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魔動飛艇燈火依次熄滅, 位于船長室左側的休息室內，汪秀清拉滅燈繩，牆上的壁燈很快暗下, 一時房間內只剩稀薄的月光。
有風吹過, 靈溫柔的吟唱回蕩著，汪秀清沉迷地側耳傾听半晌, 模黑朝著窗前走去。
休息室內裝飾不少，實木的桌子、雕花的椅子、漂亮的盆栽、地上零零散散散落的各種物件。即便是在白天, 一個不小心也容易撞到什麼。但汪秀清卻似能看清每一樣東西所在，靈活的身軀穿梭于房間，幾步便到了窗前。
此刻如果有旁人看到, 必然會大吃一驚。因為作為黑街主人，汪秀清出名的不僅是黑街的無所不能, 還有他反基因藥劑的立場。
眾所周知，汪秀清沒有注射過任何一種基因藥劑，只是一個普通人。而一個普通人, 顯然不該擁有夜視的能力。
「兩個小白眼狼。」
汪秀清站在窗前, 遙望著暗夜里雪山的方向, 習慣性模了模左手腕, 可空蕩蕩的手腕提醒著他，一直以來跟他形影不離的小七丟下他去找唐令了。他嘴里含糊了一句，盡管理解異獸出于血脈本能, 難以抗拒山海章的吸引，但還是心情復雜。
要知道小五、小七還有寨子里其他豢養的異獸, 可都是他和他的族人們實打實從小一點點喂養大的。特別是小五、小七它們幾個，更是他小時候由父親精挑細選出來，交給他親自照看養育。不管異獸吃喝拉撒都得他自己動手, 也不管他做什麼都不能和異獸分開。這樣持續了幾年，他才和異獸培養出宛如一體的默契和親近。
但唐令什麼都不需要做，這些異獸便天然親近他，依賴他，丟下他這個過氣老主人不要了。
只是因為他是山海章的主人。
真是個幸運的小孩啊，汪秀清想。
根據族內記載，山海章自遠古先民時期傳承下來，在唐家歷經無數代人，也只有寥寥數人才能有幸一窺山海章的真諦，稱得上一句山海章主人。更多的人對山海章來說不過是一個保管者罷了，自然更不可能窺探到山海章的奧秘。
年少時汪秀清還做過找到山海章，一窺山海章真諦的夢，後來遲遲沒有山海章的消息，他便也熄了心思。
誰知道山海章會在消失數百年後突然冒了出來。
轉念汪秀清又是一聲沉沉的嘆息，思緒回到了眼前這個棘手的局面。無論如何，他是一定得把山海章帶回西南大山。
不僅是因為這是汪家立族的祖訓，還因為十萬大山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山海章之上。滅世戰爭後，在持續數年核冬天的籠罩下，整個世界千瘡百孔滿目蒼夷。多少人因為沒吃沒喝餓死渴死，因為輻射感染病死。
而他們寨子憑什麼能在那個黑暗的年代活下來，靠的就是祖輩傳下的聖物。
汪秀清幼時曾听族里的老人說起過他們小時候的故事，講他們如何靠著那一小塊灰撲撲的、掉在地上極大可能找不回來的碎石析出的乳白水珠，驅散了土壤中的輻射種植作物，治好了感染的族人，馴養異獸穿梭于群山峻林中，在大山深處安居樂業、豐衣足食。
那一小塊毫不起眼的碎石，只是山海章磕掉的一角，卻是整個十萬大山的聖物，是他們一代代綿延人口，安穩生活的根基。
再退一步，汪秀清想，如果唐令只是山海章的保管者，那其實也不是沒有商量。偏偏唐令幸運成了山海章的主人。那個漂亮的小孩大概不會知道，因為聖水的存在，整個西南十萬大山，包括山靈，包括所有受到山靈庇護的異獸，還有寨子里一代代飲用聖水進化模模糊糊觸模到靈的人，都會天然親近他，喜歡他。
特別是那些異獸，它們沒有人類復雜的心思，反而會更遵循于本能。
小五和小七就是最好的證明。
某種程度而言，那個小孩此刻已經凌駕于他們一族之上，成為整個西南大山真正的主人。
想到這里，汪秀清再次深深嘆息。
本來山海章的主人出現就夠頭疼了，但幸好唐令看著只是一個心軟良善的小孩，對生活在大山深處的無數族人而言，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只要唐令踏踏實實跟他回去，成為寨子的一員，族人的生活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化。
只是他身邊怎麼偏偏多了一個韓為呢？
汪秀清第三次嘆息起來，皺眉思索著怎麼能說服唐令跟他回去。實在不行，他只能想個法子在韓為眼皮子底下偷偷把唐令帶回西南十萬大山。
至于回去之後怎麼辦？汪秀清樂觀地想，他們寨子里優秀的小伙子也是不少的。難道韓為還敢一路追到大山里面去嗎？
……
嘶嘶~
吱吱~
嗷嗚~
第二天一早，唐令是在異獸熱鬧的叫聲中醒來的。
他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小狼崽憤怒地撲稜著翅膀，對著空無一物的床底大聲叫著。
「土豆？」
唐令睡眼惺忪地坐起，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土豆怎麼啦？」
听到唐令的聲音，土豆一個轉身撲倒他的懷里，濕漉漉的眼楮委屈地看著他，低聲嗚嗚叫著。唐令心里一軟，就要抬手去模小狼崽，手腕突然一沉，有什麼悄悄纏繞上來。
他慢半拍地想起昨晚的事，是那條透明的小蛇嗎？他好奇地用另一只手捏了捏，觸感溫軟有點像是果凍的感覺。然後他就察覺那條小蛇偷偷用尾巴尖勾了勾他的掌心，親昵地在他胳膊上蹭了蹭。
