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殿下的口諭頒下來之後, 東宮上上下下的賞賜就下來了,由太子妃為首,純良媛緊跟其後, 流水般的賞賜絡繹不絕地抬了進來。
冬青小心翼翼地捧著茶盞,又躲又要繞, 門口被這些箱籠堵得嚴嚴——的, 她走進來都困難。
瞥了一眼那些隨處可放的奇珍異寶, 冬青一張臉紅撲撲的,沖著玉笙道︰「王公公親自帶了內務府的奴才來,正在門口指揮著搬東西,說應當不到半日就能搬過去了。」
「今日是初七, 宜喬遷, 倒是個好日子。」素嬤嬤在背後替主子上著妝, 向來嚴肅的面上也忍不住滿是笑意。
殿下對後宮晉升的事向來不上心,當年晉升——最快的周承徽從奉儀往上爬,也用了三年。如今主子——半年就晉了承徽之位,如何不讓人震驚?
她們這些做奴才的, 可不就是要跟這個好主子,——有奔頭?
玉笙坐在梳妝台面前, 捧起茶盞掀開, 剛低下頭小元子又著急地跑了進來, 跪在門口笑臉盈盈地稟報︰「主子, 純良媛來了。」
「她如何來了?」玉笙立馬將手中的茶盞又原樣地放下, 對著鏡子壓了壓頭上的發簪, 連忙出去迎接——
剛走出門口,人還沒出去,就撞見純良媛帶著群奴——走了進來, 玉笙彎腰行禮︰「 姐姐,你怎麼親自過來了?」
「 听說你今日喬遷之喜,本宮便帶了些奴才來怕你有什——用的上,需要幫忙的。」純良媛的眼神——著從王全的身上挪開︰
「只是如今王公公在這兒,本宮倒是白來這一遭了。」王全是殿側的貼身太監,也是整個東宮的首領太監,能指使得動他的自然只有殿下一人。
純良媛看著玉笙只著一襲豆綠色的簡單長裙,一張臉卻依舊顧盼生輝,楚楚動人的模樣。眼神閃了閃,真誠道︰「殿下是當真疼妹妹。」
經歷了這一早,玉笙面上的喜悅早已過去,此時听了純良媛這話,卻依舊還是低下頭,扯出一絲羞澀的。
「多謝姐姐。」
純良媛面上的——意更深了,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牽著玉笙的手往屋子里走,轉身的時候卻瞧見了跪在門口的人。
純良媛的腳步停了下來,——了︰「今日你喬遷大喜,怎麼還有人在那兒跪著?」
玉笙撩起眼楮,就瞧見跪在廊檐下的劉奉儀,自她那口出狂言一番之後,慘白的面上就像是立即就要暈倒。
沒等誰叫她,她便自個兒跪在了門口。
還是這人來人往,一眼就能看的見的位置。
「我也不知道。」玉笙瞥過頭,對著身側的純良媛解釋︰「這是與我一同入宮的劉奉儀。」
劉奉儀低著頭跪在地上,烈日之下渾身卻沒半點的溫度,剛來的時候她是想和玉笙合作,可丟了這個臉面後,她卻咬著牙沒有掩面逃走。
當初本該受寵的人明明就是她,第一次的時候本該是她侍寢的!是玉笙搶了自己的機會,搶了她的一切!
純良媛听了這個解釋,——將目光落在廊檐下,往劉奉儀身上多看了一眼,聲音倒是輕柔︰「這——大太陽,怎麼在這跪著呢?」
劉奉儀垂下眼楮,冷冷道︰「妾身身份低微,沒什——好送的,想跪著為玉承徽祈福。」她就是故意的,玉承徽偷了她人——的小偷。
她就要在這兒,在她最開心的日子里,惡心死她。
玉笙看著她油鹽不進的樣子,面色也漸漸冷了下來,她對這位劉奉儀從來沒有惡意,但她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礙眼。
純良媛是個聰慧的,試探著往兩人身上來回看了幾眼,隨後又重新落在了劉奉儀身上︰「你這個孩子,倒還當真是個——心腸。」
她生——嚴肅,面上哪怕是帶著——意,看起來也是一臉的威儀︰「但既然要祈福,就要跪認真了,跪誠心了。」
「知曉你是好意恭祝玉承徽今日晉升之喜,可不知道的,還當你故意挑著今日來污蔑玉承徽呢。」
劉奉儀存的就是這個惡心人的心——,但她如何會承認?听了純良媛的話,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磕頭︰「娘娘冤枉妾身了,妾身沒有。」
「沒有就好。」純良媛垂下頭,眼中泛著幾分慈悲︰「你是個好的……」
「但……光是本宮知道你是個好心腸的也不夠啊,你心——單純,但就怕有心人侮辱了你的誠意,你說是不是?」
劉奉儀仰起頭,眼中有些迷茫,她沒听懂純良媛是什——意思。
玉笙卻是听懂了,面上的——意越發深了下來,這位純良媛是有幾分意思。
她順著純良媛的話,對著地上——道︰「今日這來來往往的都是人,你偏要跪在這里,不知道的還當我——剛升了位分就新官上任三把火,來懲治你呢。」
劉奉儀打的就是這個算盤,但她如何會承認?邊跪邊哭,眼圈都紅了︰「玉承微剛晉升為承徽,如今就來污蔑我,好歹我們也是一同入的宮,住在同一處。」
「玉承徽怎麼這番糟踐我的一番心意?」
玉笙對這劉奉儀當真是服了,她說這話自己難道不覺——惡心?
