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讓我來替你守這座城。
想送一個人無霜,不被戰火風波侵染,只因那人是無雙,是這樣嗎。
藏書閣里被遺忘的燈火再綿長,已攏不住在雪地交疊卻漸次遠行的身影。
燭火搖曳。
桌角,還有一本被忘記合上的小札。
頁面上寫著︰慶嘉十五年夏,慶嘉皇帝攜年璇璣,龍梓錦,夏桑與清風秘密前往煙霞郡尋找戰神白戰楓。
往下,再無片字。
有風從門隙漏進,翻開小札書頁。
另一頁上,字跡斐然。
光秀五年,光秀帝滅碧落,奪信王側妃年琳瑯于大婚之日……
明明知道,相思其實很苦。
「將我丟這里,不用管我飯,那啥我不吃早飯,你們吃。」
「不行。」
「不吃不吃不吃,我要再睡一下下。」
「不。」
「龍非離,你混蛋!」
身子一輕凌空,朱七嚇了一跳,她正睡夢惺忪,此時「碌」地一下睜開眼來,怒視無視她發言將她抱進懷的男人。
「那我吃干糧,你進去和梓錦他們吃,我要睡覺。」
「朕說,不!」
酒樓門外,馬車旁的陸凱和夏桑互視一眼,有些頭皮發麻都是在這個男人身邊跟久了的人,誰都能看出龍非離此刻壓抑的怒氣。
娘娘懷孕數月,肚里的不知道是龍子還是龍女,卻極為難纏。早些時候嘔吐厲害,後來變得好動又嗜睡,脾氣古怪,這睡得胡天胡地,清醒的時候,又滿皇宮的去搗蛋,幾次差點沒水淹火燒皇宮。惹得皇帝既心疼又惱怒。
但他到底舍不得對妻子嚴厲,這跟在手下辦事的臣子便麻煩了。朝堂上,幾乎沒有誰沒被龍非離挑出過瑕疵毛病,若說吹毛求疵,偏皇帝詞鋒雖利,說的卻句句在理。
這也便罷,哪知在朱七懷孕的第三個月里,龍非離卻接到名劍山莊的急信︰師傅病重。信中言及想看看龍非離和他的皇後。這比不得數年前玉致接到的信函,乃龍修文之計。師徒之情雖厚,但老人知龍非離國務繁重,極少傳書遞信,此次來信焦急,估模是最後一面了。
名劍山莊掌門對龍非離不但有授業之恩,更在他幼年予相護之情,龍非離一向敬重,龍非離雖顧慮朱七身子,但師尊茲事重大,朱七又多次懇求,便有了這次名劍山莊之行。夏桑等人隨護在側,段玉桓與晶瑩率大批禁軍喬裝隨護在後。
夏桑與陸凱深諳,若非朱七在此,龍非離雖是帝王之尊,必率眾人在林野打尖,省卻麻煩。
這酒肆客棧用餐臥宿本就單為朱七,她有孕在身,龍非離不願她的飲食馬虎了一點去,偏這位娘娘懨懨昏昏,零嘴照舊飯食不管,胡鬧不拉嗜睡如命,龍非離擔憂她的身子,又焉能不動怒?
