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瑤的預感沒有錯,一天後,便親眼見著怒氣沖沖的淮王進了宮,直奔皇帝的寢宮。
展鈺好說歹勸都沒攔下他,眼睜睜瞧著淮王硬是進了殿室內,找皇上告狀去了。
彼時,她正端著藥,準備去給乾寧帝侍藥,看著淮王進了殿室,便也只能遲些再進去,卻還是情不自禁避開人,湊近了殿室的簾子外,只听里面傳來淮王的喊冤聲︰
……皇兄啊,一定要為臣弟做主啊——」
乾寧帝估計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事也不能全怪平邑王。你那兒子鬧出這麼驚天動地的案子,民憤如此之大,死罪難逃,合該這個下場!養不教父之過,你身為那畜生的父親,教出這樣的兒子,也該好好閉門思過!」
「皇上啊……」淮王聲淚俱下,「臣弟也知道那畜生死罪難逃,應該以命抵命,但即便被問罪,也應該有一定的流程,先審理,過堂,再定罪啊!萬萬不該由平邑王在皇宮里光天化日下直接動手殺死啊……若案子都這麼審,天下豈不是亂了套?平邑王這是將大晉律例不放在眼里,也不將皇上瞧在眼里啊!」
「夠了!淮王你簡直越說越離譜!平邑王是行伍出身,軍隊里磨練出來的,心性一向嫉惡如仇,眼楮里揉不得沙子。這次至多是沖動了些,如何又與不將律例與朕放在眼里扯上關系?!」乾寧帝動了氣,一拍枕頭,還咳了幾聲。
淮王咬牙︰「平邑王如今手握重權,連京城兵權皇上都交給了他,滿朝文武對他不無無忌憚敬畏,連邊城百姓都將他視若神袛,只听他的話,不听皇上親派的御史的話,這也就罷了,如今竟然不經過審理就直接行私刑,斬殺皇族子弟,這豈不就是已將自己當成了主宰一切,唯我獨尊的一把手?再這麼任他驕橫下去,怕是不可收拾啊!平邑王今日殺皇族子弟,明天可能就會殺……」
說到這里,話音暫落。
乾寧帝也是半天沒說話,不知是被淮王的話給說動了,震撼住,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半會兒,才又猛咳起來。
溫瑤再不遲疑,斗膽幾步進去︰「皇上,該用藥了。」又望一眼淮王,提醒︰
「淮王殿下,皇上身體還未痊愈,禁不起太過激動。」
淮王本還想繼續游說皇帝,見突然闖進來個小宮女,臉色驟變,再看清楚是溫瑤,冷笑一聲,卻也不好再對著皇上步步相逼,暫時抱拳︰「那臣弟先不打攪皇上用藥,先退下了……還請皇上好好考慮臣弟方才的話,切勿讓人亂了皇上的江山!」
溫瑤默默看著淮王退下去,淮王心里也清楚她與平邑王私下親近,當著她的面都直接這麼打元謹的小報告,也就是說絲毫不在乎她會去告訴元謹了,這是赤果果地與元謹撕破了臉皮,決定鬧個你死我活了。
倒也是,那元逢乙再不成器,再不受淮王的喜歡,畢竟也是淮王的親生兒子。
自己親生兒子命喪于元謹刀下,便是狠狠打了淮王的臉。
這下好了——
打元謹小報告的隊伍里,除了蔣太傅,又多了一個淮王。
她壓下心思,先服侍乾寧帝吃了藥。
等乾寧帝看著氣兒順了,臉色稍微緩和,她站起來,退後兩步,卻沒馬上退下去。
乾寧帝看出她有話想說︰「溫司藥可是還有什麼事。」
溫瑤也就雙膝一屈,跪在地毯上︰「皇上,奴婢想為平邑王說幾句話。」
乾寧帝也猜到她是因為平邑王,只道︰「站起來說話吧。」
溫瑤也就站起來,輕聲說︰「平邑王這次斬殺淮王府九公子元逢乙,並不是因為他枉顧律例,更不是不將皇上放在眼里,他多半是為了奴婢,還請皇上不要怪罪他。」
乾寧帝一疑︰「為了你?……你與元逢乙發生過什麼嗎?」
溫瑤也就將自己被元逢乙醉酒戲弄的事說了,又悄悄觀察乾寧帝的神色︰「……再加上那元逢乙本來就犯了滔天大錯,在民間被千夫所指,抹黑了皇家名聲,平邑王為了平息民怨,幫皇家挽回顏面,才會這麼做。」
乾寧帝這才釋然,默然︰「原來那小子是沖冠一怒為紅顏……呵,倒有幾分朕年輕時的風範。」又嘆息︰「朕知道了。現如今平邑王大權在握,嫉恨他的人不少,朕雖然老了,卻還不至于老糊涂 ,也不是人家說什麼都會相信。只要平邑王他安分守己,替朕打理好政務江山,不生異心,朕也絕對不會對他如何。」
溫瑤俯身︰「奴婢代平邑王謝過陛下。」
轉身出去,她深深吁了口氣。
乾寧帝雖然說不會隨便懷疑元謹,但……
經過這麼幾次的事,只怕對元謹多少已生了警惕與戒備。
畢竟,皇權是不容侵犯的。
在原地發了會兒呆,她又腦子一閃,雙目沉暗下來。
正好青橘走過來,她將托盤給了青橘,說自己有點事出去一趟,便離開了寢宮。
半刻不到,溫瑤快步走到了祥丙宮旁邊的翡翠閣,也就是元逢乙之前住過的地方。
她踏進閣內,一個看守翡翠閣的宮人看出她,連忙過來福身行禮︰
「溫司藥怎麼來這邊了,是有什麼事麼?」
溫瑤也就漫不經心地說︰「倒也沒什麼事,前幾日太子感染了風寒,我今天過來瞧瞧,看太子好些沒,正好途徑翡翠閣,想著淮王府那九公子的事,便特意進來看看……對了,那九公子去世前一夜,可是喝過酒?」
溫瑤是宮里的紅人,與太子、平邑王關系都不淺,最近還救治皇上有功,被調配到皇上身側侍疾,宮人哪里敢不回答,只垂下頭照實回答︰「是,那晚九公子確實喝過酒。」
溫瑤試探︰「留在宮里,一般人都不敢隨便飲酒,生怕失態誤了規矩,你們怎麼的也不勸說一下九公子?」
宮人也有些無奈︰「九公子生性好酒色,在翡翠閣住了兩日都沒沾酒,那晚實在熬不住了,吵著鬧著非要喝酒,奴婢們只好去跟太子說了,太子估計是怕九公子吵鬧下去很煩,也就讓祥丙宮的宮人送了些酒水過來,專門給九公子享用的。奴婢們想著連太子都準予了九公子喝酒,自然也不敢勸說。」
溫瑤眼眸一閃︰「你的意思是,九公子那晚喝酒,是太子準許的,也是太子送過來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