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入城之初, 便得了皇太後衣帶詔,手握大義,順理成章率軍入城, 把控長安局面。
皇帝畢竟只是新君,入——長安為時尚短, 一不能號令禁軍如臂指——, 二不能——南北兩軍盡數收為己用, 先前所作所為看似轟轟烈烈, 但實際上只是紙糊的——虎, 不堪一擊。
曹操下令麾下士卒掌控長安各處城——要道,召集昌國大長公——、淮王——一干宗室之人, 旋即又請朝中一應——牌勛貴相聚, 出示了皇太後所予的衣帶詔, 令先頭部隊勸止禁軍,入駐皇城, 護持皇太後及先帝一干太妃們的平安。
先前皇帝發動之初, 便下令心月復傳召這些人入宮, 意欲殺之而後快, 只是眾人警覺,不曾受騙,現下曹操再度遣人去請,倒也連帶——受了些無妄之災,對——個個閉——不出, 最後還是——曹操下令任家子弟親自去請,才——得對——安心出。
因為皇帝前段時間的亂政,無論——牌勛貴、亦或者是宗室中人,——已經出離憤怒, 現在眼見——己——還沒有聯合起來——他廢黜,他卻喪心病狂想要發兵抄家,個頂個兒恨得咬牙切齒,皇帝這會兒要是——在眼前,備不住也能被他們一人一——給吃了。
洞察先機、——謀深算的沒有上當,但也有敬奉皇命被人帶走,緊接——被砍了腦袋的,——是一條船上的人,尤其那些死去的人本身就是皇帝身上不可抹煞的罪惡,這時候不管有沒有交情,所有人俱是哀嘆不已,涕淚連連,一痛國失棟梁,二恨皇帝無道。
昌國大長公——跟皇帝的私仇最深,這時候哭的也最厲害︰「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他是以先帝嗣子身份過繼的,登基之後卻妄圖追尊生父生母,卻——先帝置于何地?皇太後是他的嫡母,他竟敢陰謀殺害,又殘殺朝中棟梁數人,縱容外戚禍亂朝綱,先祖啊,這——無道昏君,人人得而誅之,豈可位尊九五!」
其余人紛紛附和︰「——底只是尋常宗室出身,沒接受過正經的皇族教養!」
「還有皇後,本朝何時有過這樣荒唐的皇後,又何時有過這樣骯髒的外戚之家!」
「皇帝連嫡母——敢痛下殺手,休說是天子,便是連人子也做不得的!」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半晌,不約而同的統一了想————皇帝留不得了!
可是之後要怎——辦?
讓皇帝的皇子繼位,又或者說是重新在宗室當中選一個過繼過去?
沒有人說起這件事。
即便是想——了,也沒人願意率先開。
出頭的椽子先爛,誰還不——白這個道理呢。
皇城被徹底拿下,皇帝及其後妃悉數被控制住之後,曹操帶領眾人入宮拜見皇太後。
皇太後早早換掉身上衣衫,改——翟衣,頭戴鳳冠,滿面凜然,待見了曹操,眼神閃爍幾下,迅速轉為動容與劫後余生的感慨︰「魏公不負國朝啊!」
曹操一掀衣擺,跪地叩首道︰「幸得上天庇佑,永年幸不辱命!」
皇太後忍不住抽泣起來,她一哭,其余人也緊跟——開始垂淚。
皇太後便說起今日之事來︰「哀家當日選中皇帝繼位,便是看中他秉——仁善,哪曾想竟有今日之禍,錯非傅美人深——大義,窺破內中蹊蹺前來通風報信,只怕哀家已經成了刀下亡魂!」
講——此處,她語帶哽咽,難以為繼︰「可憐那孩子中途被人發現,身中箭傷,掙扎——消息告知哀家後,便撒手人寰了!」
「啊!」眾人齊齊一驚,再說起小傅氏,語氣中便格外添了幾分褒贊與哀憐。
「傅美人雖為女子,其氣魄不遜須眉!」
「想當初,她的姐姐便是為了救護皇後而死,雖然皇後……但她姐姐的忠烈卻不容置疑,一——雙巾幗,難得,難得啊!」
曹操亦是長嘆一聲︰「傅美人如此忠貞,甚至因此殞命,即便是為了安撫天下仁人志士的心,也應該予以追封,嘉表其德啊!」
眾人紛紛附和,深以為然,只有皇太後捏——帕子揩了揩眼淚,視線在他身上一掃,眼底不易察覺的閃過一抹怨恨。
終日——雁的卻被啄了眼,說來也——是可笑,枉費她一番籌謀,最後竟給他人做了嫁衣!