這次出門,龍非離沒多帶隨行的人,他也不用他人侍候朱七,事事大小,親身替她打點了去,是以朱七的大婢蝶風,也沒讓隨駕。陸凱看龍非離抱著朱七大步走遠,朝夏桑道︰「大人先趕上去打點,陸凱將馬車停布妥當,立即便來。」
龍梓錦等人早就進了去布菜,夏桑點頭,快步跟上前方男子。
酒樓熱鬧,小二嗓門清亮,朱七皺皺眉頭,看那人緊抱著自己,樓面許多目光射來,剩余的幾分睡意終于壓不過那絲羞恥之心,扯了扯龍非離的衣衫,便要自己下來走。
龍非離卻沒麼理她,眸光一掃,便抱著她往一張桌子走去,朱七一看,卻見那桌上龍梓錦夫婦和玉致正看著二人,一臉促狹,越發羞愧。
小二笑道︰「公子夫人原是幾位客官親眷,可已吩咐酒水飯菜?」
龍梓錦擺擺手,道︰「都妥當了,有什麼爺再喚你。」
「好哩。」
小二走遠,夏桑坐下,看玉致還在取笑朱七,謔道︰「你懷夏雪夏雨的時候,懶得更不像話,怎就笑了娘娘去。」
玉致的臉「刷」地紅了,朱七大樂,笑罵了玉致幾句,看龍非離不吱聲,知他尚有余怒,也明白最近「惡行」甚多,伸手去握男人的手。
龍非離卻微微揮開他。
朱七咬了咬唇,霓裳雖不知二人暗中較勁,但看朱七臉上憋屈,一邊替她與龍非離侍候茶水,一邊與玉致小聲笑起來。
朱七狠狠瞪了二人一眼,道︰「老十,管好你老婆,都跟玉致那死丫頭學壞了。」
龍梓錦一聲輕笑,接過妻子手中的活兒,道︰「九嫂,霓裳要壞,也是跟你學的。」
朱七一時語塞,便要跟龍非離告狀,男人卻微一皺眉,朝剛走到的陸凱道︰「去跟掌櫃說,換個地兒,這里太吵。」
朱七明白,若能拿到廂房,龍梓錦早便辦了,環了四周一眼,座無虛席,想來廂房早已客滿,再說,出門在外,不事張揚,也是那人早吩下的。這時分明便是心里不高興,為難了陸凱去。
陸凱卻沒有多話,恭謹頷首道︰「是。」
朱七心中也微微動了氣,月復中孩子動靜極大,這段時間她也不好受,偏他不解她,也不像別的男人好言相哄,一聲微哼,道︰「陸凱,你坐下。」
陸凱苦笑,霓裳桌下一拉朱七,壓低聲音,急道︰「娘娘,你這是當事不知,咱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皇上是為你,知你不喜吵鬧,不是與你置氣。」
果真當局者迷麼,朱七一怔,一絲喜悅慢慢浮上心頭,探了旁側男人酷冷的側臉一眼,眼珠一轉,巴巴望向臨窗的桌子,道︰「阿離,我想坐那邊。」
她說著又悄悄伸手去夠男人的手,掌心在他掌上輕輕摩挲。
手上驟然一緊,她心里也是一緊,卻是手掌被輕力彎捏成一團,裹進男人的大掌里,又听得龍非離與陸凱道︰「就換夫人說的地方。」
她心里頓時高興起來,卻看到這時龍非離輕瞥臨窗一桌,眸色突然微微一沉。
「阿離,怎麼了?」
朱七微微奇怪,隨男人的目光看過去——靠窗臨街那一桌人,似乎並非尋常商旅,一桌十余人,衣履華美,人人腰上纏著兵刃。主座上是名六七十歲身穿灰袍的老者,眉眼聚了一團鋒厲之色,座下是兩名年歲相仿的男人,另有婦人,青年,年輕女子數人,個個容貌都甚好,但若仔細看去,每人神色里又似隱隱藏著幾分凝重。另有幾個丫鬟模樣的人站在四周,侍候茶水。
她的注意力反一下落在其中一個丫鬟身上,她正安靜地給主人斟著酒。那女子看上去二十歲出,膚色如蜜,眼目輪廓有些深,卻十分好看,發絲微鬈。便像納明天朗給她的第一個印象,這個女子似乎……並非西涼人。
她沒有再細看。剛才對龍非離說,要拿靠窗的桌子,多有幾分嬌嗔撒嬌之意,現在看對方竟是練家子,說不準便是武林中人,雖然自己的老公絕對不懼,但用強掠奪畢竟不是好事,再說,龍非離微服出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忙道︰「陸凱,咱們就坐這里。」
又站起朝主座上的老者福了一福,誠懇道︰「多有冒犯,小女在此賠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