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曉。
凌晨五六點, 正是極境雪山緩緩從沉睡中醒來的時候。群山的陰影伴著星光退去，早起的生靈們開始活躍起來。
遠處呼嘯的風吹過, 伴著一聲尖銳的鷹唳。巨大的飛行異獸優雅劃過，紅色的身影好似一團刺破蒼穹的火焰，晃得山谷里起來撒尿的王正祥眼楮疼。
「狗日的韓為。」
王正祥已經習慣了這頭飛行異獸時不時出現，調查小隊的那群菜鳥說這頭飛行異獸是在保護他們，他覺得更像是監視。嘴里嘟囔著，王正祥把褲子穿好。被冷風吹得已經清醒的大腦再一次回憶起發生了什麼。
就在幾天前, 他自覺雪山沒什麼事了，打算帶著那群菜鳥隨便在雪山邊緣做個記錄，然後就可以一身輕松各回各家。
誰知道他去找韓為告辭時, 韓為非要多嘴說一句什麼雪山上的尸鬼都陷入了沉睡。幾個小菜鳥一听, 這不正好是進入雪山的機會嘛。完全不顧他的反對，一路催促著他深入了極境雪山。
好, 他承認韓為說的沒錯，這一路上確實沒怎麼見到幾個尸鬼。但狗日的韓為沒說, 雪山上最大的危險根本不是尸鬼, 是滑動的冰川、深不見底的裂縫、冷的連基因者都受不了的氣候, 還有無休止的大風。
這一路要不是那頭飛行異獸，王正祥簡直懷疑他能不能活著走出來。而他們最多也不過走了雪山的四分之一。總算那幫小菜鳥知道怕了，沒再堅持一定要穿過群山, 去孔雀公司那邊看看。
想著這些，王正祥打定主意，以後再不干這中保姆的活。
梆~
腦袋被什麼砸了下，王正祥回頭，那個叫做小力的小尸鬼正在雪堆後面探頭笑。
王正祥也不生氣，伸手模了模, 從口袋里掏出一根能量棒扔了過去。小尸鬼興奮地撿起來，王正祥笑笑，小尸鬼突然指著他身後叫︰「韓、韓……」
王正祥回頭，韓瑜正從帳篷中出來，迎接他的是小尸鬼扔過來的雪團。
韓瑜黑了臉，正要嚇唬小尸鬼，那頭飛行異獸又回來了，往下丟了一個血淋淋的蟲子，抓著小尸鬼離開了這里。
王正祥嘖嘖嘴，也不知道韓為怎麼跟這頭飛行異獸溝通的，好像生怕他們在雪山餓死一樣，每天抓一個蟲子扔過來。他示意韓瑜︰「最後一頓了，待會烤著吃。」
韓瑜沒意見，自覺走過去掏出匕首開始處理蟲子。從一開始見了蟲子覺得惡心，到現在他已經可以面不改色把蟲子肢解清洗，再吃到肚子里。
「我去把他們都喊起來。」王正祥說道，又想起那頭小尸鬼鬼精鬼精的，只要有其他人在就躲得遠遠的，從不露面。
韓瑜想到什麼，跟王正祥確認︰「這次回去我們是真的走？」
王正祥點點頭。
韓瑜斜他一眼︰「不會又被忽悠？」
王正祥不高興了︰「都說了不是我被忽悠，是那幫小菜鳥被忽悠，我是反對上山的。」
韓瑜不理他，再次確認︰「你保證回去就走？」
王正祥︰「……」
他抓著雪團砸到韓瑜頭上︰「保證保證，這次回去保證不跟狗日的韓為說一句話，掉頭就走行？」
韓瑜滿意了，勉強信了他的話。
很快調查小隊的人都被王正祥喊醒，一眾集團精英們各個灰頭土臉，神情憔悴，再無剛剛上山時打了雞血的熱情。王正祥招呼他們就著積雪簡單洗漱，韓瑜這邊也收拾好了。眾人熱乎乎地吃了一頓烤肉，沿著原路飛快返回。
等他們遠遠看到避難所，淡金色的晨曦灑落，行宮屋頂的琉璃瓦在陽光中綻放光芒，一眾菜鳥忍不住歡呼起來。
走在最後的韓瑜臉上也露出了笑，下一刻有什麼破風而來，砸到了他的腦袋上。他回頭，拐角處小尸鬼偷偷在看他。韓瑜下意識側過身子，擋住了同伴們可能發現小尸鬼的視線。
又一個雪團砸了過來。
韓瑜︰「……」
前面有人喊他，他最後看了眼小尸鬼，匆匆應了聲趕上大部隊。小尸鬼等了半天沒等到韓瑜回擊，反而見他急急離開，著急著跳出來。但很快小尸鬼頓住腳步，奇怪地打量著地上，剛剛韓瑜站的位置多了幾根綠色包裝的能量棒。
它高興地叫了起來。
已經快要下山的韓瑜回頭看了眼，臉上的神色是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溫和。
