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修文沉聲喝問,「怎麼回事?」
徐熹躬身道︰「王爺,諸劇烈之毒均有色味,這制衡武功的酥筋之毒無色無味,如給王爺的信中所言,乃奴才昨夜投下,龍非離昨夜與眾官將吃酒,奴才負責眾人膳食,為免猜疑,又臆女眷不足為患,故只放毒于龍非離等人的酒水中。」
「嗯。」龍修文頷首而笑,「做得好。」
眾人驚怒,誰曾想過徐熹會背叛龍非離?
清風大怒,揚劍直指徐熹,「徐熹,你這老畜牲!」
夏桑執劍護著龍非離,龍梓錦與寧君望便要搶上前去,將尚在徐熹懷里熟睡的無垢奪回。
一直沉默不語的龍非離微一揮手,幾人一咬牙,退撤回去。
「你不是徐熹。」龍非離冷冷一笑,「曾在年府與朕交手,後又妝容成方楚帆與朕易換蒼龍闕,宮變之日倒戈相向,玉公公,別來無恙?」
龍修文一頓,隨即仰頭大笑,「九弟,你果聰明!只是……晚了!」
他身旁的男人也是淡淡一笑,伸手往臉上一抹,齒白唇紅,那張臉不再蒼老。
廟內更無聲息,無人不跌浸在這無可意料之中。
龍非離低笑道︰「七哥,徐熹已經死了,對不對?」
「嗯,徐熹在三年前已經被我親手殺死,相國寺里一直跟在你女人身邊的是玉扣子。你的好十弟迷戀溫如意,隔三岔五便前去探看,將你的消息說與她听。」龍修文目光一挑,輕聲道︰「九弟,你知道麼,你每年到煙霞鎮看年夫人的事,我從三年前就知道,路線時間,巨細無遺。」
「玉扣子,三年。七哥,你足足等了三年。」龍非離眉眼微闔,一笑之間,那張年輕俊毅的絕美臉龐已頹敗遍布。
「是,我等了三年。我在你手里吃過一次敗仗,我以之為訓,不敢時刻掉以輕心,而你,安逸的日子過多了,已失去最初那份智穎警惕。」
「賜號封後又如何,不過是因為你到最後也沒有得到她,才將溫如意放逐相國寺,才攻下烏孫和給她封位,成全你的念想,你對她的感情其實早已變了,不立儲君,不踫女人,龍非離,你在騙誰?她的母親提出小皇子一說,這第四年,你便將你的女人和兒子帶過來。」
朱七情不自禁輕輕笑開。
龍非離一咬牙,沉聲道︰「原來年夫人家里早有你的伏線,你怕朕自此永不再赴煙霞,況且此次前來,朕將子嗣也帶來,你要一網打盡。」
龍修文沒有出聲,良久,凝向龍後神像,眸光慢慢落到龍非離身上,「九弟,我說過,我要你的天下還有你的女人,你怎麼就不信哥哥所說。不是說要告訴你一事嗎?片刻之前,我還有所顧慮,現在麼……你已無可還擊之力。」
龍非離眸光一沉,竟不覺跨步而前。
龍修文展眉而笑,「你知道嗎,便是在這個廟里,我得到過她。我折了她的手腳,听她在我身下哭。我一直不明白,她似愛你極深,卻沒有自盡相殉,後來你的人來了,我被你們追至林中,我藏在暗處,听到有人說,皇上受了重傷,但已被從神廟里救出。那時我終于明白,原來……她一直將你藏在這個廟里。」
朱七低下頭,看著身下緊緊抓著自己手腕的玉環和晶瑩,她無法搶上前。
「阿七,就這樣吧。」
玉環的聲音很低很低,「你也累了,就這樣好嗎。」
她淚水模糊,看著所有人的顫抖震驚,包括霓裳和玉致。
清風執劍,目呲口張,跌跪在地上,只是大笑。淚水,瞬間滿目。
如謝敗的花,龍非離高大的身子一瞬彎屈成佝僂,眾人爭相去扶,卻無近得他身,才沾衣便教他震跌到地,追追坐在地上,又急又驚,牙光緊咬,怔怔看著他,又望望在玉扣子懷里的龍無垢。
地上血跡斑斑。他今天一身白袍,在血沫跌滑進地面之前,早已將他的袍服染過。
軟劍又怎能撐住他身體的重量,他借力站起,卻又跌下,他的唇角還別著輕弧淡淡,朱七卻終于看清他的眸里的瞋黑和水光。
這樣的目光,很久以前,她在白府里看到過。
脈脈銀霜,不驚不怒。
她想,她知道他此時的心境,因為她曾試過一次一次。
那是絕望。
只是,今天,他要死在這里嗎。即便不在一起,她也不甘心。
前方突然傳來一聲淺嘶之聲,龍修文大笑著,又去唇角的血絲,「知道她為什麼不告訴你嗎?你中了子母蠱。怒氣攻心,重則亡身,你死我亡,反之亦然。怎麼,現在很難受吧?我已是疼痛難禁,這是衰敗之象,你的心脈又斷了幾根?」
「只是,我可犯不著再與你同苦。」
他輕聲笑著,伸手從懷里掏出一尾藥丸,放進口中。
朱七跌滑在玉環的身上,終于忍不住滿臉盡濕。
他的毒終于解了,可是他仍逃不過今晚。
龍後廟。
她不知道,為什麼一些人已將前生記起,她卻無法。
龍非離也是。
現在,卻有些明白。
前生,愛恨太深。
傷,太深,遺憾太深。
是人都怕傷。
開始到結束,終于還是無法圓滿。
這一次,她要怎樣才能救他。
她掩住眉眼。
卻听得一聲驚怒駭叫之聲破空劃來,緊跟著是玉環等人尖銳的喊叫之聲。
她大驚,手松跌下來,卻見龍修文跪倒在地上,眸光轉亂,滿眼滿臉,莫不是駭色,他左右二肩之上銀光耀目,他兩膝上也光閃簇眼。
惑了的是誰的眉眼。
玉環死死握住她的手心,她怔怔看著龍非離從地上扶劍慢慢站起,眸光寒咧,炯炯盯著前方,一字一頓道︰「這一次,輸的還是你,龍修文。」
他每說一句,手中的銀針便飛射而出,釘落在龍修文身上。
那只是極細小的針刃,龍修文卻冷汗淋灕,抱著身子,痛得滿地翻滾。
他死死撐地而起,雙目血紅,咬牙看向身旁的玉扣子,嘶吼道︰「你背叛了我?適才龍玉致無意說出的話是真的,他們根本便沒有中毒!」
「不,玉扣子沒有背叛你。」玉扣子淡淡道。
龍修文只狠狠盯著他。
玉扣子一聲輕笑,突然伸手往臉上一抹。
玉致等人驚乍之聲方起,朱七卻已失聲叫了出來,「是你!」
同樣的唇紅齒潔,眼前男人卻已非玉扣子,而是那個曾匿在深宮內苑,只為百年前一諾的呂宋。
呂宋冷冷道︰「玉扣子亦在三年前死去,你們殺了徐熹,慶嘉皇帝暗中殺了玉扣子,便是玉扣子也不知你真正所處之所,每回通訊之地皆不同,我便扮了三年的玉扣子。皇帝與我磋商,這是我送與年後的最後一件功德。」
「都是假的!龍梓錦暗訪溫如意,三年的消息,年夫人說的小皇子的話,好九弟,全都是你教的,你的好手段!」
「你早知道自己中了心蠱……不可能,你不可能熬過這三年,除非你不愛年璇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