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回到合歡殿的時候, 雙手雙腳還在發冷。
她將茶盞捧在手——中。捂——好一會兒才——覺回過神來。剛剛趙良娣說完那句話——後,殿下便下令讓眾人都出去。
玉笙眯著眼楮還能記起殿——那面無表情的模樣。
「主子……」素嬤嬤將茶盞從她手中抽出來,換了個小手爐送上去︰「主子您別胡思亂想, 這事說到底沒牽扯到咱們頭上來。」
元承徽的肚子是個炸彈,後宮——中借著孩子陷害他人, 以一命抵一命的事也不是沒有。既然今日她自個兒引爆——, 那這事反倒是安全了。
「是跟我們沒關系。」
一路從廣陽宮中走回來, 路上的時候不知踩——多少的積雪,繡花鞋外面都是一層雪渣子。小宮女們跪在地上伺候她月兌鞋,玉笙將雙腳縮回軟榻上。
銀貂軟毯蓋在身上,瞬間就暖。
「兔死狐悲。」趙良娣言語里的憤怒與悲傷, 玉笙又何嘗听不見?
趙良娣的今日, 又何嘗不是她的明日?趙良娣——前有多受寵?與她相比起碼也是過猶不及吧。這樣的人輪到今日這樣的——場, 玉笙怎麼可能不怕自己成為下一個。
指尖掐入了掌——中,玉笙強行忍著才算是緩——過來。
她一直都清楚,她與太子——間的關系,本身就源于一場不平等。太子給, 她就拿,若是哪一日, 太子不願意給——, 她的性子也不會去求。
如今, 她像是下一個趙良娣, 而若干年後, 未免不會有——一個玉笙。
三七去了一趟太醫院, 很快就回來了。沈清雲跟在她背後,倒是也跟著來了。
「面色慘白,——律不齊。」沈清雲抬手捏住玉笙的——巴, 左右來回地看——一眼,笑道;「這麼點東西就把你嚇到了?」
素嬤嬤等人在一側,看得雙目瞪大。
這沈清雲到底是男子,這就算是跟主子關系再好,也……也不能這樣大膽啊!
三七離得——近,反應過來立馬上前將沈清雲給推開,她雙手長得大大的,護雞崽似的將玉笙護在身後。
「你……你這個人怎麼這樣?」
她雙目瞪得老大的,看沈清雲的眼神滿是怒火。整個人渾身上——帶著怒焰,似乎毛都炸了起來。
沈清雲被推得往後踉蹌——幾步,手臂舉高示意自己不會再亂動。
「你這丫頭。」他瞧著——情像是極好,看著三七的眼神也帶著打趣兒︰「——前還說是喜歡過我呢,如今這一——倒是恨不得將我弄死。」
那一——力氣實在是太大,連著沈清雲都有些詫異。
「誰……誰喜歡你……你。」這樣私密的事,居然被這樣就直接說了出來,三七眼神飄逸,舌頭都開始哆嗦了。
喜歡他又如何?喜歡也得不到,她干脆不喜歡他。
「不喜歡就好。」
沈清雲眉眼倒是溢出一絲滿意的笑來,他走上前,不顧三七的阻攔,快步走到了面前。
三七還要去推,卻被他單手揮開。
那縴細修長的身子往——彎,清雋的眉眼中笑意斂去了些,他重新過來給玉笙把——脈,上上——地查看——一會兒,才算是緩出一口氣。
「不胡思亂想了?」
眉——放松,他將握住玉笙胳膊的手漸漸放了——來。
玉笙被這一驚一乍,倒的確是緩和不少——巴上的觸感還在,讓她將趙良娣與元承徽的事忘——一些。
「是避子藥。」
沈清雲將帕子放下,送去的時候里面浸透了茶水,此時已經干干淨淨地放在玉笙的手邊 。
「 里面的藥效極少,入口的時候不仔細是察覺不出來的。」 他生得實在是太好,不知想到什麼,又輕笑一聲,眉目之間的銳氣仿若都淡——一些。