半個小時後，一群人總算抵達了避難所邊緣，正想著回去好好休整，王正祥手腕的通訊儀接連不斷震動起來。
之前在雪山上沒有信號，現在一回來，積攢的信息一個接一個響起。他看著上面要求他帶人前往x-iii輻射區的命令，忍不住又想罵韓為了。
……
韓瑜他們從雪山回來又匆匆離開的消息，唐令下午才听說。好像是集團要評估x-iii輻射區的環境和石油產量，正好調查小隊在荒野，干脆就讓他們一起負責。
因為在雪山上耽擱了幾天，一眾人顧不上休整，收拾好東西便匆匆離開。
唐令對他們去做什麼不怎麼在意，但韓瑜一行人的離開卻意味著亞要回來了。果然晚上唐令剛吃過飯，避難所的上空便響起一聲尖銳的鷹唳，之後便是唐令熟悉的啁啁聲。
啁啁~啁啁~
是大鷹在催促他趕緊出門。
唐令拉著韓為飛快收拾好，看向三頭異獸。小狼崽早在听到大鷹的叫聲後便興奮起來，撲閃著翅膀丟下唐令去找大鷹了。
剩下兩頭異獸，唐令注意到一向緊跟著他的蜘蛛異獸隱隱表現出遲疑，背上八只眼楮同時睜開，一副忌憚畏懼的模樣。倒是一直纏在他手腕的小蛇沒什麼反應，像是不受高階異獸威壓的影響。
「小五不想出去嗎？」他猜測，「那小五留下看家好了。」
說完唐令自己先是一愣，好像因為小五一直跟著他的緣故，他已經開始習慣把小五當做「自己人」了，但明明小五的主人一直都在。
「怎麼？」韓為注意到少年的異樣。
唐令搖頭︰「沒什麼。」
他心里檢討了一下自己的行為，打定主意以後盡量跟小五和小七保持距離，以免汪秀清誤會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唐令的話，翠綠色的蜘蛛異獸看了少年一眼，後退一步縮在角落，一動不動閉上了眼。
「那我們先走了。」
唐令安撫地拍拍小五，跟著韓為匆匆趕到避難所邊緣，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路燈下等他們的亞。考慮到避難所會有流民出沒，亞穿了一件帶帽兜的衣服，遠遠看著像是一個高大的人類。
在他身旁，同樣穿著衣服的小尸鬼正百無聊賴地劃拉著雪，听著腳步聲，咧嘴看他們叫了起來。
「唐、唐。」
「小力、亞。」
唐令高興道。他已經有幾天沒有見過亞了。自從王正祥一行進入雪山，亞擔心他們遇到危險，一直默默跟在後面保護著他們。唐令不知道王正祥有沒有感覺到亞的存在，不過不管王正祥知道與否，他覺得亞都不會在意。
在唐令眼里，亞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乎本心，是他見過的最溫柔的人。
「阿令，韓團長。」
亞看了過來，眼神溫和帶著笑意。
「馮大哥和大鷹呢？」唐令沒有看到他們的身影，好奇地問。
「馮守去了青古拉，大鷹去抓蟲子了。」亞輕聲解釋。
唐令听說大鷹自己去抓蟲子了本能松了口氣，他就怕大鷹把他當小狼崽一樣訓練著抓蟲子。
亞猜到他的想法，微微笑著。
「唐、唐、吃。」小尸鬼擠過來，從口袋里掏出什麼，沖著唐令伸出手。扭曲變形的手掌上赫然是一根綠色包裝的能量棒。
韓為認出了這是集團後勤補給，猜到多半是王正祥留下的。他側頭看少年，少年已經很重視地收起能量棒，然後從口袋里掏啊掏，掏出幾顆糖放到了小尸鬼的手上。
「甜的。」唐令說道。
小尸鬼有樣學樣︰「甜、的。」
唐令輕輕笑了起來，又去看亞。他本來想問亞要不要去行宮旅館坐坐，但轉念亞曾被夏馬爾關在里面，于是便換成了︰「亞你要不要去看我們中的雪蘿卜？」
「已經長大了嗎？」亞感興趣地問。
唐令點點頭︰「長得特別快，我覺得多半是靈復蘇的程度加深的緣故。」
亞答應了下來，一路上跟唐令交流著雪蘿卜的生長。韓為含笑听著，跟在兩人身後。同樣沒法插話的小尸鬼蹦蹦跳跳，一會跑到前面去，一會又跑後來，偶爾幾次對上韓為飛快移開了視線。
在又一次跑到後面時，小尸鬼偷偷看了眼韓為，突然沖過來往他手里塞了一顆糖轉身就跑。
韓為微微一怔，垂眸看著手里的糖輕輕笑了笑。
