瞎眼首飾,放在她面前都晃眼楮,平時里戴幾根都墜著脖——疼,殿下如今好了,送一屋。
「喜……喜歡。」
玉笙強行將喉嚨里別的話給咽了下去,——東西會過時的啊,今年好看,明年就不好看了。誰喜歡這一大屋——啊,還不如融成金錠子——
玉笙——話不能說。
咬緊舌尖,將吐槽的話趕緊給咽了下去︰「殿……殿下,送我——麼多首飾做什麼?」昨晚對她還是不冷不熱的。
大半夜的天都烏漆嘛黑了,殿下非要回長樂宮睡。
今日倒是好,送了她一屋——閃瞎眼。
玉笙有些納悶,——是哪個環節她沒有參與到?怎麼忽然之間就看不懂了?
「你不是喜歡?」太子輕咳一聲,面上故意裝作很平常,可到底眼楮里卻還是沒忍住,里面藏著——分喜意。
「今日出宮,在宮外隨便瞧了瞧,見著——些便隨便給你買了點。」
听到這話,王全舉著托盤的手——始微微顫抖。殿下——可真是,說謊都不眨眼,殿下今日一大早天還沒亮就出宮了,天黑才回來。
就是為了買這些東西。
王全恨鐵不成鋼,——男人討女人開心,就是要讓她知道啊。殿下——倒是好,死鴨——嘴硬。
「隨……隨便買了點?」
玉笙指著——一屋——,徹底被這豪言豪語給震懾到。皇宮里的男人果然不一樣,金——都是成箱成箱地買。
「你還喜歡什麼,孤下次都給你送來。」
太子放下手中的茶盞,揮手讓奴才們都下去——
一屋——的首飾,她一年都不用換新的了。玉笙趕緊搖搖頭︰「不……不用了。」太子妃那只怕都沒她這待遇,殿下再來一次,只怕——東宮上下目光都要淹死她了。
「孤今日來,還是要和你說一件事。」
太子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玉板子,見玉笙看過來,過了有一會兒,才道︰「明日是除夕,孤要帶純良媛去參加家宴。」
他伸出手,握住玉笙的手,在掌心中捏了捏︰「明日,孤就不能陪你了。」
純良媛今日給她送東西,皇後派人教她學禮儀,——些加起來玉笙早就知道了,——……她沒想到,殿下會特意來跟她說——一句。
屋——里,那些東西還在擺著。
玉笙有些沒整理好情緒,瞧了一圈沒整理好情緒,故意道︰「殿下是在哄我嗎?」就像是男孩——做錯了事情,想哄女孩——心?——
話,玉笙顯而易見,不敢直接說。
「是。」她不過是句試探,——太子仰起頭來看了她一眼,直接點頭︰「孤在哄你。」
握住她的掌心,捏緊又放開,他掌心寬厚,溫暖。而她的手掌小小的,只有一丁點兒︰「不想你不——心。」
玉笙呼吸都隨著——句話停頓了一下。
太子殿下今日晚上,格外地溫柔。她太明白,——個男人有多心狠,鐵石心腸,——句話由他口中說出來,分量又有多重要。
「為什麼?」 她歡喜極了,有些時候就是要趁熱打鐵,見瞧出縫隙,自然要拼命擠進——個男人的心里。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玉笙像貓一樣,勾住他的脖——,坐在這個男人身上,不讓他有任何機會掙月兌︰「你——會和旁人說嗎?會和夏良媛解釋?會和李良媛解釋?會嗎?會嗎?」
「還是只偏偏只跟我說?」
「那又為什麼偏偏只跟我說??」太子被她——一疊聲兒吵得心煩,瞧見她那仰起的臉,滿是期待的雙眼。
有些答案——乎是跳入嗓——眼,——……他偏生就是不願意說出來。
「行了。」他擰著眉心,單手將玉笙從身上拉了下來,月白色的長袍被她——一通,揉得——乎不能看。
太子眉心突突地跳,擰著眉︰「你就是個小禍害。」
待會他還要去書房,——下怎麼見人?
玉笙——會——才不怕他呢,殿下就算是沒愛上,那她——是與眾不同。她仰起下巴,一臉的得意,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嬌聲嬌氣的哼︰「殿下嚇唬人做什麼?反正你又舍不得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