小傅氏已死的消息是——皇太後嘴里說出來的,皇太後得知皇帝發動宮變、緊閉宮——,送出衣帶詔,也是因為小傅氏大義凜然通風報信,一切一切——是皇太後親自背書,如果某一天這個小傅氏再度冒出來,死而復生……
那皇太後在宗室和勛貴們面前所說的一切——會被推翻,她會直接——受害者變成幕後黑手,——了那個時候,別說她是先帝的皇後,即便她是先帝的生母,憤怒的宗室和勛貴們也有的是——子對付她!
皇太後心下冷笑,又覺怨憤,順——眾人之意以皇太後的身份傳召文武百官、申——當今天子不孝不悌不仁不義數項大罪,敬告太廟,——其廢黜。
當下新君未立,朝臣群龍無首,而魏公既有雅量,又有聲望,兼之麾下士卒正把控長安,理所應當的——持大局,再有皇太後親——點名,這理所應當之上,便又多了一層名正言順。
曹操推辭再三,終于還是在眾人力勸之下應允,猶豫之後,又奏請以皇太後的兄長曹國公和昌國大長公——的兒子黔國公與幾位重臣為輔,共同暫理朝政,尤其曹國公年長,更應該敬奉在前才是。
皇太後听他字字句句——自己兄長捧在前邊,心下不覺快意,唯有膽寒。
她是曹家最大的依仗,而她受制于任永年,就算自己的兄長——的作為輔臣之首,又能如何?
若日後二人翻臉,他仍舊是風光霽月的魏公,而今日曹家得勢、兄長為輔臣之首——政的故事,卻會成為曹家的催命符!
你看,太後暗中促成了那場陰謀,然後為她的兄長攫取權力,情理分——,一目了然!
然而事——如今,她幾乎已經被迫站——了風——浪尖,想要急流勇退,已經是不可能了。
皇帝被廢,在本朝還是頭一遭,然而當大義名分與實權百官——站在了同一邊時,廢帝詔書以最快的速度獲得了通過。
緊隨其後的便是新帝人選的商議。
起初倒也有人提議冊立廢帝之子,只是一句話就被頂過去了︰「若立廢帝之子,那廢帝便是新帝之父,那這皇帝豈不是廢了個寂寞?」
還有人說︰「若在廢帝之子中選一人為新帝,舍皇長子其誰,皇長子是江家的外甥,江家的血脈……」
所有人——沉默了。
江家的血脈有毒啊,這誰不知道呢!
像廢帝一個人就夠可怕了,更要命的是皇長子身上還流——一半江皇後的血……惹不起惹不起!
最後還是皇太後拍板決定,在宗室之中過繼新君,人選一個個數下來,最終選定了太宗皇帝之子的梁王六歲的嫡孫,——其過繼于先帝名下,擇吉日入宮,舉行登基大典。
因為新君是過繼于先帝名下的緣故,皇太後以嫡母的身份順理成章的教養新君,而與此同時,輔政大臣的揀選也被提上日程。
最終的結果不言而喻。
曹操大獲全勝。
……
皇後躺在塌上,只覺身上軟綿綿的,——不上一絲力氣,心——仿佛是壓了萬斤巨石,悶悶的喘不過氣來。
她夢見了弟弟江光濟,夢里他依稀是少年時候意氣風發的模樣,騎——馬跑——自己面前,說他要靠自己的雙手建功立業,光宗耀祖。
然而再一轉眼,他已經是一個面容憔悴而萎靡的中年男子,滿身是血的倒在地上,艱難的向她伸手︰「姐姐救我!」
皇後自噩夢之中驚醒,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慘叫,小江氏守在旁邊,又是難過、又是傷懷︰「姐姐,你好些了嗎?」
說完,她下意識想傳召太醫前來診脈,再一回神,才想起鳳儀宮已經被禁軍接管,嚴禁閑人外出,而姐姐這皇後之位——底還能坐多久,怕——是未知之數。
小江氏黯然的低下去,強忍——沒有哭出聲來。
皇後躺在塌上,目光怔怔的看——頭頂繁復而華美的織金帳子,那是她奔赴長安時盼了又盼的人間富貴,驀然回首,才發現竟只是大夢一場。
怎——會這樣呢。
她心想︰我——底是哪里做錯了,竟生生走——了這樣不堪的境地?
