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童笑應,「你這個做哥哥的來得,我這姐姐反來不得了?」
龍無垢沒說話,只深深看了她半晌,曉童臉上一紅,微側過頭,卻听得龍無垢淡淡道︰「小童,舍我盞茶時間,可以嗎?」
曉童愣了愣,點點頭,心里雖惦著龍無霜,但無垢如此說,倒不好拒絕了去,想起琳瑯的囑托,怕那匣里裝著些要急要緊之物,遂吩咐靈珠道︰「你先將東西給太子送去。」
靈珠應了,接過匣子。龍無垢便令隨侍太監領靈珠過去,靈珠忙叩謝,道︰「謝太子厚意,不敢相勞公公,公公指路,奴婢尋去便可。」
龍無垢輕瞥了她一眼,與內侍道,便隨珠姑娘說的做罷。說著虛扶曉童腰肢離去。
卻說靈珠問了路,往湖畔亭子走去。心里還有幾分後怕,世子與太子一樣,都是眼犀之人,倒莫讓他瞧出端倪才好。
她謝絕龍無垢,實是存了些想法,想一瞧手中小匣的物事,也不知為何便鬼使神差這般,但適才看到那年琳瑯將匣子交給小姐時緊張的神色,她便忍不住好奇怒恨起來。
雖恨琳瑯,但到底是主子的東西,她也禁不住有幾分忐忑,只是她自小跟在段曉童身邊,曉童聰睿,她耳濡目染,也沾得幾分靈敏之氣,加之曉童待她極好,從不當奴僕看待,日久下來,她不覺竟也有了些嬌縱之情。
走到一偏僻處,她咬了咬牙,打開了匣子。入目是一張折疊得方方正正的紙箋,匣里又另有幾枚花兒。
她皺了皺眉,將紙箋展開。
看罷箋中書墨,她一聲冷笑,「什麼公主,呸,倒是個勾引自家哥哥的小浪蹄子。」
她是小姐貼身之人,知道小姐一些隱秘私事,然而小姐便是對太子有情意,但忌諱與世子自小訂下的婚約,又度量著自己比太子年長三四歲,向來規行矩步,不敢多露半分情緒。
這年琳瑯,太子本已對她愛惜之極,怎能再教她勾引了太子去!太子日後是要登基為王的,此時便如此待那妮子,若又與她好上,這以後可還怎麼使得!那小狐媚兒可不是要翻了天去!
靈珠攥緊手心,思慮半晌,一個大膽的主意在腦里慢慢成形。
世子方才說攜小姐相談盞茶時間,想來時間足夠——她跟隨小姐多年,小姐別的才能沒學會,這字跡臨摹倒有七八分相像。
一念及此,她再不猶豫,轉身往來路跑去,她要出去找紙硯,還有些東西要換掉,例如匣子。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親見太子,若答話時教他瞧出一絲紕漏便是殺身之禍!