身側的純良媛卻是不動聲色,只面色看起來清冷了一些︰「既然這樣,那本宮自是不好阻止你的一番心意。」
「未免她人誤會,也為了你更真心——意一些,劉奉儀日後就每日都來此處跪著祈福吧。」
純良媛說得冠冕堂皇,劉奉儀卻是一瞬間抬起頭,睜大了雙眼好像是自己听錯了︰「娘……娘娘……」
她是來故意惡心玉承徽的,什——叫做讓她每日都過來跪著?她憑什——?就憑她也配?
玉笙低著頭,自是看見了劉奉儀眼中的不甘與怒火,她笑了——,沖著純良媛道︰「多謝姐姐一番好意,但劉奉儀的祈福玉笙還當真受不起。」
就怕她這個人,祈的不是福,而是詛咒了。
劉奉儀听了這話,果斷地松了一口氣,這個人晉升為承徽又如何?還不是家世太低,沒見識,一副小家子氣兒。
玉笙等她眼中的——意笑出來,這——繼續道︰「但……我不在意,不代表周承徽不在意。」
「周承徽——剛走不久,劉奉儀就對周承徽出言不遜,劉奉儀既有這個心跪,那就跪在周承徽的院子前,對著周承徽懺悔吧。」
她走上前,面對著劉奉儀,漂亮的一張臉上面色已經冷了下來。
狹長的眼楮撂下,她低下頭,冰冷的眼眸對上劉奉儀的眼楮,劉奉儀三番兩次的挑釁她,自以為是的聰明。
對上那越來越靠近的雙眼,劉奉儀被那冰冷的眼神活生——嚇——一哆嗦,跪著的身子嚇——往後一倒,整個人坐在了地上。
「我……我……」劉奉儀一听說周承徽三個字,嚇——半邊身子都在顫抖︰「我……我不……」
「周承徽剛走,劉奉儀便出言不遜的確是該死。」純良媛在背後跟著——︰「只是,要懺悔多久呢?一日兩日的,只怕也沒什——效果。」
玉笙就喜歡與聰明人說話,冰冷的眼中溢出幾分——意。
下彎的身子一瞬間直起,玉笙的臉上又浮出了那抹無辜的神——︰「那就跪滿一個月吧,聊表心意就行,劉奉儀身嬌肉貴的,跪得久了只怕身子也不舒服。」
劉奉儀慘白著臉仰起頭,不可置信的眼神對上玉笙眼中的——︰「那就有勞劉奉儀在這給周承徽懺悔了。」
「每日,午時,跪滿兩個時辰方可回去。」
*****
未時一刻是大吉,玉笙踩著吉時的入住合歡殿。
王全今日跟著忙了一陣日,此時跪在地上行禮,面上滿是討喜︰「恭玉承徽大喜。」合歡殿上上下下都是王全跟在身後忙活著的。
今日有他坐鎮,玉笙般的——如此的順暢。
玉笙眼楮轉了一圈,這院里雖她是第一次來,但的確是按照她的圖紙來修改的,王全見她好奇,便彎腰帶著她往里走了一圈。
「這前門種著的是一圈果樹,春賞花,夏乘涼,秋收可吃果子。」他嘴巴利索,肥嘟嘟的臉上說起來極為地討喜。
帶著玉笙一路往里面轉,這合歡殿在圖紙上看——不大,位置還有些偏,但經過改造之後,從院子——面看只看見一圈的果樹,可進去之後才發現里面別有一番天地。
蜿蜒曲折的小路一路往里,——瞧出里面的通體氣派,四周種有各式花草,偶放有幾處奇石,樹蔭錯落之中設有一道拱門,最妙的是抄手游廊下面還挖了一處蓮花池。
此時正是六月,蓮花正開的時候,紅色的錦鯉繞著半開的蓮花游走,極為美妙。這景色美——可謂是讓人走不動道來。
「這蓮花可是殿下從宮——的玉湯泉中給您弄來的,一路快馬加鞭地連著缸裝著,唯恐壞了根活不了。」
王全站在一側,可勁兒解釋,身後三七扶著冬青的手,已經被這景色迷——走不動道兒了。
「玉小主您再往里瞧瞧。」王全彎下腰,示意她繼續往前走,穿過抄手游廊——見到在深處的院子。
那精致的小院上,褐色匾額上刻矯若游龍的三個大字。
合歡殿。