「但若是配上一種叫做月息的香,這茶水與香料合在一起,就是最好的避子的方子。」饒是沈清雲是醫者,也為這法子稱的上一聲妙。
「若是不喝茶,光是聞香,是無用的?」
沈清雲听到她說的,眉——往上挑——挑,還是點頭︰「需要兩者合一。」
玉笙不知自己是不是該松上一口氣,她之前不是沒想過,生個孩子,如今倒是慶幸自己——弱,一直沒有。
太子此番明顯是不喜歡小孩的,而她自己,也扛不住這東宮之中的波瀾。
玉笙閉上眼楮,將骨子里那股勁兒又一點一點地拽回來。她本來就——麼都沒有,也不怕繼續去闖,在這東宮里面人人都是背後有靠山,有家族,就她——麼也沒有。
坦坦蕩蕩,她輸得起。
所以她殿下的——她要,這地位她也要。左右還要在這東宮過一生,為何不繼續搏一搏?總不可能生出妄想,離開這東宮才是。
玉笙想到後一個結——,低下頭,微不可查地笑——笑。這逃出宮中可是死罪,若不是有非走不走的理由,只怕是無人敢動這個念頭。
「趙良娣如何——?」
元承徽肚子里一個孩子,外加趙良娣,她們對上太子妃,孰輕孰重,就看殿下如何抉擇了。
素嬤嬤走上前,在一邊搖著頭︰「不是很好。」
太子妃到底是皇後的佷女兒,殿下再如何也要考慮到這一層的,何況……素嬤嬤低下頭,抿了抿唇,接著道︰「元承徽暈——過去,孩子……對外說是流產。」
「元承徽昨日的湯中,讓人添了點馬錢子,查出來是……是趙良娣放的。」
「趙良娣放的?」素嬤嬤點了點頭,玉笙抬手揉著眉——,只覺得頭疼︰「趙良娣太冒失了。」只要這元承徽肚子里有孩子,日日喝著避子的湯藥,早晚有一日會出事兒的,何必急在這一回?
「畫蛇添足,這——倒是讓太子妃逃月兌了。」
玉笙無力地嘆了口氣,放下眉——間的手時,卻是看見那帕子。她心中閃過一個想法,若是……她喝——這避子湯的話會如何?
太醫過來一查,只要她能讓旁人都把脈,這事兒就瞞不住了。哪怕她一個人不重要,這後院的那麼多人,或多或少都是虧——身的,無論這事太子是如何看,她也不能吃這悶頭虧,怎麼也得將這事給捅出來。
何況,趙良娣開——個好頭,如今的機會千載難逢……玉笙抬起頭,對著沈清雲,忽然笑——笑︰「你幫我一個忙。」
廣陽宮中
元承徽哭得撕——裂肺,她醒來才知道,自己的孩子沒了。
「你怎麼這麼狠——!!你怎麼這麼狠——!!!」
她趴在地上,雙手握緊——拳頭,一拳一拳打著面前的趙良娣。她這動作算得上以下犯上——,奴才們在身後抓著誰也攔不住她。
「黑——肝的東西!!你還我孩子啊啊啊,你還我孩子!!」
元承徽剛醒,身上還在流著血,她卻哭得鼻涕眼淚都皺在一起,毫無形象可言語︰「她不過是個孩子,都還未出生。你怎麼就這麼狠,就這麼狠。」
「你問我,你問太子妃吧。」
趙良娣臉上早就沒了血色,她抬起頭,一雙眼楮血紅的,對著前方的太子那兒深深地看——眼。
「是我錯。」
她不該對這個男人存有幻想的,兩年前這樣的事經歷過一次,她卻記吃不記打。如今,這一模一樣的事重新發生,太子殿下卻還是選擇站在了太子妃的這邊。
喉嚨里溢出一聲諷刺的笑,趙良娣卻轉身猛然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主子!」
屋子里的奴才嚇得尖叫一聲,就連著元承徽都被她一地的鮮血給嚇住了。渾身顫抖著,不敢再繼續出聲。
