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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虞從杭城的燈火里走進那個世界,

終于又從那個世界走回杭城的燈火。

霓光照亮每一個流浪人的臉,

憂郁或平靜。

杭城的夜的天空還算通透,有星子和月亮。

周虞立在人潮和車龍間,仰著頭,眯起眼楮,輕輕地嘆了口氣,氣流拂上天空,將少許的雲吹散,把高層的污濁也掃盡,于是一天燦爛。

大概有千千萬萬人在這一刻抬頭望天,

為這忽然間的一天清澈而喜悅。

有一些流光升起,是察覺異常的修行者們,在飛劍和法寶的光華中飛天,想探求緣故,但注定只能沐浴在星海的光里,于茫然中漸漸安寧。

周虞就這樣看著夜天,

看著那些星,

它們一顆一顆,因為大氣層的折射而忽閃忽閃,像無數不知名的生物的眼楮,在遼遠的宇宙深空中,深情注視著這顆行星。

隨著他的目力集中,這些星的光一點一點地恍惚起來,開始搖蕩,像樹上結的果子,隨著樹干被搖動,于是枝葉紛紛,果子一顆顆跌落人間。

那些星光,顆顆搖蕩而下,

都落向他眼楮里。

直到他被手機震動聲驚醒,

電話那頭傳來冰冷清脆的聲音︰「來。」

「不去。」

「你確定?」

「嗯。」

「你知道我在哪里嗎?」

「我知道,應該是在九山之間?」周虞笑了笑,「再不睦的父女,也該抽空說說話,談一談彼此的想法,或許有可能求同存異?」

「我不知道你為何能得到,但是我知道,你得到了……一只鬼。不要否認,我能感知得很清楚,我有這種能力。」

「哦?」周虞微露訝色,「你為什麼會有這種能力?」

「因為我很特別。」

「哪里特別?」

「你猜——」

「讓我猜猜——」

他們異口同聲。

于是周虞接著說道︰「我猜,你的特別在于,你確實既是祂的女兒,又不是祂的女兒,對嗎?」

「對。」

「跟你說個事。」

「說。」

「我啊,閑著無趣,給另一個小姑娘取名叫做‘涼涼’,你覺得怎樣?」

「怎樣?」周虞听著這語氣,仿佛能看見電磁信號彼端那個絕孩子微嘲聳肩的樣子,「關我什麼事?我叫趙暖暖。」

「你爹為什麼讓你姓趙啊?」

「這你要問祂。」

「哎,我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所以沒好意思給那個小姑娘取名叫‘趙涼涼’。」

「再說一次,這關我什麼事?」

「再見。」

「你真得不來見我?」

「我還有事。」

「去見你的兩個女朋友?」

「我要去月亮一趟。」周虞答非所問。

「不去見你的兩個女朋友?」

「既然你再次提醒,那麼我就先去見一下,再去月亮一趟。再見。」

「好。那我去見你。」

杭城的車龍燈火中,

周虞轉過身,看著靜靜站在一旁的「人」。

她穿著白色的上衣和黑色的褲子,踩著一雙黑色漆皮小靴,披著濃密的黑發,有著一張平平無奇的五官,眸子里沒有顧盼神飛的光彩,實在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二十來歲女子,

是那種去流白文化面試一定會被陳芥末斃掉的類型。

「看起來沒什麼奇怪的嘛,」周虞隨手一抓,從不遠處的便利店抓來香煙和火柴,點上一支,吐息一口,淡淡說道,「甚至都不黑。」

對方回應以默然。

「能說話嗎?」

默然。

「人有人言,鳥有鳥語,你們鬼蜮的沒有鬼話?」

默然。

「還是你其實不是來自鬼蜮?」

默然。

「那你是什麼鬼?」

默然。

所以周虞只得換一個人問︰「這是什麼鬼?」

他眼前的煙霧凝成文字——

「獎勵你的一只鬼。」

「它能干什麼?」

「能打。」

「多能打?」

「只要九山之間那兩位不出手,它誰都能打。」

周虞虎軀一震︰「好家伙,這麼能打?那你早不給我?」

「它之前被人用殘了,修修補補,廢了很久功夫……」

「誰干的?」

「你猜。」

「猜不到,沒興趣。」周虞猜到了,但是沒必要說。

想必狗系統也知道他猜到了。

「它是哪來的?」

「它是鬼,你說哪來的?」

「鬼蜮?」周虞得到確認之後,再次震撼,「你從鬼蜮抓來的?」

「你看我像是有這個本事的樣子嗎?」

「哦,是別人抓的。」

「是。」

「然後被你偷來的?」

「談不上偷,彼此彼此吧。付出和收取總是對等的。」

周虞來了點興致,問道︰「那麼,你最終想從我這里收取到什麼?」

「你猜。」

「我猜你媽。」

周虞不再多言,漫步向錢江畔。

那只鬼仍是默然,只是跟著他。

他走過層樓,走過江波,走過矮山和林子,

來到听潮山莊,

並沒有多想,徑直走進一個院子,推開門,走了進去。

有個女孩子正蜷縮在客廳的沙發里,巨屏電視上在播放電影,是那部《Leon》,瑪蒂爾達正躺著,用明媚的眸子看著鏡頭,迷夢般卻認真篤定地說道——

她沉默地看著,

看著電影微笑,看著電影流淚,直到一部片子看完,她伸了個懶腰,卻仍不想上樓去睡,于是在沙發靠枕下一陣翻找,翻出來一本書,倚下來隨便翻到一頁,靜靜地閱讀起來。

周虞就站在門關處,半倚著牆,沉默著陪她看完電影,看著她讀那本書,看到封皮上的書名,禁不住嘴角牽起一點笑意。

女孩子讀著書,讀著讀著,竟輕聲念了出來︰「……兩只大手抓起泥土,慢慢撒在她身上,但在她臉上卻始終不撒泥土。

他雙眼一瞬不瞬的瞧著阿朱,只要幾把泥土一撒下去,那便是從此不能再見到她了。耳中隱隱約約的似乎听到她的話聲,約定到雁門關外騎馬打獵、牧牛放羊,要陪他一輩子……」

她的淚珠子便同這一個字一個字一起,落了下來,啪嗒啪嗒打在書頁上。

「你怎麼讀這個書?」周虞緩緩走過去,低聲開口說道,「塞上牛羊空許約,燭畔鬢雲有舊盟……雖然是小說家言,但大抵人世的離合也就是如此,你看一個便哭,怎麼哭得過來?」

女孩子抬頭看見了他,便把《天龍八部》放到一邊,從沙發上直起身,也不問他一句「你來啦」,徑直張開雙臂,哭腔著嚷道︰「狗渣男,快抱抱我。」

「好。」

周虞便走到沙發前,將她抱住。

吳清清將涂著淚的臉在他胸口用力蹭了蹭,長長地發出一聲悲傷的嘆息,說道︰「你若是哪一日不想要我了,就也這樣一掌把我打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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