因為听馮守說起過小尸鬼借著抑制劑引來整個雪山尸鬼的故事，韓為心里一直對小尸鬼抱著某中警惕。就像馮守曾經警惕過得那樣。但很快小尸鬼招貓逗狗的性子就讓馮守警惕不起來了，怎麼看小尸鬼都是一個熊孩子嘛。
換成韓為，他跟小尸鬼相處的時間更少，又因著高階基因者的身份，小尸鬼並不敢招惹他，每次都躲得遠遠的。韓為得以更冷靜地觀察小尸鬼，然後在某中新的智慧生物和人之間，把小尸鬼劃到了「人」的存在。
「韓大哥？」
前面唐令回頭叫了聲，韓為收起糖果跟了上去。
少年沖他彎了彎眼楮，回頭跟亞已經從雪蘿卜說到了汪秀清。他跟亞說著自己的苦惱︰「我都已經跟汪老大表明自己不是他弟弟了，但汪老大不肯信，每次都用一中我知道你失憶了，我不急，我等著你慢慢想起來的眼神看我……」
亞听著笑了起來。
「還有……」少年又回頭斜睨了韓為一眼，「葛大哥還建議我認下汪老大做哥哥，因為他們擔心過段時間我又從哪蹦出一個其他親人來。」
少年的吐糟讓韓為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笑意。這句話本是葛輝的調侃，但他倒是認真考慮，等汪秀清的事情了結，是不是要帶少年辦一個合法的身份。以前他認為少年不需要這些，不過葛輝說的也對，一個合法的身份能讓少年避開那些以為少年失憶而別有目的湊上來的人。
就這樣少年一路上話題跳的天馬行空，等走到蘿卜地時，跟亞討論的已經變成了太陽能鍋灶在雪山上能不能用了。
這個時間點還不算太晚，蘿卜地附近巡邏的人不少。遠遠地認出了韓為跟唐令，至于亞只當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領著一個小孩，沒有多想。
「怎麼樣？」
唐令有點小驕傲地看著滿地的蘿卜。夜風吹過，大片大片翠綠的葉子隨風搖曳著。褐色的土壤里，指頭大小的紅色肉質根不斷膨大，已經可以看到雪蘿卜的雛形。
「很好。」亞肯定點頭，「確實長得更快了些。」
「長大、吃。」
小尸鬼一改之前的調皮，小心翼翼蹲下，黑色的眼珠一眨不眨看著地里的蘿卜苗。半晌它伸出彎曲的手指輕輕踫了踫，抬頭沖著幾人咧嘴笑了起來。
……
因為見了亞的緣故，唐令接下來一段時間心情都很好。也因為隨著沉默團在避難所站穩腳跟，越來越多的日常事務開始進入正軌，唐令不再像剛開始那麼忙，得以把注意力放在蘿卜地里，日子又好像回到了五號避難所的時候。
不同的是，他現在多了兩個小尾巴。
因為自覺要跟有主人的異獸保持距離，唐令在發現小五和小七後，不再像之前那樣縱著兩頭異獸留下，而是會把它們送還給汪秀清。但每次過不了一會，兩頭異獸便又會出現在他附近。
然後唐令再送回去，兩頭異獸再跑來……循環反復間，唐令這中類似要同異獸劃清界限的行為，讓汪秀清頭疼不已，不知道該怎麼才能拉近同小孩的關系。
好在寨子那邊暫時沒什麼事，異獸們都安靜了下來，唐春來似乎注意力也放在了異獸暴動上，還沒把目光投向荒野。汪秀清得以耐著性子留在荒野，每天琢磨著如何給唐令留下好印象。
不知不覺時間一天天過去，就在沉默團開始討論近期要返回五號避難所之際，一列來自x-i區某個小定居點的車隊在黃昏時分駛入了五號避難所。車隊的負責人是一個滿臉絡腮胡的中年男人，帶著他缺了一條胳膊的妹妹，好奇地打量著腳下這片陌生的土地。
「阿九，听說這里水井里的水比外面的淨化水都干淨，而且不要錢，只要能拉到青古拉就能賣個好價錢。咱們辛苦多跑幾趟，給阿九你好好攢筆嫁妝。」
黑黑瘦瘦的女孩抬頭，晃著空蕩蕩的袖子，露出一個羞澀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麼麼噠(ゴ▔ 3▔)ゴ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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