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此刻所有證據都似乎指向了童太後,但溫瑤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事會是童太後鋪排的。
讓她不敢相信的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
這麼久以來,她完全知道童太後是多麼看重元若,對元若多麼保護。
一手帶大的孫兒,縱然不是親孫,也自然是疼到了骨子里。
元若西郊獵場摔馬昏迷,童太後二話不說,放棄皇宮尊崇富貴,千里迢迢,不顧老邁身軀,攜孫去行宮養傷,避開京城風頭,這份感情,就算親祖孫,也不一定做得到吧?
在童太後心里,元若的一根頭發絲子都是不能掉的。
真的會為了讓元若奪回儲君位,用這種打有可能傷害到元若的辦法嗎?
萬一元若真的被那白虎給傷了,童太後做的這一切有什麼意義呢?
……
夜色深了。
太陽一落山,深藍色就像一張毯子罩住了皇宮的天空。
溫瑤給元若那邊送了藥湯,服侍他吃下,陪他玩了會兒,才出去。
剛一走出元若的殿室,一個宮女便過來屈膝行了禮︰
「溫司藥,尚食局的青橘姑娘來了,在外頭等著您,事事有事找您。」
…
溫瑤走出慈和宮,青橘迎上來,低聲︰「掌藥與典藥已查到了最近找藥材庫取過衛茅或者用過的各宮各殿,已謄寫下來,讓奴婢交給司藥你。」
溫瑤接過來,一路看下來。
近期使用過衛茅的宮內人不多,一眼就能看到了「慈和宮」三個字。
所以,慈和宮去取用過衛茅……
而且慈和宮內侍去取衛茅的日期,正好就在珍獸園一事發生之前兩天。
難道真的是童太後做的?
溫瑤對青橘示意自己知道了,讓她先回去。
青橘離開後,她站在原地好半會兒,才轉身進了慈和宮。
她一邊走著,一邊想著,今天查到的事情還是得跟元謹說一聲。
不過今天太晚了,他肯定已經出宮了。
只能等明天,看他進宮了,再去找他。
正想著,踏入東配殿,她一抬頭,看見馬氏牽著元若像是比自己前一步回來的,忙走過去︰
「馬姑姑怎的來了這邊。」
馬氏見她進來了,笑道︰「太後剛讓寧王殿下過去主殿那兒,陪她老人家一起用了晚膳。現在才叫奴婢送回來。……溫司藥你是剛出去了?」
「嗯,剛出去辦了點差事,」溫瑤打岔過去,望向元若︰「寧王這個時辰也差不多要喝補藥了。」
馬氏一听,便也就不打擾元若用藥了︰「那溫司藥先服侍寧王用藥,奴婢先告辭了。」
溫瑤卻趁馬氏還沒走,狀若無心地說問了聲︰「對了,姑姑,太後這段日子可是身體有哪里不舒泰?」
這話一出,元若望向溫瑤。
馬氏一疑,回答︰「沒有,太後近日身體好得很。溫司藥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溫瑤垂睫輕聲︰「哦,這兩日司藥司的藥材庫在整理出入庫藥材,掌藥與典藥過來跟奴婢將結果匯報了一下,奴婢發現慈和宮這邊去司藥司前些日子拿過藥材,奴婢想著太後剛剛從江南行宮回來,舟車勞頓,怕是有哪里不舒服,正好馬姑姑您這會兒在,便隨口問了一問,想著奴婢正好在慈和宮,萬一太後哪里有不妥,奴婢也能過去瞧瞧。」
「哦,原來如此,」馬氏略考慮了會兒,說︰「奴婢這邊倒是不記得太後吩咐過誰去你們司藥司取過藥材……興許只是一些防備的藥物吧。太後老人家最近身體還不錯,兩餐與睡眠都好,有勞溫司藥的關心了。」
溫瑤俯身行了個禮,目送馬氏離開東配殿,听見元若好奇而審究的聲音響起︰
「今天這麼早吃藥?不是晚膳起碼一個時辰以後才能吃麼?」
溫瑤臉色一訕,回頭笑︰「嗯是啊……是我記錯了。待會兒再服。」
元若微微皺俊秀的眉,溫瑤平日對自己的服藥時辰細心得很。
怎麼會弄錯?而且還弄錯得這麼離譜。
「仙女姐姐,你今天是有什麼心事嗎?」
溫瑤一怔,搪塞︰「沒什麼。」
元若卻背著雙手,慢慢朝她走近,然後揚起腦袋,一雙晶瑩透徹的眸子緊緊盯著她︰「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溫瑤嚇一跳,這小子,不會是有讀心術吧︰「啊?什麼……」
元若眨巴了一下睫毛,故意壓沉了嗓音︰「吳王明日就要啟程去皇陵了,我知道你與益陽郡主關系很好,肯定是舍不得她,對嗎?」
溫瑤這才舒了口氣,原來是說這個……她也就順著點點頭︰「是啊,說起來,還是有點舍不得益陽郡主的。」
「益陽郡主性子爛漫率真,我也喜歡。」元若柔軟的唇瓣朝上彎了彎,目光像夏季草原上的星星,溫柔而真誠,「其實她也並沒做錯事,不該承擔她父親的罪罰,我曾跟太後求過情,看能不能將她留在京城,不去皇陵……。」
溫瑤沒想到元若竟私下還為元碧澄求過情,不禁一怔︰「……那太後是拒絕了嗎?」
元若搖頭︰「太後並沒拒絕。太後素來也喜歡益陽郡主的率性天真,更有些憐惜,不忍她一個女孩去戚戚冷冷的皇陵陪父母守墓,也有尋個理由將她留在京城的意思,可是益陽郡主自己拒絕了。」
「益陽郡主拒絕了?」溫瑤一詫。
元若點頭︰「益陽郡主說,不願離開父母,若是不能與爹娘在一起,便是人間再繁華的地方,也無甚意思,所以心甘情願去往皇陵。」
這件事,元碧澄之前來告別時並未對自己提過。溫瑤听著,不禁小吸口氣,看來她是鐵了心要隨父母一起去皇陵了,許久後,才又看向元若,元碧澄孝心可嘉,元若不計前嫌,為元廷煥的親女兒求情,也著實難得,禁不住說︰
「吳王可能傷害過殿下你,殿下卻還為他的家人考慮,當真仁厚。」
元若輕聲︰「雖然宮里都傳吳王哥哥身世可疑,血統不純,就連父皇都不信任他了,但我仍是堅信他就是我同父兄長。雖然我與他年齡相隔甚遠,自小也不在一起長大,在外人看來,沒什麼感情,但在血脈上,我與他始終一脈相承。除了外放的齊王哥哥,我就這麼一個哥哥了,實在不想看到哥哥的後人也遭此劫難,——哪怕他真的有害我之心。」
溫瑤呼吸一頓,忍不住試探︰「若是害殿下的人不是吳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