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年璇璣,盡管他不知道,卻不覺將對年璇璣的歉疚卻轉移到她身上吧。
她沒有絲毫喜悅,那不是她想要的,歉疚的愛情什麼也不是,她也不想再要。
她累了,只想離開這地方。
有玉致等人護著,她知道玉環不會有事,而今晚,即使她死了,也帶不走霓裳,只能待他日。
現在,她只想走。
既無人阻止,她便走。
她听得霓裳、晶瑩灼急地喚她,清風憤怒地睇視著她,夏桑與寧君望神色震驚復雜。
才走得幾步,腰間一疼,脊背與一具燙熱的胸膛相抵,她听得一聲碎裂的斷喊,「龍非離。」
一聲,又驚又急。
那是追追……然後又是誰和誰紛咋驚亂了的聲音。
卻轉瞬,目野四闊。
如綢展布,穹頂星芒浩渺,草葉香氣散漫在整個空曠。
馬蹄聲嘀嗒玲瓏。
她被男人緊箍著腰身,安置在馬前鞍。
馬疾跑在林間夜色中。
她心里疼,一抽一吸都是疼,她無法在他的氣息里多待分毫……他的呼吸這樣粗重。
她掙扎著要下來,想離開背後的男人,鐵鑄般堅硬的臂膀卻將她收勒緊,他的腿緊夾在她腿上,她沒有辦法掙扎,她的呼息于是不由自主也深重得像溺了水的人。
她恨極,俯腰去咬他挽韁的手。
星光斑駁,映他手背上鮮血淋灕。
他甚至沒有多顫一下,勒著她的臂膀不松點滴。
她不想再回到宮里去,可是他卻將她領到皇城大門,如他的一貫強勢。
城樓下,多名守城兵士持刃上前要攔截馬駕,卻在看清馬上男人袍飾一瞬迅速退回原位,奏響角號,只听得角號之聲猛遽,城門已飛快向兩邊大開。
馬蹄馳過,所到地方,禁軍紛紛放械屈膝跪下,叩首觸額——那是只有迎接君主的大禮。
她淚眼模糊,怔怔傾斜看去,宮殿處處,地上宮人恭謹密伏一路。
背後的呼息越來越粗重,他的汗甚至濕了她的羅衣。
她幾乎將他的手背咬爛,她不知道他痛不痛,但她知道他很怒。
他越怒,她越咬得用力。
他們之間,似乎從一開始便注定不到慘烈死不罷休。
儲秀殿外,陸凱領著禁軍內侍掀衣跪到地上,他理也不理,一聲冷笑,跨步下馬,單手一扯一抱,粗橫地將她擄掠下馬。
她的肚月復在馬鞍上摩擦而過,痛得她大叫一聲,語音未畢,便看到他眸眼諷犀,她咬牙閉聲,不想示弱了去。
他眉末一挑,她只來得及看到他眸中光芒鷹準凶狠銳利,便他被帶進滿室黑暗里。
她沒有想到,真的沒有想到,重新回到昔日那張床榻里,竟會在這樣一個時刻。
她的哭聲似乎將他的注意力也一下拉去,身上的重量陡輕。
「小七。」
她听到他一聲,聲音沉抑痛苦。
她在黑暗中死死去捂自己身上破碎的衣服,卻又抓不住寸縷,她明白那一聲,他並非在叫她,他喚的是年璇璣。
她心里悲涼,他已從她身上離開,動作迅速,她卻總覺得他的離開帶點倉惶,耳中,是房中之物墜地之聲,桌椅還是什麼,他走得很急,踢翻了東西,避她如惡疫。
房間突然被一陣暈瑩的光亮劃破,床榻外夜明珠上的布幔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掀開。
他眼中的紅是殺意,她能聞到他粗重的呼息。
她下意識低頭看看自己——衣服破爛得無法掩身,肚兜橫斜,羅裙殘亂,已滑到腳膝處,她整個身子就這樣袒裎在他面前,也像過往的每一次。不同的只是,她與他相逢不識,他有旁騖,她有恨。