東宮,亭心。
木景瀾垂手侍立在一旁,目光掠過柱側崩裂的欄桿,旁邊兩名小太監渾身顫抖,惶恐地瞪著地面,不敢看前方少年的身影一眼。
「琳瑯姑娘去了昇平殿?」
過了片刻,少年淡淡開口。
木景瀾是打小跟著這位爺服侍過來的,不比那兩名被嚇得嗆的小內侍,欠身答道︰「是。適才曉童姑娘的婢子是如此回稟,說夏爺那邊出了點瑣事兒,琳瑯姑娘趕過去照看一下,曉童姑娘擔心出了麻煩事,遂吩咐那婢子也到夏爺府邸探看一下,那婢子便托奴才將她家小姐囑咐的東西轉交給太子。」
「琳瑯,」少年負手,遠眸輕輕一笑,「夏雪的瑣事,便憂了你的心麼?」
「爺,可需奴才去傳琳瑯姑娘——」木景瀾咽了口唾沫,道。
「不必。」
少年微側過身,勾了勾唇,「我以為我是她哥哥,卻是女大不中留。」
這人的語氣分許慵懶,木景瀾正抬頭,卻陡見那睫如墨下眸光沉峻霜冷。他頓時一驚,涼汗濕脊。琳瑯雖無名份,但依陸總管私下對他所言,年後娘娘既認琳瑯為女,太子與琳瑯便是兄妹,只是太子對琳瑯姑娘……真的只有兄妹之情嗎?他不敢再多想,總歸眼前這個少年略一看人,便被震懾了半魄。
少年卻身影安定,許久不見一絲微動。
「爺。」木景瀾輕咳一聲,又喚了少主子一句,將手上檀木盒子呈上。
「嗯。」少年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盒子,半晌,沉默接過。
啟盒那聲細響還盤桓在耳,實已過了甚久,木景瀾卻看到少年緊緊捏著從盒里取出的紙箋,指節間都透出青白。
跟在太子身邊多年,這人身上極有這種不穩的情緒出現,今日在書室已是大出他意外,如今——饒是得陸總管教誨,宮里最探不得的便是主子的秘密,木景瀾仍是忍不住對這紙箋產生出強烈的好奇,相詢的話到嘴邊,又趕緊咽下。
驚詫間,听得少年聲音微低,「是曉童讓婢子送來的?」
他忙回道︰「是。」
少年點點頭,木景瀾看他慢慢闔上眼眸,良久,才道︰「倒難為她有心了。」
木景瀾悄悄朝檀盒看去,卻見里面是幾枝花,再有便是少年手上一張紙箋。仔細辨去,箋上也不過數行筆墨。他心里贊賞,只想,都道段家小姐聰敏,果是不假,不過是數枚花,幾筆字,便讓太子愉悅起來。
木景瀾知道,這次與皇上爭執,對太子來說,是命中一次大折。
他平日處事雖穩,到底年少,也不過十四五歲年紀,已禁不住朝那紙箋暗暗看去。
少年指間紙箋,上半張垂下,他無法看見,卻另有下半張平展著,墨跡微微擦開,只見上面寫著︰今日之事,承與不承,不論君意若何,惟求君萬莫與他人再言,即便妾身,望君記。
木景瀾一怔,這半闕詞句的意思卻是說,那曉童姑娘問及太子一事,無論太子怎麼想,應不應允,都不可與他人再提及,哪怕是在曉童自己面前。
這倒是奇怪了,曉童姑娘到底在還說了些什麼?一切秘密,似乎便在紙箋的上半闕里。
晌午,碧雲軒。
駐足下來,遠遠看了眼那被陽光攏住的美麗軒室,靈珠笑道︰「蕊妹妹,便送到此處罷。」
「哎,」側後方的少女應了,道︰「靈珠姐姐好走,他日與你家小姐來咱們姑娘這吃茶。」
盯著返身入軒少女的背影,靈珠眸里的笑意一點點斂去——及此,她所有的事情都辦完了!
小匣恐是年琳瑯常用之物,換了;紙箋上半闕,她按年琳瑯寫的,仿小姐的筆跡抄了下來,爾後自己又加上下半闕幾句話;並又到這碧雲軒一趟告訴年琳瑯,說曉童有事,匣子乃她代為呈上,太子看罷匣內物事,轉囑她過來回話︰琳瑯姑娘箋上所說之事,以後莫要在太子面前再提,太子……不喜歡。
她總算報了曉童小姐之恩,也報了對那女人的恨,年前被杖足踝致殘,她被人棄了婚約。莫說這紙婚約毀掉,她腳足不靈光,今生只怕嫁杏無期,她這一生,算是毀了!都是拜年琳瑯所賜!
今日掉包之事,若他日被揭出,她抵命便是!
夕陽斜,碧雲宮。
「姑娘,你好歹先吃點兒東西墊墊肚子吧,太子稍會過來見你餓著肚子等他,責罰的可是咱們。」蕊兒勸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