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這才恢復了繃緊的容色,慢慢轉頭,目光落在兒子身上,諷刺一笑︰
「這麼做,自然是為了權勢地位,還能為了什麼?平邑王這話是不是問得多余了點?」
元謹沉眸︰「你已貴為大晉親王爵,是當朝天子的弟弟,得天子抬愛器重,已是位極人臣,萬人之上了,就算將元廷煥扶持著當了皇帝,你也很清楚,絕不可能得到比現在更高的地位和更大的權力了。所以,你根本不是為了爭權奪利才扶持元廷煥。本王要听的是你的真實理由。」
稱呼一換,忽的自稱本王,讓書房內的空氣驟然清冷,頗有了幾分公堂上的氣息。
梁王卻依舊臉上含笑,反倒還悠然端起手邊的一盞茶,抿了一口︰
「不是為權勢,還是為了什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我扶持的人不爭氣,算我眼拙。我這個當父親的,這次既然輸給了你這個當兒子的,那也只能認栽。」
元謹見他閉口不提,也不再多問什麼, 只冷冷︰
「既如此,京城也不適合梁王留駐了,本王已安排好,梁王這邊去往屬地梁州吧。那兒環境清幽,民風淳樸,是個能修身養性的好地方,對于貪戀權勢的人,也是個能靜心的好去處。」
梁王這個父親既生了這個心,就算元廷煥這個棋沒了,怕是也還有下一次。
身為攝政王,他的職責,是保住前朝後宮的寧靜。
生了野心,想擾亂朝政的人,在京城是留不住的。
便是自己的父親,也一樣。
梁王神色一凝,手里的茶盞落下來︰「你想做什麼?就算我扶持過廢太子,卻也不曾違反過任何大晉律法!你現在是什麼意思?將我逐去屬地?皇上可知道?朝廷可知道?大晉的百姓又可知道你這個攝政王爺如此對待自己的父親?」
「梁王確定要讓皇上、朝廷以及百姓知道是你背後扶持元廷煥,鬧出弄得後宮一時不安的爭儲事?」元謹反問。
梁王語塞,卻還是狠狠一摔袖,站起來︰「本王不會去屬地!你別以為你現如今攝政,就可以說什麼算什麼!本王若是不去,你又能如何,難道還想強行押本王去梁州?!」
元謹似早料到他會激烈反對,淡道︰「梁王若執意留在京城,怕會名聲盡喪,還免不了牢獄之災。」
梁王一驚︰「你在說什麼?」
元謹目光落在父親臉上︰「梁王可還記得十多年前的戶部右侍郎步文韜?」
梁王渾身一顫。
「當年步文韜因為貪污了戶部的一筆巨額稅銀,下獄被斬首,步家也被抄家,男丁流放,女眷沒入樂坊,京城百姓無不拍手稱快,卻不知道步文濤並非貪污公帑的蛀蟲,其實是大晉的第一冤人。」
梁王眸里已沾露出幾分惱羞成怒︰「你究竟什麼意思?」
「那一年,你統管戶部,抽出當年的一筆巨額稅收款項,挪出私用,本想事後再填補上,誰知最後填不上。你知道朝廷盤查下來,你一定逃不過身敗名裂,加上當今皇上對于貪腐打擊力度很大,就算是手足也不能容忍,為了自保,你令當時的戶部右侍郎步文韜替你頂了罪,將那筆稅收攬上身。你身為王爺,權勢滔天,當時又管轄戶部,是步文韜的直接上級,他不敢不听,若拒絕,不僅自己,連帶步家後人都會被你報復,便也只能忍痛應下,釀了一起盛世奇冤。」
說到這里,元謹毫無情緒的雙眸直視梁王︰
「所以,當年貪污稅款的其實是梁王你。你不但貪污稅銀,更讓步家一門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代你擔負了責任。」
梁王攥緊拳,聲音卻已在顫抖︰「……你在誣陷本王!你有什麼證據?」
「這幾日,本王已細查過十多年前的這件案子。當年梁王做得滴水不漏,步文韜本人業已去世,大部分證據確實已沒了,然而,他的女兒卻還在,他女兒也記得那段日子步文韜每天回家後,都會愁眉不展,還與妻子提起你威逼他頂罪的事。」元謹淡漠地盯著梁王,「步文韜的女兒,就是最強有力的人證。」
梁王臉龐一個抽搐,似乎想說什麼,卻還沒來得及開口,便听元謹提前道︰
「對了,步文韜的女兒,本王已找了個安全妥當的地方,安置了。」
梁王一個激靈,咬緊後槽牙。
兒子這顯然是在提醒自己,他休想去毀掉證據,對那步文韜的女兒做什麼。
他隨時能將步文韜的女兒搬出來指證自己,揭發自己當年虧空貪腐、還讓下屬官員頂罪的事。
元謹的聲音繼續飄蕩在寂靜的書房內,叫人背後生寒︰
「若梁王安心去梁州,步文韜一案將不會再次被提起,步氏也一世絕不會出現在梁王眼前。對外,本王只會說,梁王去頤養身心,享受晚年,還能落個好名聲。」
室內逼仄緊繃的空氣一瞬觸發,梁王手掌狠狠拍向桌面︰「你這是利用步氏來威脅本王嗎?!實在逼人太甚!」
看來,元謹前幾天得知了扶持元廷煥的幕後人是他以後,便馬上開始著手調查了當年的步文韜一案,然後找出了人證,——為的就是想捏住他的把柄,將他徹底逐出京城!
「逼人太甚的難道不是梁王你自己嗎?」元謹薄唇揚起,冷中帶譏,「梁王暗中勾結元廷煥,幫其奪權爭儲,做的這些事,又何曾考慮過大晉朝廷安寧,何曾考慮過本王這個兒子?」
梁王呼吸一涼,也知道面前的元謹是鐵了心讓自己離開京城了。
此刻的元謹不是自己的兒子,只是大晉的攝政王爺,誰侵害了朝廷利益,侵害了他的權益,他便會追究到底,絲毫不會顧念所謂的父子關系。
他究竟養出來個什麼樣的兒子?
竟是這般鐵冷悍毒,說一不二?
自己空比他多活了幾十年,竟是敗得一塌涂地……
他壓下脾氣,盡量軟了聲音,被迫放為長輩的尊嚴,忍氣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