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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一路上想著趙良娣, 不知不覺竟然到了合歡殿的門口——

沒進去,遠遠兒的就瞧見合歡殿中一片燈火通明,院子外面小元子正打著燈籠團團的打轉。瞧見玉笙等人回來了, 小元子拎著燈籠趕緊小跑著過來。

「主子,您總算是回來了。」

小元子——兩步的走在身側, 小聲兒道︰「殿下來了。」

「什——時候來的?」玉笙瞧見小元子那樣子, 朝前走的腳步放快了——分。小元子彎著腰, 錯開兩步跟在她的身後,拎著手中的燈籠照著光亮︰

「酉時便來了 ,有半個時辰了。」

玉笙掠下眼簾,到了合歡殿門口, 便瞧見王全守在門外︰「玉主子您快些——去吧。」王全面上帶著笑意, 手往里面虛指了指, 小聲兒道︰「殿下在里頭等著您呢。」

「多謝王公公。」

玉笙垂下眼簾想了片刻,自個兒進去了。

屋子里沒人,靜悄悄兒的,越過屏風後走到內殿, 才瞧見殿下斜躺在了黃花梨海棠軟塌上。月白色的華服在軟塌上皺成了一團,殿下單手撫著臉躺在那兒, 像是睡著了。

「殿下?」

靠近了一聞, 能聞到淡淡的酒氣, 不重, 像是衣袍上染上了一點酒香。

玉笙往窗外瞧了一眼, 此時正是過晚膳的時候, 殿下這個點過來,要——,酒是午膳的時候喝的, 如今只怕也散得差不多了。要——,就是不小心染了一些,最多半醉。

她垂下眼簾,靜悄悄地走上去,微微喊了一聲︰「殿下?」

軟塌上的人听見聲響,掌心下的眼睫顫了顫,卻是懶得開口。

玉笙便就裝作不知,腳步輕快的走過去,當做他睡著了︰「真的醉了啊。」她靠近軟塌便,那股酒味越發濃郁了一些。

太子被她吵得不行,想睡也睡不著了,正準備放下手開口,面前的人卻是彎下腰來。

玉笙身上帶著一股香氣,像是從哪染的一絲桂花香。攜著那抹濃郁的香彎下來,逼得人呼吸都安靜了許多。

太子顫抖著的睫毛又重新閉上。

她靠得太近,渾身又帶著香,一雙滴溜溜的眼楮又是赤.果果地往他身上打量,哪怕是不用睜眼也知道,她的目光定然是黏在自己身上的。

太子也是想著好幾日沒看見人,今日這才一回到東宮就趕緊過來她這兒的。誰知道逮了個空,人居然不在,等了一會兒哪知自己睡著了。

小東西,太粘人,必然是時時刻刻都想瞧見自己。

果然,那股輕柔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太子嘴角的笑意還沒出來,頭頂,滿是嫌棄的聲音就落了下來︰「又喝酒,臭死了。」

玉笙抬手扇了扇鼻子,嘴里嫌棄的輕嘖了兩聲。

太子嘴角的笑意僵住了,渾身都愣了有一會兒沒動。漆黑的眼簾狠狠地閉著,徹底像是睡著了。旁人是酒後吐真言,如今他這喝醉了酒這才听見她說出這些話。

他今日倒是要好好听听,她還能說出些什——大逆不道的話來。

玉笙說完直接就將他晾在那兒,過了好久才回來,太子只覺得自己都睡了一會。听見聲響眼楮眯成一條縫,才瞧見她忙了那麼久居然只端了盆水過來。

他垂眼略下一絲失望,又趕緊閉上了,酒醉之後他口渴的要死,她水都不會喂他喝一口。

帕子放在溫水里打濕,玉笙走上前,替他擦拭著臉和手。

雖沒喝醉,但到底是飲了酒,何況玉笙面上雖是嫌棄他,但動作卻是小心又溫柔,擦拭過一番後的確是舒坦得多。

太子閉著眼楮躺在那兒,心中的氣稍稍消退了一些。

「殿下的酒量又不咋滴。」 剛覺得有些溫存,面前的人又開口了。撅著唇抱怨︰「不會喝,——非要喝。」

假話摻和著真話說︰「喝酒又不好,喝醉之後頭疼不說,一屋子的奴才——都得來緊著伺候您,我這今晚也不用睡了。」

更加氣了。

太子咬著牙,氣得想直接睜開眼楮,親眼瞧瞧她這膽子是有多大?她做了什——,就擦了擦手腳,有那麼不甘願麼?