再去想夢中之事,皇後若有所覺。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想榮華富貴沒錯,想錦衣玉食也沒錯,但前提是用自己的能力去拼搏爭取,而不是——自家的榮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為了給弟弟娶一個名——貴女,讓妹妹嫁一個如意郎君,她不惜辜負大傅氏的救命之恩,讓她的妹妹做妾,甚至于不惜臉面,意圖拆散任家和鄧家的婚約。
再後來,一錯再錯……
說——底,——是咎由自取。
皇後無力的躺在塌上,眼淚不受控制的涌出,順——眼角,慢慢劃入鬢邊,消失不見。
意思逐漸模糊,身體各處傳來的痛苦愈發濃烈,她恍惚間驚痛的想,我死了,我的兒女該怎——辦?
陛下怕是要被廢掉了,他們原是天之驕子、金枝玉葉,現在陡然跌落凡塵,又會有怎樣不堪的命運?
皇後病中形容衰減,曾經圓潤的手掌枯瘦宛如雞爪,她死死的抓——被角不願松手,就像——前緊抓住的榮華富貴、母家昌盛。
面前恍惚浮現出一個人影,是個三十上下的婦人,容貌並不十分漂亮,倒有些溫厚可親。
皇後眯起眼來看了半晌,才驚覺這原來是大傅氏!
「弟妹……」
她聲音虛弱,依依不舍︰「你怎——來了,我是要死了嗎?」
「是啊,王妃娘娘,」大傅氏仍舊以舊時稱呼喚她,神情含笑,隱約帶——幾分怨毒︰「你要死了!」
皇後黯然道︰「你,你怨我嗎?」
「怨?是恨!」
大傅氏的面容陡然猙獰起來︰「我為救你而死,可你是怎——回報我的?你讓我嫡親的妹妹給你弟弟做妾,你漠視我娘家敗落,你一心為你弟弟娶高——貴女為妻,卻不知又——我的孩子放在何處?!」
皇後竭力辯解︰「我沒有!我和光濟對你的孩子還不夠好嗎?為了他們,甚至——影響——了光濟娶繼妻……」
「對他們好?你所謂的對他們好,就是借——你們姐弟二人的嘴,讓他們還沒有在長安露面,就被人指指點點,出言譏誚?」
大傅氏冷笑一聲︰「王妃娘娘,我不求你恩賜他們爵位,更不求你給予他們多少殊榮,我要的很簡單,給哥兒找個好先生,讓他讀書騎射,——來能有出息,給姑娘找個靠得住的嬤嬤,叫她讀書識字,知書達理,嫁給——當戶對的人家,可你們——聲聲緬懷我,一次次——他們推上風——浪尖,卻漠視他們在後院荒廢時間,不務正業,你還敢說是為他們好?!」
皇後為之語滯,難以分辯。
大傅氏便幽幽笑了起來︰「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王妃娘娘為了自己的兒女費盡心機,不知道作了多少孽,日後只怕也——盡數要報應在一雙兒女身上了!」
皇後霎時間變了臉色︰「滿——胡言,還不住嘴?!」
「是不是我胡言亂語,王妃娘娘心知肚。」
大傅氏眸光譏誚︰「王爺被廢掉了,皇長子便是新帝的眼中釘肉中刺,他豈會有善終?至于大公——,廢帝之女,誰會要她,誰又敢要她?你所求之物便如流沙,抓的越緊,丟的越快——」
說——最後,她快意大笑,消失無蹤︰「報應,報應啊!哈哈哈哈哈!!!」
皇後想——大傅氏所說的那些畫面,但覺五髒劇痛,身體不受控制的開始顫抖,戰栗不已。
小江氏見姐姐先是自言自語,緊接——怕冷似的卷緊了被子,正覺惶惶之際,忽然間皇後脖子直深,雙目大瞪,連喊了三聲「不」,一——血自喉舌涌出。
她——實吃了一驚,眼淚同時涌出,顫抖——手去探其鼻息,卻發現皇後業已氣絕身亡。
「姐姐!」鳳儀宮內傳來小江氏撕心裂肺的痛呼聲!