熟悉的字體,旁邊還有太子的印章。王全見她停下來,這——對著玉笙道︰「這字可……」還沒說完,玉笙就打斷了他。
從來時到現在,她那張漂亮的臉上,浮出了第一個笑。
對著頭頂那牌匾,滿是真心——意的歡喜︰「是殿下的字。」王全在身後看著,默默地將一肚子的話咽了回去——
……這屋里屋——費盡心——弄——跟蘇州園林似的,這小主就只瞧見了這匾額。
屋——的布置已經是如此,屋內的擺設更是精妙絕倫。
往里走,地上鋪著的是墨綠色的波絲地毯,門前一座漢白玉蓮的發的香爐,花梨木鳥紋的落地罩,右側邊放著的是分彩八仙的軟塌。
楠木刻絲的屏風,雲紋海棠色香幾、最里面的是一張金絲楠木的架子床。連素嬤嬤這個見多識廣的瞧了都忍不住地咂舌。
這金絲楠木一兩可值得千金,怎麼就做成了這——一大張床來?只怕連太子妃那兒都沒有,也太奢華了些。
玉笙眼神閃了閃,也有些無措︰「這床……」她不過是個承徽,用這東西可不就逾越了?王全知曉她心中所想,彎著腰道︰
「玉小主放心,這金絲楠木架子床是殿下特意囑咐的,沒人知道。」
頓了頓,他又道︰「且走的是殿下的私庫,小主您就放心用吧。」說完之後他磕頭行禮,打了個千兒要離開。
玉笙立馬示意素嬤嬤將準備好的銀票送上去。
「今日有勞王公公辛苦了。」王全暗地里模了一把,——著接納了,提點道︰「今日恆王殿下回京,殿下要去參加家宴,晚上不一定會過來,小主不用等先睡便是。」
王全說完就走,等人消失之後,合歡殿上下——一陣喜氣。
****
廣陽殿中
太子妃坐在梳妝台前上妝換衣服,她歪頭帶著耳墜,銅鏡中的人打扮得明艷俏麗,卻掩蓋不住那張臉生來的溫和大方。
「人已經搬過去了?」
丁香在身後給她弄著發簪,聞言只點頭︰「是,已經搬到合歡殿里去了。」
「合歡殿。」銅鏡中的人面無表情,只將耳環往里一戳,面上半分異樣都沒有︰「未央宮,合歡殿。」
合歡殿是前朝未央宮的殿名。
而殿下所住的是長樂宮。
深吸了一口氣,太子妃面無表情︰「殿下對這位玉承徽,當真是上了心。」
「恩寵也不過一時。」丁香上前,——著給她插了一根紅寶石的步搖︰「主子您才是太子妃,如今這宮中宴會哪一年不是您陪著殿下?」
「本宮倒是沒多想。」太子妃那張臉,這——一點一點舒緩了下來︰「不過是下一個周承徽罷了。」
漂亮的一張臉上又溫柔如水起來︰「不過玉承徽那張臉的確是值得。」丁香伺候著她帶上簪,穿好衣裳。
等太子妃的吉服穿好,陸靜好才有一絲奇怪的微妙感。
她扭頭,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盛裝之下的那張臉,沒由來地浮出幾分陌——︰「本宮好像許久都沒見過自己這副樣子了。」
「今日是家宴。」丁香跪在地上給她整理著玉帶︰「今日是因為恆王殿下回京,上一次這番隆重還是過年呢。」
「對……」陸靜好點了點頭,那溫柔如水的眉心一點點擰了起來︰「恆王……本宮有多少年沒見過他了……」
听見這聲音,丁香——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慘白著臉跪在地上,道︰「恆王殿下是您入東宮那年去的西北的,細算起來……」
「七年……」陸靜好扭頭,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她入東宮,嫁給太子,已經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