玉笙端著水盆出去,這次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這次倒是知道給他解開頭上的發冠了,

雖是有些笨手笨腳的,但她還算是聰慧,不僅通了頭發,又給他揉了好一會兒太陽穴才放開。

太子哼哼了兩聲,卻還依舊是氣。他喝醉之後頭就疼,雖沒喝醉,但腦子一片昏沉,玉笙雖是誤打誤撞的,但確實解了他的乏。

她一邊做,一邊抱怨︰「下次喝醉了我可不讓你來合歡殿了。」替他解了頭發,除去外面的衣袍。太子是晚膳喝的酒,不多,半壺酒。只他天生酒量就不行,喝的多了些,面上瞧不出來,脖子卻是一片通紅。

玉笙又解開紐扣,細細的替他擦拭了一番,從頭到尾,倒——算是無微不至。

太子依舊不爽快,躺在軟塌上,單手捏著眉心,故意伸出腳︰「難……難受,月兌了。」

「殿下就會折磨人。」玉笙深吸了一口氣,緊接著半跪了下來,替他月兌靴子,長靴穿得緊她估計是怕鬧醒了他,小心翼翼地搭在了八仙桌上,背對著他一點一點地用力。

太子一點一點將眼楮給睜開了。

她從外面回來,頭上的發簪等——沒解,金海棠珠花步搖在頭上微微晃蕩,光彩奪目的刺的他眼楮有些疼。

他煩躁的很,情不自禁的抬手將那海棠金步搖給扒了下來——

千發絲傾瀉落下,烏黑的頭發鋪滿了她的後背,玉笙整個人扭過頭,瞧見他睜開眼楮,眼神瞬間就亮了︰「殿……殿下您醒了?」

裝的——真像,剛剛——親口說他喝醉了酒她懶得伺候呢。

太子心中冷哼了一聲,揉著發疼的眉心支吾了一會兒,故意問︰「這是哪兒?」

「殿……殿下您忘了?」

玉笙從軟塌上直起身,一張巴掌大的臉笑的分外燦爛,——乎是開玩笑的語氣打趣兒︰「殿……殿下,那您猜猜我是誰?」

太子沉著臉,親自彎腰將長靴給月兌了,他看不得她笑得這樣刺眼!

有些泛紅的眼楮看著對面的人,他喝了酒,神志沒醉但一雙眼楮卻是通紅的,——分醉意顯出了十分,隨口道︰「不知道,孤是在太子妃這兒?」

嘴硬心軟,說的話太刺心。太子看著她那笑得燦爛的一張臉,也想讓她跟著吃吃教訓。

「殿……殿下。」笙的笑意瞬間就僵了,身子朝後退了兩步,又趕緊彎。

半跪在他面前,巴掌大的臉幾乎是懟在他面前想讓他瞧個清楚︰「不……不是,您仔細看看,這兒不是廣陽殿,我不是太子妃。」

燭火下她面上有些白,明顯地著急,說話聲音都顫了︰「您再細細看看,我是誰?」

太子垂眸看了一會兒,指月復探過去,半截手指都送入她唇中逗弄,鐵了心︰「哦?孤不知道。」他抬手捏了捏發疼的眉心,輕笑一聲︰「純良媛?——是林昭訓?」

‘啪’的一聲,玉笙往後退了兩步,後背撞上八仙桌面上,上頭放著的茶盞砸了下來。

太子捏著眉心的手立即放了下來,起身︰「沒事吧?」

玉笙立即躲開,沒回他的話,蹲下來去撿地上的碎瓷片。手剛觸到地上,又被人抓住了,太子——兩步地走上來,擰著眉心厲聲問︰「孤問你有沒有事?」

‘嘶’了一聲,玉笙干抽了一口氣,他低下頭,沒瞧見血,倒是見她指尖有些紅了,剛想仔細再看看,玉笙卻毫不猶豫一把甩開了他。

「 我沒事。」她板著臉,語氣卻是淡了下來。

屋子里的動靜鬧到了外面,王全推著門進來瞧見這一幕,不知自己是該——來,——是該出去。

「這……殿下。」王全胖乎乎的身子彎著往外走︰「殿下,奴才這就出去。」

「等一下。」玉笙將手從太子手中掙月兌開,背對著太子抹了一把眼楮,這才回過頭對著王全道;「王公公,喚轎攆來送殿下去廣陽殿。」

「這……」 王全往太子那看了一眼,不敢動,干笑著勸︰「這,這大晚上,太子妃娘娘只怕也是睡了啊。」他人在屋外候著呢,也不知道這兩個祖宗又在鬧什。

「殿下喝醉了,給殿下披件斗篷,送殿下回去。」

玉笙說完,扭頭就往里面走。王全看著這場面,恨不得自己從未進來過。胖乎乎的身子硬著頭皮上前,試探著道︰「殿……殿下?」

「要不奴才送您回去……?」剛剛好好的呢,怎麼這一眨眼的功夫,就又鬧翻了?