「……」
低頭對上小狼崽信賴的眼神，唐令趕緊用沒有小蛇的那只手順了順小狼崽的毛，生怕小狼崽發現什麼。
嗷嗚~小狼崽舒服地叫了聲，他剛松了口氣，那種有什麼輕輕勾著掌心的感覺又出現了。
唐令無奈地模模手腕，把一直蠢蠢欲動的小蛇安撫下來。
說來他也覺得奇怪，不知道小七和小五為什麼會這樣親近他。韓為懷疑是山海章的緣故，唐令每次都把閃電的例子拿出來。都是異獸，閃電就不怎麼親近他。但除此之外，他也確實想不到其他的原因。反正總不可能是汪秀清說的小五和小七都是他從小養大的。
「韓大哥呢？」
唐令戳著小狼崽問，不等小狼崽嗷嗚兩聲回答，門口響起熟悉的腳步聲，韓為拎著早餐回來了。
「阿令醒了？」
唐令點點頭，視線落在韓為拎著的兩個古色古香的食盒上，猜測道︰「汪老大派人送來的？」
不同于沉默團統一采購的黑藍兩色保溫杯，眼前的食盒完全沒有任何現代的氣息，有點像是唐令在古裝片里見過的，還得是古代有錢人用的那種攢盒。
韓為嗯了聲，將兩個食盒放在桌上，視線掃過唐令的左手腕，目光沉了沉。
唐令注意到他的視線，趕緊把左手舉起來，比著口型說︰「是小七。」
他指了指懷里什麼都不知道的小狼崽，有點心虛。韓為沒說什麼，徑直走過來握住了他的手。唐令只覺眼前的空氣似乎閃過一絲波動，手腕驀地一空，那條小蛇已經不見了。
淡金色的晨曦照到窗台上，透明的小蛇收攏羽翼，悄無聲息地蜷縮在了角落。
唐令找了一圈沒看到小蛇去了哪，低頭看著還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小狼崽，戳了戳它，輕輕笑了起來。
「好了。快去洗漱準備吃飯。」韓為從少年懷里揪走小狼崽，唐令答應了一聲，飛快去洗漱。等他從浴室回來，韓為已經把食盒打開，露出了里面大大小小十幾碟早餐。
除了在酒店吃自助，唐令還沒有這樣吃過。他有點糾結地坐下︰「汪老大還不信我的話？」
「嗯。先看看他想做什麼再說。」
對于汪秀清的示好，韓為並不怎麼在意。將欲取之，必先予之。汪秀清投入越大，想要的必然更大。說完他將蹲在肩膀的小狼崽拎下來放在桌子一側，唐令找出了小狼崽專用鐵皮罐，正要給小狼崽盛點吃的，一直隱身的小蛇和蜘蛛異獸齊刷刷看了過來。
唐令︰「……」
兩分鐘後，三頭異獸各分了一個鐵皮罐，只不過小狼崽和小七分居桌子兩側，漂亮的蜘蛛異獸蹭在唐令腿邊。不考慮小狼崽和小蛇時不時對吼一聲，倒也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
本來唐令還覺得汪老大送來的早餐根本吃不掉，但加上三頭異獸最後反而有點不夠吃了。
他想到什麼問韓為︰「汪老大是不是養著挺多異獸的？」
從小五、小七的名字上，他猜測不會還有小一、小二什麼的。
韓為點點頭︰「黑街有很大的一部分生意就是販賣異獸。在西南群山里面每隔幾年就會爆發一次獸潮，誰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異獸。」
「西南群山面積很大嗎？」
唐令有點好奇。他記得韓為以前跟他說的，異獸的領地意識特別強烈，一個區域只能有一個異獸。這點看大鷹就能看出來。
韓為猜到少年想問什麼，解釋道︰「西南群山又號稱西南十萬大山，從半空看去一座又一座山嶺連綿起伏，一眼望不到邊際。到目前為止，集團對西南的了解也僅限于外圍邊緣。如果大概估算的話，西南的面積不比荒野小，而且那邊也不似荒野貧瘠，對異獸來說並不缺少食物。」
只是盡管如此，西南群山中的異獸數量也未免有點太多了。
集團不是沒有發現這個問題，可幾次派人進入大山深處調查，都遭遇獸潮全軍覆沒。另一邊同西南群山接壤的蒼龍雲海同樣如此。
當年韓為在西南邊境駐扎時，也曾試探著進入深山，沒有例外的在剛進入沒多遠就遭遇了一場小規模獸潮，差一點沒出來。
以前他便懷疑過這些獸潮出現的古怪。而生活在群山邊緣的流民們也一直隱隱傳言說大山里面還有人住，只是很少能見到里面的人。昨晚汪秀清一句他祖祖輩輩都生活在群山里，不過是坐實了韓為的猜測而已。
唐令听著韓為的話，想象了一下西南群山中漫山遍野都是異獸的場景，覺得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真奇怪。」他又想到什麼，「汪老大說他們寨子一直在深山里，那里不是經常爆發獸潮嗎？他黑街的生意做的那麼大，為什麼不把族人都遷徙到安全區，就算到群山邊緣也行啊。」
韓為贊賞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這就要看群山里面有什麼秘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麼麼噠(ゴ▔ 3▔)ゴ
明天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2311036 2個；白恰肉、dawn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常磐莊吾 20瓶；宅啊宅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