趙良娣抬起頭,那漂亮的一張臉上,像是瞬間就枯萎了,沒有——一絲的鮮活之氣。
赤紅的一雙眼楮,對著太子的方向深深地看——過去。
「這麼多年,是我瞎了眼。」 當年,她懷——個孩子,當時月份太小,她自己都沒察覺。太子妃依舊是如今這個太子妃,溫柔得——,十分地令人信服。
她次次請安,對太子妃屋子里的茶水半點都不設防。直到,摻了避子湯的茶水一杯一杯地灌入了肚子里,也半分無察覺。
後來,已經去世的那位周承徽,冒犯了她。她被暗地里推倒,肚子疼,這才知道自己懷——身孕。
可惜的是,知道的時候已經晚。
她喝——太多的避子湯,孩子還未成型就是個死胎。那塊血肉爛在肚子里,只能硬生生地喝——墮胎藥,把孩子從肚子里挖——出去。
失子——痛,不共戴天。
她這才千方百計地尋——能讓人快速懷孕的藥,讓當年的事情重演,她以為,她和元承徽的兩個孩子,總會讓太子重視——吧。
可現實,卻是又狠狠地打——她一個耳光。
「您這樣的人冷心冷情,既不動心,更不配被愛,只有那至高無上的權利配得上您。」趙良娣徹底對他——死。
她半邊裙擺都是吐的血跡,卻依舊挺直了腰桿。
留——一句顫抖,又像是詛咒的話︰「殿下終有一日與我一樣,愛而不得,到那時殿——也嘗嘗這五髒六腑俱碎的滋味。」
那染透血跡的裙擺,僵硬著步子一步一步的往外挪,那大紅色裙擺徹底的消失在一片雪地之中。
「殿下。」
太子面上的溫柔早就消失了,強行扯出一絲笑,這才敢去看——身側的人。
那一雙如墨似的眼楮扭了過來,像是冰渣子砸在她的臉上,太子妃嚇得幾乎五髒六腑都跟著震碎了,哆嗦了好久才開口。
「殿下?」
話音落下,那玄色的長靴已經從她身側走了出去。
王全跟在太子身後,冷汗直流︰「 殿下您放心,元承徽沒孩子。」
太子殿下那張臉,黑得像鍋底。
王全瞧了一眼,又不敢再仔細看,這事說到底,也是殿——倒霉——前的事對不住趙良娣,殿下為了這個徹底和太子妃鬧掰。
那段時日,還去了趟揚州,也就是遇見玉主子那次。
王全驚覺自己扯遠——,又趕緊扯回來。因著這是,——後趙家手伸的再長,殿下也是睜一只眼閉一眼眼。
可沒想到趙家還是听了趙良娣的,私——里一年前就聯系好元家,也不知哪里弄來的藥,還當真兒讓元承徽給瞞——過去。
「都是趙良娣給的那藥鬧的,只有懷孕的癥狀,孩子……是假的……」
太子朝前走的腳步瞬間頓住,王全還在後面繼續道︰「這藥……奴才們一定去查。」
「不用查了。」
漆黑的眼神垂——來,太子眉眼淡淡的,墨色的眼中一片冰冷︰「孤知道。」
平平淡淡的三個字,卻是讓王全心中一冷,不知為何,他渾身上——都猶如被凍住——,好長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趙良娣實在是太膽大,幕後拿皇嗣做動作,都夠死上一回。
「太子妃那派人查一查。」拳頭抵住唇,太子猛然咳嗽了一聲,當年他就警告過太子妃,沒想過她還有膽子再犯。
王全點了點頭,知道殿下這是讓他查避子藥。
想到什麼,他忽然又小——翼翼的道︰「主……主子,您去要不要去跟玉主子解釋一——?」
那月白色的身影停——一會,到底還是往合歡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