……
這一仗皇帝敗了。
而失敗的結果,就是他成了過街——鼠,任人宰割。
回想當初進入長安的時候,他是何——的躊躇滿志,可是現在……
怎——竟淪落——了這步光景!
大殿之內沒有旁人,只皇帝孤身一人坐在龍椅上,面帶憂懼、戀戀不舍的撫模——上邊精細雕琢的龍形紋樣。
「朕輸了,朕怎——會輸……」
不遠處劉徹雙手環胸,興高采烈的看人倒霉︰「哇,他終于要被廢了,喜大普奔!」
皇帝們也在邊上圍觀,李世民說︰「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高祖道︰「路是自己走出來的,與人無尤。」
朱元璋︰「這種人居然——能走狗屎運當皇帝,——朱——他娘的不服氣啊!」
朱棣︰「不服氣加一!」
嬴政蹙——眉頭,嫌惡不已︰「他髒了‘皇帝’二字。」
皇帝猝然轉頭,便見殿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群表情很討厭在看熱鬧的人,他臉色大變,驚慌不已︰「你們是什——人?竟敢如此對朕不敬!」
朱棣驚了一下︰「他居然看得見我們!」
朱元璋好奇不已︰「那我們能——他嗎?」
皇帝們饒有興趣的看了過去。
皇帝︰「????」
「當然不能!」
皇帝大怒道︰「你們究竟是誰,有什——資格對朕指手畫腳?!」
劉徹嘖嘖道︰「好蠢,要是我的話,肯定不會傻乎乎的剛登基就追封生身父母,得罪皇太後。」
高祖嘖嘖道︰「好蠢,要是我的話,看勛貴再不順眼,得勢之前也得先跟他們虛與委蛇,執掌大權之後再——其逐一剪除。」
李世民嘖嘖道︰「好蠢,要是我的話,肯定先抓朝政,再取實權,聯姻聯姻,同——資源換置才叫聯姻,不然就叫扶貧,人家憑什——歡天喜地的折損自家兒女幫你?瘋了?」
嬴政搖頭道︰「志大才疏,心比天高,豎子不堪與謀。」說完,不耐煩再見這人,一轉身返回——空間中去——
頭——腳被批判了一通的皇帝︰「……」
朱元璋興致勃勃道︰「他能看見我們啊——我能試——給他扒扒皮嗎?」
朱棣滿臉憨厚︰「爹,我給你——下手!」
皇帝︰「?????」
這倆人是誰,為什——一輪——他們,畫風立馬就變了?!
然而他畢竟是人,先天懼怕陰詭之事,面上憤怒,心下——底是懼怕的,戰戰兢兢、哆哆嗦嗦的蜷——龍椅上,滿臉防備的看——朱家父子。
皇帝們哈哈大笑,朱元璋原也只是說了嚇唬他的,見狀拍了拍兒子肩膀,哈哈笑——招呼眾皇帝︰「走了走了,這個鳥有什——好看的!」
劉徹沒急——走,若有所思,李世民瞧見,便意味深長道︰「彘兒,招小弟嗎?替你當食物鏈底層的那種。」
皇帝︰「????」
劉徹瞥他一眼,倒——是問了皇帝一句︰「你可以來給我提鞋嗎?」
皇帝︰「????」
有被冒犯——!
然而沒——他出聲,劉徹便搖了搖頭,顧影自憐道︰「算了,你不配。走了走了!」
皇帝︰「……」
皇帝︰「?????」
禮貌嗎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