「滾!」 蠢奴才,太子氣得要死︰「孤就在這兒,孤不走。」

狠狠踹了一腳那八仙小矮桌,太子揉著發疼的眉心想往里面走去,才兩步,玉笙便出來了,她捧來了太子的外衣和腰封等,盡數交給了王全。

「晚上有些冷,記得給殿下披件斗篷。」

玉笙說完,打開門又往外走去,吩咐小元子︰「去把殿下的轎攆叫來,殿下要回去。」小元子不知是出了什——事,但他最是听主子的話,往地上磕了個頭立馬就出去了。

屋子里,王全跪在地上,恨不得自己立馬消失。

沒一會兒,小元子便來了︰「殿下,轎攆來了,可以走了。」

太子癱坐在美人榻上,最後一絲酒氣也醒了,如今只除了頭疼,——是頭疼。他嘴太快,玉笙是太心狠 ,雷厲風行的鬧的合歡殿上下都知道了,如今他是不走也得走了。

他黑著臉起身,咬著牙︰「走。」

慣得她那好脾氣,如今都爬到他頭上來了,太子一邊穿著斗篷,一邊冷得臉沖著身後道︰「看來是孤太慣著你了,你這脾氣孤要冷你——日。」

「殿下——是酒醒了再跟妾身說話吧。」

屋子里不咸不淡的聲音一開口,太子黑著臉,怒氣沖沖的直接往外沖 ,上了轎攆還是氣的不行,太子單手捏在扶手上,恨不得捏碎了。

「殿下……」王全硬著頭皮,只好勸︰「是玉主子伺候的不夠好?剛去的時候——好好的呢,怎麼生氣了?」

「她伺候得好?」太子面色依舊是黑的,冷嗤一聲︰「她心不甘,情不願。」

「不對啊。」王全撓著腦門,滿是疑惑︰「奴才說要——來伺候,是玉主子不讓奴才們插手。」

「她不讓你——來伺候的?」

「是啊。」見殿下回了,就怕這事有誤會,王全趕緊道︰「玉主子說上次伺候殿下,殿下第二日早上起身頭疼,這次是一件一件問的奴才,從洗漱到通發事無巨細都問了一遍。」

咳嗽了一聲,太子面上有——分不自然,除去她那兩句掏心窩子的話,她伺候的的確算是不錯。

「奴才——特意說了,殿下您喝醉後會頭疼,要按會太陽穴,玉主子不會,——是奴才親自教的……」王全見殿下面色緩了,又加緊道。

太子抬手揉著腦袋,出來之後風一吹,的確是沒那麼疼了︰「那她膽子也不能這——大。」

太子面無表情,想的卻是自己故意喊太子妃,喊純良媛氣她。

開口也沒那麼大底氣了︰「趁著孤喝醉了,說的竟是混賬話。」

「殿下,喝酒傷身,這都大半夜了,也不至于為著這個跟玉主子置氣。」主子們鬧矛盾,最後受苦的——是他們這些做奴才的。

王全嘆了口氣,道︰「玉主子一見你喝醉了,立馬去親手熬了小米粥。」要他看,玉主子對殿下夠好的了,他這個做奴才的也是看在眼里,這才敢為玉主子說兩句話。

冷風一吹,太子酒徹底醒了。

琢磨了半響,面色不自然道︰「回去。」轎攆立馬回頭又往合歡殿趕,太子下了轎攆趕緊往里走去,剛——院子大門便撞見——七捧著托盤從里面出來了。

「奴才叩見殿下。」——七瞧見他趕緊跪下。

「這是你們主子親自做的?」太子彎下腰,掀開蓋子往里看。里面是一碗醒酒湯,旁邊放著一碗熬得細膩軟糯的小米粥。

配的——四碟小菜,都是他愛吃的——

七搖了搖頭︰「不……主子不讓說。」

「你們主子呢?」

太子扭頭咳嗽了一聲,頭不疼了,心卻有些不自在——

七跪在地上,道︰「主子睡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她就睡了?

太子不信,跨著大步就往里面走,正殿的門卻是關得嚴嚴實實的,他抬手推了推,推不動。

敲了敲門,里面的人才喊了一聲︰「——七我沒事,你先回去吧。」聲音是鎮定的,只尾音有些顫。

「主子真的睡了。」——七在身後跪著,壓低聲音一臉的著急︰「殿下您就不要去打擾主子了,明兒……有什——事明日在說。」

太子的手無奈的放在門框上,仿若透過門窗能看見里面人泛紅的眼楮。

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酒醒了,心緒卻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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