她經過許多磨難,最後卻要死在他的手上嗎。她對自己說別怕,其實怎會不怕,身子微微顫抖,卻還能笑出絲聲音來,「奴婢犯了什麼事以致皇上要殺我?」
她知道不為剛才那一巴掌,她心里隱隱有個答案,那答案讓她忍不住輕輕悸栗,卻有絲不明了,她真的不再懂他。也許,三年其實並不短,綿長到她再也識不得他。
他眯眸看著她,眉宇狠戾,眼中殺意愈濃。
劍尖,已抵到她的心口上。
沒有了衣衫的遮掩,血珠從她雪白的肌膚上點點破出,染到他的劍上,傷口又麻又痛。
她想,她是不是該告訴他自己的身份,免得他一個失手將自己殺了,那便連一個月也替佛陀省了。不劃算。
他的手卻似乎很穩,那劍尖始終沒有再入一分,加重的只有他的呼吸。
她畢竟伴了他三年,這個樣子的他往日少見,他確實少有不冷靜和猶豫的時刻。現在,他在猶豫——
她身子突然往前一傾,他眉心一沉,卻比她更快,劍尖向外移出數寸。
她從床上起來,冷冷看著眼前的男人,「你要殺我是因為你喜歡上了我,覺得愧疚于年璇璣,是嗎?」
「龍非離,是我想被你上還是你自己本來就想上我?」她唇角一展,揚手指向對面華美的暖榻,笑道︰「你不想上我,那年璇璣又去了哪里?你也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和我做那種事!」
她笑得紛揚嬌媚,在光影乍現一刻,她便向對側暖榻看去,卻發現璇璣不見了,那位西涼之後的身體不知何時已被人移走!
他站在原地,眸光深寒,然而薄唇緊抿,卻始終不發一言,地上寒光閃耀。
在她走下床,向他走來一刻,他松開手中的劍。
刀劍無眼,是怕傷了誰。真傷了誰。
他對她,下不了手。朱七眼眶濕透,心里卻更悲涼到極點。
「所以,你將年璇璣搬走了。」她低笑著指控,「說什麼情深,你對年璇璣的感情本來就不過如此,何不與我快活一回?別忘記你和溫如意早便有了孩子,每次過去看漪妃不麻煩嗎,何不直接將她接回宮——」
她話口未畢,脖子已被人緊掐住,他的動作太快,她甚至來不及反應,眼前已昏黑,窒息悶惡的感覺一下比一下緊,她喉嚨如火燒,無法擠出半絲聲音,她以為她會這樣死去的時候,頸上猛地一松,她跌倒在地。
昏沉中,只听得腳步聲遠去,清脆如雨委地的嘀嘀嗒嗒之聲,濺落在四周,一個冰涼的東西劃打在臉上,又落到地上去,她掙扎著往地上看去,只見滿地透白……無數珠子散落在地。
她怔怔往前看去,水晶簾上殘珠搖曳厲害。她一直喜歡這張簾子,只是,簾已破。她也終于明白,他與她之間,確實都已成為過去。
她慢慢爬起來,走到門口,打開門。
門外,禁軍重重。
他竟要囚禁她?她怔怔想著,將門合上,坐倒在地。身子冰冷,頭目暈眩難受,卻又不想睡去,直到東方透白。
他一宿無歸……她想,她說中了他的心事。
又不知過了多久,有些聲音傳來,她下意識將門打開了些許縫隙,只見院中跪了幾名女子……是霓裳她們?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數十名禁軍持刃環在四周,一人眉峰緊皺立在院中,卻是夏桑。段玉桓在旁焦急地踱著步子,龍梓錦站在霓裳身邊,眸色沉凝,緊盯著地上女子。(未完待續)